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约莫过了两刻钟,有小二前来送水,乔毓静静在水里泡了会儿,开始思量自己来日如何。 留在长安吗? 在这里,她能做些什么呢? 守着自新武侯府带出来的银钱,然而坐吃山空,还是寻些别的事情做? 乔毓想了很久,想的水都凉了,方才有了主意。 她想去找找自己的家人,见一见他们。 血浓于水,家人所带来的柔情,终究是不一样的。 再则,她总不能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吧? 她是谁? 她叫什么? 之前那些年,她都过着怎样的人生? 诸多谜团,或许只有见到亲眷时,才能得到解答。 乔毓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既然有了打算,就不会举棋不定,泡完澡之后,便上床安歇,养精蓄锐,明日再行出城。 第二日清晨,她起个大早,对镜梳妆,眉毛涂黑涂重,面部轮廓加深,遮住耳眼,取了包袱里那套男装穿上后,又将靴子垫的高些,打眼一瞧,便是个身姿颀长,洒脱俊朗的少年了。 “奇怪,”她忍不住嘀咕:“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正常人家的女儿,会精通易容吗? 正常人家的女儿,会精通刀枪斧戟吗? 正常人家的女儿,会知道怎么调制迷香,炮制毒药吗? 乔毓越想越觉得忧心,顶着一脑袋问号,提着包袱下楼,往市集去将那匹马卖掉,换了匹新的,又寻了家刀剑铺子,添置一柄佩剑防身。 年轻英俊的少年郎端坐马上,腰佩长剑,器宇轩昂,倒惹得好些歌姬舞伎芳心萌动。 闹市之中,乔毓行进速度不快,冷不丁有东西扔过来,下意识抬手接住,定睛一看,却是一颗熟透了的红杏。 不远处二楼上倚着位美貌女郎,抱着琵琶,见她望过来,眼波潋滟,吃吃笑道:“小郎君,来jiejie这儿吃茶,我弹首曲子给你听。”说着,信手拨了几下,倒真是很有功底。 她身后有人探头出来,笑嘻嘻道:“小郎君别理她,你若来了,兴许不是吃茶,而是吃人了。”话音落地,楼上霎时传来一阵娇笑。 “我今日有事,实在无暇停留,”乔毓也不怵,仪态风流:“改日再带几盒胭脂登门,向jiejie赔罪。” 那女郎见她落落大方,倒是一怔,旋即笑着起身,施礼道:“妾身必定扫榻相迎。” 乔毓向她一笑,催马远去,心中却更加奇怪了。 我为何对跟妓子调情如此娴熟? 从前的我,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对杀人、打架、易容,下毒这些技能了如指掌? 远远能望见长安城门的时候,乔毓猝然勒住马,停了下来。 她沉痛的发现,自己很可能是个在逃凶犯。 ……幸亏没去卫国公府。 第14章 新友 此时此刻,乔毓的心情十分复杂。 但再怎么复杂,该办的事儿还是要办。 清晨的空气分外清新,道路两侧的草木上还挂着水珠,骏马飞驰而过,不时惊起几只停驻在枝头的飞鸟。 乔毓瞥见那灰色的鸟雀扑棱棱飞向天际,再想起自己已然离开新武侯府,恢复自由身,心情倒渐渐的好了起来。 身下这匹骏马是她亲自选的,通身朱红,极其雄骏,便取名丹霞。 乔毓走得闷了,便同丹霞说话:“我在梦里听见一个故事,叫小蝌蚪找mama,现在就是乔毓找mama了。” 她被救下时所带的东西,除去身上衣裳,便只有佩戴的玉佩和手串。 乔毓将这两件东西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发现,眼见着要失望了,却在那系着玉佩的络子上发现了几分端倪。 昨日去买马时,她专程寻了家绣坊打听,里边儿绣娘竟没几个见过的,到最后,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告诉她,说这种样式已经很少见了,多年前曾经在荆州流行过,后来新鲜劲儿过去,就没人再打着玩儿了。 荆州。 乔毓在心里念了几遍,不知怎么,总觉得这地名十分熟悉,似乎曾经念过无数遍似的。 或许那就是我的家乡。 乔毓决定去看看。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去大慈恩寺周围转转。 毕竟王氏母女便是在寺庙下的河流处捡到的她,旧地重游,或许会有线索。 最后的结果,却叫乔毓失望了。 在大慈恩寺附近转了一日,她无功而返,只得暂且寻家客栈落脚,度过今夜再说。 ……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乔毓这晚没有多少睡意,躺在塌上数了会儿羊,将睡未睡之际,却听窗棂外似有异声。 她心中微动,伸手去摸床榻边的佩剑,人却躺在塌上,未曾起身,只凝神细听。 外边那人略微顿了顿,察觉内室无声,方才翻进屋中,目光四顾之后,便去桌案上的包袱中翻寻。 乔毓生性谨慎,要紧东西皆是贴身放置,包袱里边儿所有的,不过只是一套女郎衫裙罢了。 那人翻开一瞧,便如同被烫到似的,忙不迭缩回手,迟疑几瞬,又往床榻前去。 乔毓心下微奇,却不迟疑,猛地翻身坐起,举剑相迎。 来人身着玄衣,头戴斗笠,面容难辨,大概没想到她还醒着,微微吃了一惊,旋即拔刀还击,短时间内,竟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乔毓观他身手不俗,剑法也颇犀利,倒起了几分好胜心,非要论个高下不可,当即攻势更盛,不料来人反倒退了三分,似乎不想伤人性命。 乔毓见他如此做派,心中奇怪,寻个间隙退开,蹙眉道:“什么人?” 那人语带歉意,道:“我只欲借尊驾路引一用,事急从权,冒犯了。” “笑话,”乔毓断然反驳道:“路引给了你,我用什么?” 那人似乎颇觉窘迫,顿了顿,方才道:“劳烦尊驾再去补办,这于你而言,应该并不算难。” mmp,老子要是能补办,还用得着给魏平下毒,弄得那么麻烦? 只是这些事情,是没法儿同别人说的。 “不给,”乔毓言简意赅道:“你滚吧!” 那人静默半晌,道:“既然如此,那便冒犯了。”说完,又主动出击。 出门在外,真是什么事儿都能遇上。 乔毓在心里吐槽一句,手上却不落下风,如此纠缠一阵,忽然举剑横劈,将他斗笠击成两截,掉落在地。 月光透过窗扉,将来人面庞映照的分外清晰,乔毓瞧了眼,忍不住怔了一下,那人见状,便也停了手。 这人约莫二十上下,生的实在英俊,鼻梁高挺,眉眼深邃。 那唇线平直,似乎在昭示着主人坚毅且不易被说服的性情。 乔毓心神一震,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却又将将被堵住了。 ……她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你,”乔毓顿了顿,道:“你认识我吗?” 那人盯着她看了半晌,摇头道:“不曾见过。” 要命。 乔毓这才想起来:自己以防万一,并没有卸去面上妆扮,这会儿还是个俏郎君呢。 怎么办? 难道要洗了脸叫他看看吗? 他认不认识尚在其次,若是泄露了自己的讯息,又或者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而生了别的心思,那才麻烦呢。 乔毓纠结起来。 她迟疑的时候,那年轻郎君同样眉头紧皱,上下打量她几眼之后,道:“你认识我?”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她认不认识他,难道很重要吗? 乔毓眉头微蹙,想起他早先说的话,忽然了悟过来。 他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才要佩戴斗笠,甚至于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暴露,只能窃取别人路引。 难道,这也是个在逃凶犯?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也”? 乔毓正天马行空的想着,那年轻郎君的神情却肃然起来,又一次沉声道:“你可认识我?” 方才彼此较量,他仍有所退避,显然不想伤人,人品倒还不坏。 乔毓看他一眼,心中一动,提议道:“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对方略经思量,轻轻点头。 乔毓道:“你所接触的亲朋好友,诸多门户之中,近来有没有走失儿女?” 那人微微一怔,旋即摇头,算是回答,又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乔毓同样摇头,问道:“你所接触的门户之中,有没有家在荆州,又或者……是同荆州有很大牵扯的?” 对方轻轻颔首,道:“有。” 乔毓心下微喜:“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