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摇摇头，庞牧也盯着自己的脚，说：“不痛，但是，想喝水。”

    庞西西站起身环视一圈，她的助理并没有跟来，她只好看向摄影师那边，褚雁鸣正在跟摄影师讲话，讲完之后就接过了一瓶水，她隐约听见“不好意思，只有一瓶”这句话，就只好放弃前去讨要。

    转身安抚了一下庞牧，庞西西说：“mama现在去找助理阿姨拿水，你等我一下好吗？乖乖地不要动喔。”

    庞牧还没回答，庞西西就看见他歪着头，从她身侧看过去。

    听到脚步声，庞西西回头看了一眼，褚雁鸣手里拿着一瓶上窄下圆包装的矿泉水过来，直视着她，越走越近，近到她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

    抿了抿唇，庞西西耳廓忽然红了，双腿也有些僵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昨晚的那条语音，真的只是发错了，她没有别的意思。

    庞西西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褚雁鸣非常讨厌和不喜欢的人沾上关系，以前她没有想过借他上位，现在他成了影帝，她就没有想过。

    真正要和褚雁鸣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庞西西脑子混乱的很，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她开口之前，褚雁鸣把矿泉水递向她，语气很淡：“给庞牧喝。”

    微微瞪大了眼睛，庞西西呆呆地接过水，干巴巴地说：“谢谢。”

    几不可见地点了个头，褚雁鸣转身就要走，庞西西喊住他：“褚老师。”

    褚雁鸣顿住脚，又转了回来，庞西西视线平行的地方，是他收紧的下颌，再往下，就是微微起伏着的，结实紧致的胸膛。

    庞西西被褚雁鸣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皮微垂，眼神很淡，这样疏离的态度，让她更加紧张。

    硬着头皮，庞西西说：“还没让啾啾跟褚老师道谢。”

    褚雁鸣低沉的声音带着冷意：“不用。”说完，他又要走。

    庞西西脱口而出：“实在不好意思，昨天那条微信，真的是发错了。”

    褚雁鸣声音好像更低了，褐色的眸子一沉，轻皱眉头说：“我知道。”

    紧紧地握着瓶子，庞西西真的不知道再怎么解释才好，好像解释也没有用。她低着头，拧着瓶盖子，细嫩的掌心被摩擦得发红，瓶盖子还是没打开。

    手上忽然一空，庞西西抬头，褚雁鸣夺去了矿泉水，右手握着瓶盖子，修长干净的五指没有留一点指甲，指甲壳上带着点粉色，他轻轻一旋，盖子就开了。

    男人的在力气上面，总是比女人有优势得多。

    不仅庞西西有些羡慕，庞牧男人的对力量，也十分崇拜，他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细声说：“爸爸好厉害！”

    褚雁鸣看了庞牧一眼，露出一个很快就消失的淡笑，但是庞西西看得出来，他的笑容里，明明还藏着清冷，她跟他曾经那么亲密过，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但是小孩子看不出来。

    庞牧歪着头，从庞西西的身后，睁着一双纯澈干净的眼睛，问褚雁鸣：“爸爸，夏令营结束后，你可以跟我们回家吗？”

    眉头微皱，褚雁鸣有点讶异，没想到庞牧会问这个问题，他淡声说：“不可以。”

    庞西西转身，温柔地把瓶口放到庞牧嘴边，安抚说：“来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节目里回有个临时爸爸，临时爸爸是不能跟我们回家的，他要回自己的家。”

    庞牧扭开头，不肯喝水，鼓着圆润的小脸，有点生气，有点执着，也有点难过地问褚雁鸣：“爸爸，为什么呢？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的爸爸都可以跟他们回家，你就不可以？”

    面对这种情况，庞西西顿时慌了，无措地拿着水瓶不知道怎么解释，关于亲生父亲这个问题，她一直是逃避的，整个家里也没人提，庞牧甚至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爸爸的。

    褚雁鸣抿紧了唇角，终究还是把话说出口了：“因为你的爸爸，会不高兴。”

    庞牧微淡的眉毛拧着，一点都不明白褚雁鸣的意思，他噘着嘴问：“你就是我的爸爸，你为什么会不高兴？”

    眼尾上挑，褚雁鸣扫了庞西西一眼，微微敛眸，眼神复杂。

    庞西西把水瓶子放在庞牧的手里，表情严肃地说：“你先喝水，mama等下再跟你解释，好吗？”

    有点糊涂的庞牧接过水瓶子，抱在怀里没有急着喝，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庞西西朝着褚雁鸣低头说了声“抱歉”，示意他去旁边说话。

    两人走到旁边，确定庞牧听不到对话了，庞西西刚准备开口解释，褚雁鸣比她先问出口：“庞牧，从来没见过他的父亲？”

    点了点头，庞西西看着褚雁鸣身后的树干，上面有一只蝉正震动着翅膀，她垂眸低声说：“出生之后，一直没见过。”

    但是现在，见过了。

    褚雁鸣双手还在口袋里，平整的口袋突然鼓起，他的声音低沉冰冷：“所以，你一直通过社交软件，跟庞牧的父亲报告他的成长动态？”

    茫然地抬头，庞西西摇头说：“没有，孩子归我，他……从来不管的，我也跟他没有联系。平常都是我父母帮我带孩子。”她脸颊又慢慢爬上了红色，挪开视线，顺便解释说：“啾啾从来没离开过我父母，昨天也是给我妈发信息的时候，不小心错发给了你，还要共事一个多月，拜托褚老师不要往心里去，我真的不是——”

    “嗯？”褚雁鸣嗓子里发出浅浅的一声，尾音明显上扬，语气比之刚才，轻松了很多。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庞西西终于松了口气，她想，褚雁鸣大概还是有同情心的吧，她继续把话说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褚老师等下能配合我。”

    褚雁鸣双手放松，眉眼也舒展开，褐色的眼眸隐在长睫毛下，眼尾似乎带了一点笑意，说：“知道了。等下你希望我怎么跟庞牧解释？”

    绞着手指头，庞西西嗓子有点干，她声音细细的：“如果可以的话，褚老师能不能，暂时哄他一下，等节目结束了，我会跟他好好解释的。”

    褚雁鸣答应的很干脆，他的声线带着点慵懒和淡笑的意味，说：“可以。”

    “谢谢。”

    庞西西咬着唇，浅浅的指甲掐进掌心，如果她告诉褚雁鸣，庞牧是他的儿子，他还会不会对庞牧这么友好。

    庞西西正走神的时候，褚雁鸣已经走到跟她比肩的地方，说：“走吧，庞牧快要哭了。”

    庞西西连忙转身，跟着褚雁鸣一起，走到庞牧的身边。

    第19章

    上午快过去一半了，温度渐渐升高, 站在树底下平心静气的话, 还能凉快点，像庞牧那样气呼呼的, 整个小脸都红了，额头上也冒着细密的汗珠子，看起来很热很辛苦。

    庞西西和褚雁鸣比肩走到庞牧的面前, 她双腿并拢，手搁在膝盖上, 蹲在儿子面前，看着他红红的的眼睛，牵起他发烫的小手, 抿了抿唇, 动作轻柔地用纸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庞牧坐在石头上, 一动不动，低头垂眸，睫毛又长又翘，盖住眼珠, 打了个扇形的阴影在下眼睑上，遮住他眼睛里的淡淡水光。

    擦完汗，庞西西柔声说：“啾啾，别生气呀。爸爸他没有不高兴。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不可以现在就乱发脾气, 知不知道？”

    别的话庞牧都没听进去, 只听到了中间的那一句，他似乎把之前的对话都记得一清二楚，攥着小手抬起头，他小心翼翼地问褚雁鸣：“爸爸，夏令营结束后，你跟我们回家吗？”

    褚雁鸣没有立刻回答，眼眸微侧，嘴边挂着很淡的笑，看了庞西西一眼，声音温和：“如果你mama不介意，我可以跟你回家。”

    庞牧马上就笑了，拉着庞西西的手，双腿自由地摆动着，声音略拔高一些，问：“mama，爸爸可以跟我们回家吗？可以吗可以吗？”

    心头莫名一暖，庞西西握住庞牧发烫的手，给他擦了擦出汗的小掌心，轻叹一声，说：“可以，既然爸爸答应了，当然可以。”

    庞牧难得笑出了声，稚嫩的嗓子里发出“嘻嘻”的声音，轻快活泼，露出来的牙齿整齐细密，整个人都阳光灿烂了许多。

    总算松了口气，庞西西拿起旁边的水瓶子，递到庞牧手边，问：“现在可以喝水了吗？”

    庞牧乖乖地接过水，两只手握着瓶身，慢慢地往嘴巴里灌，眼睛还时不时地往褚雁鸣身上瞟，见对方勾了勾唇，他也弯着嘴角，笑着喝水。

    高兴之余，庞西西又有点不安，她站起来，转身看着褚雁鸣，低声说：“谢谢你。”

    褚雁鸣站姿很随意，跟她对视着，回了一句：“不用总是跟我道谢。”他的声音还是很低沉，但多了一丝愉悦。

    庞西西红唇张开一点缝隙，两齿微露，眼睛明亮水润，清丽娇憨，她重重地呼吸着，欲言又止。

    如果，如果不是在工作中，他会答应刚才的请求吗？

    褚雁鸣眉头轻抬，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他的气质清冷闲适，尽管看起来不让人恐惧，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其实很有压迫感，尤其是庞西西这种圈内地位跟他差了十万八千的女艺人。

    庞西西握紧手，视线下移，躲开他的逼视，扯起一个笑容说：“没事，差不多休息够了，可以出发了。”

    “哦。”褚雁鸣的声音又冷淡了一点，他迈开大步子，跟摄影师沟通去了。

    正好这个时候，导演组的人过来了，顺便送了水和纸巾，庞西西和褚雁鸣喝了水之后继续出发。

    这个村庄地势不平，房屋不全在平地上，有时候需要上坡路，走起来其实很累，但庞牧没有再喊过累。

    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看到了咖啡色对开木门敞开着，里面是个泥土地面的小院子，主人的主屋外，还有屋檐。探着头往里看，可以看到院子里种了一盆红色的花，开的正旺盛，花瓣一片片地往外翻，鲜艳美丽。屋檐上挂着玉米棒子和大蒜、干辣椒。

    庞牧站在两个大人的中间，细声说：“爸爸mama，这家，有人。”

    庞西西点了点头，放开庞牧，走过去先敲了敲门，站在门槛外，用普通话冲里面喊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头发扎的很随便，戴着长长的袖套，从厨房里出来，手上还沾着水，看到门口的人和摄像机，笑脸迎人，热情地喊庞西西他们进屋坐。

    庞西西和褚雁鸣带着庞牧，只走到了屋檐下，并没有进屋，简单地说明了来意。

    大姐在镜头前，一直咧嘴笑着，余光时不时的往褚雁鸣身上扫去，非常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说：“哦（我）知道你……哦在电视上见过，你的电影哦看过好多遍。”她的普通话不是非常好，只能勉强听懂，但她的态度和情绪很容易看出来。

    褚雁鸣朝她微微点头问好。

    大姐笑得更加开心了，转身回去拿了一些蔬菜出来，递给褚雁鸣和庞西西。

    庞西西没急着接，解释说：“我们不能白要您的菜，您看我们帮忙您画一幅画可以吗？”

    大姐笑说：“不用不用，一点菜也不几（值）钱，你们拿去吃。”

    庞西西继续说：“我替您画一幅素描，您喜欢吗？”

    大姐两手拿着菜，摆着手，说：“真的不用，你们来哦就很开心啦！”

    看样子她是不喜欢素描。

    庞西西斜视褚雁鸣一眼，侧身靠近他，脸颊快要贴着他的肩膀，左脚尖点地，小声说：“要不……褚老师跟大姐合照一张？换几个土豆和大蒜、干辣椒就行了。”

    眼尾上挑，褚雁鸣失笑，问庞西西：“用我的合照换？”

    庞西西点着头，不是很有底气地嘟哝说：“我炒菜，你弄几个土豆来，不算吃亏……吧。”

    褚雁鸣笑意更深，他这几年一直拍电影，为了保留荧幕上的神秘感，转型之后，从来不拍电视剧，也不上综艺，海报都少之又少，微博上流传的图片，基本都是从他的作品里截图得来的。

    不知道有多少杂志社和高端品牌出高价邀请他，褚雁鸣都一一拒绝。

    现在用他的合照换三个土豆。

    褚雁鸣没有办法不笑。

    “好。不过我不大听得懂她说话，你替我问问她是否愿意。”

    庞西西乐意之至，笑眯眯地问大姐：“大姐，让他——跟您合照一张，我们再在您家里挑一些东西，这样好吗？”

    大姐的眼睛立马亮了，再也不推辞说不用不用，把青菜塞到庞西西手里，转身就跑进屋去，让他们稍等。

    大姐再出来的时候，庞西西注意到，她拿手机的手已经擦干净了，头发重新梳过了，肩上披着一件披风，把里面颜色灰暗的衣服给遮住了。

    庞西西莞尔，果然见到爱豆，女人就可以忽略年纪，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爱豆。

    想当初，她刚进剧组遇到褚雁鸣的时候，看到那张从小看到大，但是已经变得更加迷人的脸，也偷偷失神过，还差点撞到了墙壁，正好被他看见，伸手挡在了她额头前，才没磕着头。

    想起这件事，庞西西就忍不住脸红，少女时期的她不知道期待过多少次跟他的交集，然而第一次接触竟然是在那种情况下，实在羞窘。

    大姐正整理着披风，把手机的摄像机打开，交给了工作人员，随后把庞西西猛然拉到褚雁鸣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