第53节
池镜没有去看暗暗拿眼剜他的蓝漪,盯着花小术若有所思:“你真的已经什么不记得了吗?” 花小术先是一怔,渐渐地露出哂然之色:“我应该记得吗?” “反正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池镜沉默下来,不动声色地滑去一眼,蓝漪悻悻地垂下眼帘,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 不过花小术没有消沉太久,很快重新振作:“就算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她的话令池镜与蓝漪俱是一愣,花小术撇嘴说:“抵京至今,我感觉自己也渐渐回想起了不少事情。反正问什么你们也不会回答我,何必再去自讨没趣?如今的我已经懂得循序渐进不骄不躁,慢慢学会享受这个自我探索的过程。” “我已经不打算再向别人寻求答案了。”她顿了顿声,乐观地露出笑脸:“权当在做一个猜谜游戏呗。这不,隔三岔五你们闹一闹,就是给我递了线索,比什么都实在得多。” “……” 如临大敌的蓝漪倍感压力,心觉前程堪忧,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要不我们还是成亲了再慢慢探索吧?” 花小术决绝甩手:“不。” 被无情拒绝的蓝漪苦逼了,没皮没脸地缠着要成亲。池镜坐看两人一来一往,心中长出一口气。 原本今日前来花家,池镜是打算告诉花小术的。 他不知道花小术为什么会遗忘过去,起初只以为是蓝漪刻意造成的结果,可后来又发现事实似乎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隐约间池镜好像能够明白蓝漪为什么要选择隐瞒不说。 将那些不好的过去遗忘了,对花小术而言或许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池镜有些庆幸,因为蓝漪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起意,导致他的犹豫并最终选择不说出来。 借由旁人口中得到的真相未必就是真正的事实,但凭他的片面之辞就算现在令花小术知道了,她也未必能够真正理解,理解为什么蓝漪会变成这样。 “你能这么想也不错。”池镜舒眉:“如果哪一天你真正想起来了,待那时候还有什么疑问再来找我也不迟。” 而现在,他不打算去做这么一个坏人,生生招惹蓝漪的怨怼。 可惜花小术并不知道自己曾经离真相有多近,否则怕不是要捶足顿背后悔莫及。 如此一来,池镜也没有了继续逗留的意思,毕竟他心知蓝漪肯定巴不得他有多远赶紧滚多远:“今日我对你说的事,希望你能记在心中,我并不希望看你无辜卷入是非争端之中。” “至于你的伤……”池镜瞥过她身边的蓝漪:“想来有他在,也无需由我多虑。” 终于听他说要走了,蓝漪比什么都要高兴:“快点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 花小术对于蓝漪这种以主人家的口吻赶人的方式很无语,幸亏池镜习以为常并不为意,就是顺口补充一句:“当然,如果需要选择交托人生未来的对象,我还是诚恳建议你作周详的计划谨慎地为自己好好考虑。” 这话差点把蓝漪头顶的怒焰点着了,花小术急急推着人赶忙往外走,免得引火上身。 临行之时,池镜又想到一件事:“既然花大人不在府上,有件事劳你代为相告。” 花小术应声:“什么事?” 池镜斟酌用辞:“劳烦你告诉他,娆娆已经回家了。” “娆娆已经找到了?”花小术讶然。之前说起娆娆失踪之事,乔晗还曾上她们家找了好几回,非说是她们窝藏娆娆,几经周折才把乔晗打发走了。 看她的反应大抵并不知道乔娆娆这阵子就住在安宰王府,如此看来花一松倒是个非常有诚信之人。池镜满意地点点头:“她已经平安回家了,前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跟上来的蓝漪听了,惋惜道:“娆娆这么快被抓回去了?我还以为她能坚持久一点,或者跑去尼姑庵据理力争也挺好的。” “……” 花小术瞪他:“你是不是很想让娆娆嫁我爹?” 蓝漪一见她生气就蔫,却也不忘为自己辩驳:“难道你就能眼睁睁看她嫁我吗?” “嫁你?”静静旁听的池镜忽有一问:“为什么嫁你?” “因为她家跟我家打算凑亲家。”蓝漪冷笑连连:“不过没门,想都别想。” 池镜托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池镜乘车一走,花小术紧接着就把蓝漪给踹出门。本来就是为了避免放池镜进来不给他进会闹情绪,哪知这人开口闭口就说要成亲,多留会儿都嫌烦。 为了不让自己过早地厌弃他,花小术决定还是把人踹出去,给彼此留点时间与空间安静安静也是好的。 可怜兮兮的蓝漪前脚刚走,花爹后脚就回来了,正巧与他的马车擦肩而过。 他扭头看向碌碌而去的那辆眼熟的马车,又望向站在门口盯车的花小术,同情道:“虽说小打小闹是感情的调剂,可你老是这么赶人也不是办法。万一哪天真就把人赶跑了,你可别来找阿爹哭啊。” 确定蓝漪的车不会中途暗戳戳又折回来的花小术没好气地白了爹一眼:“你放心,自打我五岁起就不再找你哭了。” 花爹郑重其事:“胡说,明明你七八岁那会儿还曾半夜拖着被子哭着来找爹呢。” “不许瞎编故事,我才没有呢。”待他进来之后花小术这才将门带上,跟着他一起进屋。 备受质疑的花爹努力重申:“没瞎编,这是真的。” 可惜花小术不以为然,毕竟她爹的诚信度真的有待榷商:“对了,刚刚小王爷来过,他让我转告你说娆娆已经平安回家了。” “小王爷怎么来了?”花爹头皮一麻,万万没想到池镜竟亲自上他们家来了。幸亏他适时扼制住内心的冲动没有把事说出去,不然这回岂不一试就试出来了? 唉,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城里人,用心不可谓不狡猾不险恶…… “上次我手臂不是擦伤了嘛,当时他也在场,正好今天得空来看看我。”关于孙静蓉的事,花小术一时没想好应不应该告诉爹。既然有了池镜的提醒,以后她记得见到孙静蓉这个人避而绕道便是,还是别让阿爹担心了,能不给家里添麻烦则最好了。 不过一想到池镜曾经提过彼此年少之时关系挺不错,直到现在花小术心里还是觉得挺不真实的:“阿爹,原来我跟小王爷年少之时就已经认识了,当时他与我一起在馨艺园拜白夫人学过乐器的呢。” “是吗?”花爹一听原来是自己想多了,这才放忪下来:“能让小王爷屈尊纡贵来看你,那看来你们小时候关系应该都挺好的,怎么前阵子还和小漪在荣国道打起来了?” 花小术愣住:“这与他有什么……” 话到嘴边,花小术突然顿住:“爹,你不知道我小时候与小王爷相识?” 花爹环手思索:“这事我确实今天头一回听说。” 花小术渐渐凝神:“可你以前曾告诉我,我与蓝大哥从小关系就很好。” “是啊。”花爹琢磨,好像是这么说过没错。 花小术眉心越拢越深:“那你知不知道他也曾在馨艺园学过笛子的事?” “不然呢?”花爹莫名地看向闺女:“不是你自己说他是你在馨艺园认识的小伙伴么,你忘啦?” 花小术整个人都呆住了。 “以前他一翘家就跑来咱们这,那会儿还不知道这是蓝家的娃,不然我哪敢留他在家吃饭呢……”花爹拍拍脑门,后知后觉地想到:“瞧我,又忘了你好像不太记得小时候在京师里的事情了。” 第71章 敢情冤家路窄 没能成功把自己留在花家的蓝漪乘车这一路郁郁寡欢,心中很是怏怏不乐。 每当不愉快的时候,蓝漪总能从记忆中挖掘出被他抛之脑后暂时遗忘的什么事情找茬茬。 比如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小术是因为什么而去的酒楼,又比如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小术受伤的时候池镜也在现场这件事,再比如受伤的人为什么不是池镜不是薛滢不是楠木不是那名姓孙的谁谁偏偏却是他的小术,还比如为什么小术和池镜居然拥有了不可告人的共同话题而他却啥也不清不楚…… 估且不论薛滢和楠木这两个一无是处的饭桶是怎么看人的,就说在他所不知道的情况下,花小术与池镜已经有所接触了不只一次,仅凭这一点足令蓝漪坐不住。 若非今日碰巧在门前遇上,说不定他很可能将会被继续蒙在鼓里无数次。 稍一深究,细思恐极…… 难怪小术不嫁他! 颤巍巍的蓝漪悲愤难当,再也按捺不住暴脾气,立刻就要调转马头上安宰王府找池镜的麻烦,谁知半途反而被人率先拦截了去路。 蓝漪撩帘一看,敢情冤家路窄,来得正好。 池镜是先蓝漪一步离开花家的,只不过他所乘马车行速较缓,又或者说是注意到随后离开的蓝漪那辆马车之后刻意放缓了速度,于是在人烟渐去之地停了下来,等着拦下蓝漪的去路。 池镜率先出来,站在前方似乎是在等他下车。蓝漪寒眸一眯,随即也步下马车。 彼时硝烟浓郁,无形中雷电交错噼啪作响。蓝家的马夫被叮嘱过出门要看好自家小少爷的,这时瞧见这等阵仗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漪少爷三思啊,大少说过遇事千万别冲动……” 蓝漪不听:“这里没你的事,给我滚边去。” 怂包马夫一听哪敢再吱声,说滚立刻滚远远的。 池镜一眼看穿蓝漪的意欲发作,率先表态:“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那你是打算来邀功了?”蓝漪心中冷声:“你以为我会谢你吗?” 池镜摇头:“你不需要这么防范我,小术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对现在的她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根本不抵你的一分一毫。” 这句话在很大程度上取悦了蓝漪,冷脸险些绷不住。他默了默,故作不经意但是很期待地复而又问:“你真这么觉得?” “……” 在蓝漪的眼神迫视下,池镜不得不点头。 霎时间,蓝漪的心情好转了不只一丁半点。 看他心花怒放浑然忘我,池镜不得不先打断他:“蓝漪,我在这里等你,是想问你一件事。” “小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过往的?” 蓝漪的笑颜一顿,双目转了回来。 “正确来说,她似乎并不是全然遗忘过去。她曾告诉我她能够记得有关从前的大部分人与事,只除了不记得你……”池镜顿了顿:“还有我。” 蓝漪的笑容逐渐消失无踪,冷冰冰地盯着他。 池镜看着渐渐失去表情的蓝漪,继续说:“我听说你失踪的这几年一直跟在她身边,起初还以为是你从中动了什么手脚让她不记得……” “不是我。” 蓝漪喃喃:“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蓝漪找了花家下落整整三年,三年之后好不容易才借由偶然的契机发现了回京寻母的花小术的兄长,并潜逃出京跟着他找到了安身在墨凉的花小术。 可是当他满怀希翼与期许重新见到花小术的时候,却发现花小术压根就已经不记得他了。 这让他伤心怨怼,也难以接受。 那时候的他不管不顾,试图以偏激的方式让花小术记住自己,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以致于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令花小术一直惧怕着自己。为此蓝漪不得不耗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改变彼此的现状,甚至去伪装自己、伪装成一个平凡普通的正常人。 逐渐地他也明白过来,花小术并非失忆、也不是全然遗忘过去,她仅仅只是忘了有关他的那部分过往而己。 正因明白花小术不记得的仅仅只有他,似乎已经清楚预示着问题本身并非出在别人抑或者花小术自己,而是出在他身上。 “蓝漪,你有没有想过?”池镜吁嗟,心道果然如此:“或许小术早在还没有离京之前,就已经遗失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