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王芝起身去饮水机旁，用纸杯倒满了一杯水，端着走到魏晋身边，嘴里嘀咕着：“魏晋我跟你说啊……” 她用余光瞥了几眼，其他两人都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功课。王芝计算了一下角度，一手松松握着水杯，直接冲着洛宇抛了过去。 那一刹那仿佛被拖成了长长的慢镜头。水杯在空中翻转，飞扬的水注划出了一道潇洒的弧线，而弧线尽头的那个目标却还低着头一无所觉…… 魏晋诧异地张开嘴，如同足球守门员般伸长了手臂…… “砰！” 千钧一发之际，魏晋猛然出手一挡，半途转向的杯子直接撞到了金正恩身上。 金正恩莫名其妙就被泼了一身，魏晋的袖子也湿了半边，剩下的水都落到了地上。洛宇抬起头，王芝瞪着眼，每个人都很吃惊。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图书馆大妈压低声音怒叱着逼近过来，像一只衰老凶悍的母狮。 王芝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小包里掏出纸巾，先去擦几本书上溅到的水：“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滑了。” 大妈看了他们几眼，说：“去洗手间拿拖把来弄干净。” 王芝往洗手间走去，魏晋几步跟上了她。王芝扭头悄声问：“这是哪一出？”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 “我们也帮忙吧。”洛宇和金正恩也跟了上来。魏晋连忙转身对金正恩说：“不用了领导，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王芝突然领悟了。哦，敢情是想一起换衣服。这个不错，这节奏可比图书馆快多了。于是她说：“哎真不好意思，魏晋你也弄湿了，你俩都去换掉吧。” 魏晋怒了。这家伙怎么尽拆台呢！ “我不去！”魏晋说。 “……啊？”王芝迷茫了。 “一条袖子而已！” “这个天气要感冒的。”洛宇在一旁说。 魏晋豪迈地一把捋起了袖子，露出白花花的胳膊：“不会的，我身体好。” “那，我还是先去换了吧。”金正恩还是一脸好脾气，交代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王芝还等着看魏晋要找什么理由跟他一起撤，却见魏晋对自己做了个口型：“谢谢。” 嗯？ …… 哦。王芝想。反了。 她停下步子，原地转了个身，追着金正恩跑了过去：“那个，对不起啊同学，等你换了衣服我请你喝饮料赔罪吧……” 世界清静了。 魏晋跟着洛宇走进男厕，取下挂在水槽的拖把，伸到笼头底下正要洗一洗，就听见身旁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响声。 “刺啦。” 绵长，在狭小空间里带出悠扬的回音。 裤链滑下的声音。 魏晋僵在原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了洛宇站在小便器前的身影。跟着传来了爽朗的哗哗水声。 第8章 魏晋僵在原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了洛宇站在小便器前的身影。跟着传来了爽朗的哗哗水声。 那交响乐般的声音在魏晋脑中隆隆回响，这一刻他忘却所有，思索着一个大千世界亘古不变的，关乎生命与繁衍的本质问题。 大么？ 这个问题随即便在新的启示之光中升华了。 谁大？ 魏晋如同一座古怪的雕塑般保持着半扭过头的造型，伴随着洛宇那玩意的高歌声，目光在空气中游移，心中天人交战。 看么？ 就算走过去加入，这一排位子全都空着，硬挤到他旁边是不合礼仪的。要说隔着一位趁其完事时偷瞄一眼，或许还有机会。 魏晋默默地酝酿了一下，又酝酿了一下，没感觉。他悔不当初，刚才为什么不多喝两杯水呢？ 他最终没能酝酿出感觉，就见洛宇吹着口哨抖了抖鸟，把拉链拉回去了。 魏晋恍然惊醒，连忙拧开水龙头闷头洗拖把，都不敢抬头看洛宇。自己这儿半天没动静未免太可疑，对方肯定注意到了！ 然而洛宇什么也没说，走过来冲了下手，拿起另一只拖把，凑到龙头下捣了几下，麻利地拿脚踩着拧干了，就往外头走。 魏晋忐忑着跟在他后面走回座位，胡乱拖着地，想找话说来抹掉刚才那幕的记忆，一开口却先打了个喷嚏。 洛宇回头看他：“我就说要感冒的吧？快去把衣服换了吧。” “不用，我有数。”魏晋随口找理由，“马上要考试了，有些问题一定要弄懂。” “你们两个，禁止喧哗！”大妈眼睛一直盯着这边，似乎铁了心要跟这桌斗争到底。她这辈子握住的特权不多，每天都必须充分利用。 洛宇背对着她在胸前比了个中指，魏晋没敢笑出声。 两人默默拖了地，还了拖把，洛宇坐下来就不再说话，提起笔来目不斜视地刷刷刷写字。魏晋有点失落，自己翻了道题出来做。还没等他解出来，一张字条被推到了他眼皮底下。 洛宇写道：“你有不懂的题就抄在这，我帮你看。” 魏晋嘴角被无形的力道直往上扯，他努力保持着淡定的表情，在那行字下面接着写：“你有六级的问题也写下来。” 洛宇半点不跟他客气，当场就列了三道题。 多么浪漫，他们就在图书馆大妈阴沉的眼皮底下不亦乐乎地传字条，仿佛回到了小学时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两肋插刀搞破坏，同甘共苦站走廊。 图书馆比外面暖和一些，但湿着一条袖子坐久了，身上还是凉飕飕的。魏晋硬撑着不肯示弱，但到后来还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洛宇听见了，抬起头皱了皱眉，没再劝他回去，只是加快了手上解题的速度，飞快地列出七八行步骤递给了他。 魏晋这回挑的都是真正有难度的题，平时自己从来没搞懂过，此刻研究着洛宇的步骤，依旧卡在了接近结尾处。他把不理解的地方圈了出来，旁边画了个问号，指给洛宇看。 洛宇歪过头扫了一眼，提起笔似乎在想怎么解释，考虑了两秒又改变了主意，回头偷偷瞄了远处的大妈一眼。 魏晋心头一跳：来了。 大妈正在低头看报纸，没空管这边。洛宇解除了警报，站起身来，走到魏晋身旁的空位坐下了。 魏晋心头狂跳不止：来了来了。 他根本没法注意去听洛宇吐出的音节。洛宇坐得离他那么近，为了凑得更近，还把上身都靠了过来。嘴唇张合时声带几乎没有振动，温热的气息就呼在他的脖颈上，像在隔空撩动他的感官。 “……啊？”最后魏晋只能问。 洛宇又讲解了一遍。魏晋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告诫自己注意听了，最后反而又什么都没听进去。 魏晋在心中凝望夕阳。 “……算了，”洛宇看他脸色就知道他依旧没弄明白，“不懂也没关系，这题很偏，八成也不会考的。” 魏晋顺势叹了口气：“学长你怎么会喜欢数学这种东西？” “你怎么会想学法语？”洛宇反问。 魏晋愣了一下。他跟洛宇似乎还没有相熟到可以诚实回答这个问题的程度。 “我喜欢法国，想去常住，想跟当地人交流。”最后他给了一个比工作面试还机械的回答。 洛宇听着却觉得很有道理：“数学也是门语言，掌握了之后才能进入一个新世界，跟已经在里面的人交流。” “……”还真是学霸式的回答啊，文科生魏晋高山仰止地想。 接着他发现自己对上了洛宇的双眼，对方眼中的几颗小星星放出了兴奋的光芒：“真的。你知道陈景润吗？” —— 魏晋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喷嚏回了宿舍，把书包扔到一边，拿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发短信，嘴边面犯桃花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李毅在一边看着暗暗翻了个白眼。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去学习，把人当瞎子呢？ 魏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在网页搜索栏里敲下了“陈景润”三个字。 李毅的白眼卡住了。 与此同时，洛宇也推开了自己的寝室房门：“领导你怎么样啊，没着凉吧？” “没有没有，我换掉了湿衣服就没事了。”金正恩笑眯眯地说。 “唔。”洛宇坐下了。 金正恩左右看看没别人，暗戳戳地走到洛宇身边，笑着碰碰他：“哎老洛，帮哥们个忙呗。” “你要啥？” 金正恩居然羞涩了一下，抓抓头发说：“跟你那个学弟搞好关系，帮我打听下那个王芝是不是单身，喜欢些啥……” 洛宇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第9章 魏晋刚坐下没多久，鼻涕就开始跟拧了开关似的一个劲往下淌。他心道不妙，八成是刚才湿着袖子坐了半天，冷风一吹就着凉了。 魏晋自称身体好，其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平时怕晒黑从不接触日照，感冒这种事在换季时是保留节目。他并不怎么在意，倒了杯热水翻出感冒药来吃了。 倒是李毅问了句：“感冒啦？要不要陪你去医务室？” “不用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魏晋形象大过天，让他挂着鼻涕穿过半个校园，比杀了他还难。 “哦。那你好好休息。”李毅也只是客套一句，见他还在揩鼻子，生怕被传染了，抓起书包说：“我也得去图书馆。”就出了门。 李毅是这个寝室的室长，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正常人。 寝室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原本是最适合当室长的和事佬性格，谁知道他交了个女朋友之后居然直接跟人去校外同居了，常年不回来住，他的空床铺成了全班同学的亲戚朋友来访时的黄金借宿位，赶上旺季还得提前一周预约。 年纪最小的那个，据他本人说是个写手，可是具体写些什么却从不给他们看，一天到晚躲到学校旁边的一家咖啡馆去，窝在盆栽后头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打字，经常打到半夜才偷偷回来，黑眼圈经年不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