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孤注一掷
夜里,清澄躺在床榻上,侧身静静地听着窗户‘哗哗’的雨声,伴随着风吹叶落萧瑟之声。 她抬手,手心轻轻覆在肿得很高的脸颊处,手心传来火辣辣的触感,一丝丝的抽痛着,感觉脸颊每一处血管都在喷薄跳动。 她在宫中,处境和在府内一样艰难。身为庶女,身份总比嫡女低一等,今日又误惹秦贵妃,令皇后厌嫌。往日再有什么凶险之事,她真不知该如何解决?甚至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也许会像沈从雨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匆匆下葬。 她应该主动改变处境,而不是在宫中去迎合讨好那些不喜欢她的人。她无法改变别人,只能想尽一切可能改变自己。有朝一日,地位尊贵,便再也不会活得这么战战兢兢。 她决定跟随太医院的御医前往南阳战地,随军为负伤战士疗伤治病。若她能因此名扬圣都,荣耀加身,那她的身份便比沈丞相之庶女更为尊贵和永固。 一介弱女子,能为大祁战争胜利而做出不可忽视的贡献,必被百姓传颂,令圣上刮目相看,此后也许会有不一样的一番天地。入朝为官,御赐圣医,她便真可以独当一面,将小诺和娘亲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翌日清晨,清澄非常严肃认真地和秋月说了此事,“明日,关医监等人就会去往南阳战地,我也会去。” “小姐,你的意思是要上战场吗?鲜少有女子上战场的。”秋月显得很惊讶,连连发问。 清澄将医箱打开,整理各类药材,分门别类,显然是真的已经决定,去往南阳既成事实。 “秋月,我想明白了。这是我唯一能改变自己身份的机会,庶女是没有话语权,也不能成为太子妃的。”清澄的话简单明了,说得是不可磨灭的残忍事实。 “小姐,你若去了南阳,九死一生。那秋月也要跟着你去。我们主仆同生共死。”秋月无可奈何,便以这种方式,想着改变清澄的想法,虽然徒劳无功。 清澄轻柔一笑,轻拍秋月的肩膀,“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你不能跟我同去。你还要回府替我照顾娘亲。若我不幸死在南阳,你一定要瞒着小诺和娘亲,就当我远行未归。”清澄连死都说得这么轻松,不是她不畏死,而是她必须孤注一掷,死也要拼一次。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有些残忍。”秋月双眼朦胧,眼泪一直打转,强忍着没留下来。 清澄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一夜未眠,一早便写好了遗言。笔尖苍凉,鼻头微酸。将遗书交给秋月,她的决心不可撼动。 “你在这里收拾药材,我有事出去一趟。”清澄做完手头上的事,撑了一把绿荷雨伞,走向太医院。 一路走来,翠蓝色的布鞋带点雨水泥泞,裙摆处灵动生风,却略显潮冷。 她眉目如皎洁之月,如寒夜星辰,尽诉清冷之意。双唇紧抿,依然掩盖不了唇角的撕裂伤,眼角下方的朱砂痣,浸润着晶莹的雨水,褶褶生辉。 进了太医院,关医监正忙着清点药材,见清澄到来,才从一堆药材里抬起头。 “找本官有何事?” 清澄淡然一笑,“关医监可是确定了派往南阳的人选,太医院人手可充足?” 关医监尽显疲惫神色,“一夜没合眼了,现在情况很糟,刚传来消息,南阳有爆发瘟疫的预兆,家畜死了一大片,漂浮在河面上,已有百姓陆续生病。太医院人手不够,光是为战士医治便是凶险,现在还要去平息瘟疫。圣上已经下令,命本官迅速派人去往南阳,再征用民间郎中,绝不能让百姓恐慌。可本官怎么找人都不够啊。” 清澄一听,正值时机。“圣上决断英明,刻不容缓。瘟疫来势汹汹,老弱妇幼最易传染,而且南阳地处边境,青年劳壮力大多被征兵入伍,所以大多感染人群应属于妇孺之类。你们太医院都是男子,恐怕诸多不便。” 关医监听之,觉得清澄提出的问题是他没想的,也是比较重要的一点。“你提醒得好,这些妇幼胆小懦弱,讳病忌医,极其容易传染给他人,这确实难办。你可有什么想法?” 清澄勾唇而笑,若有深意地看向关医监,“朝廷当派一女医,安抚人心,疗治病患。” “可宫里哪里女医啊?民间那些都是产婆之类的,也不能显示朝廷对南阳的重视。”关医监略显头疼。 “关医监,觉得我如何?”清澄紧接着说道,笑得云淡风轻。 “你?这可使不得,你是丞相之女,哪能去那里?再说了朝廷也没这先例。” 清澄不置可否,言笑晏晏,“没这先例,不代表不可行。依我丞相之女的身份,亲赴南阳,更显朝廷对南阳百姓的重视,圣上体恤百姓,丞相教女有道。只要关医监能在圣上面前说一句,此事便成了。” 关医监听清澄所说,叹了一口气。“此事着实令本官为难,你身份特殊,也无女医先例。” 清澄立刻打断关医监的话,神色严肃,“之前我帮关医监治好了皇后娘娘的病,关医监答应过我,有事必应允。现在我来索取回报,关医监好好思量。” 清澄言语冷肃,话虽有些强硬,但其中厉害,关医监可是明白得很。 关医监踌躇了一会,终于答应了。“你也真是够费心思的,威逼利诱。本官答应你了。” “相信关医监一定能说服圣上,我现在就回去准备随身物品,明早随你们启程。”清澄翘起唇角弧度,飞扬的语调,洋溢着喜悦。 关医监无奈地笑了,“你这是逼我一定办成此事啊。” “关医监哪里的话,我相信关医监的口才。”清澄俏丽生姿,期待着明日的行程。 出了太医院,清澄走在路上,竟然和祁麟不期而遇。 祁麟坐在轮椅上,手里正捏着一根树枝,狠狠撕扯烂,扔在地上。他好似心情不太好,清澄这是撞在风口浪尖上了。 清澄正欲低头疾走,可祁麟早已经看见她,大声呵斥道,“小清澄,哪里逃?” 清澄觉得后背发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三王爷有何吩咐?” 祁麟冷笑道,“听说你昨天被秦贵妃掌掴了,拿木板子狠狠抽了几下。本王心里觉得太舒坦了,你活该。快,抬起脸来,让本王看看有多惨。” 祁麟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让清澄心里憋气。偏偏不抬头给他看。 “你这女人敢不听本王的话?抬起来。”祁麟怒火中烧,直接上手,五根手指狠狠地将清澄的下巴扣住,抬起来。 祁麟正得意地说着,“你这女人,其实心里巴不得本王对你动手呢吧?” 突然眼眸触到清澄还未消肿的脸颊时,眼神一怔,随即大发雷霆,“秦贵妃这个贱人,竟敢这么对你?本王都没这么对你呢。” 清澄狐疑地看向祁麟,他乃尊贵的王爷,竟然辱骂秦贵妃为‘贱人’? 祁麟被她盯得有些不舒服,眼一横,语气生硬地说道,“本王是说秦贵妃抢了本王的机会,本王还想着掌你嘴呢。” 清澄颇显无奈,“那还真让三王爷费心了,以后再寻机会吧。” “你这是在打趣本王吗?看你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难道是想祁严了?单相思的滋味可不好受,说不定祁严马上就战死沙场了,有你哭的时候。”祁麟大肆渲染,恶意诅咒祁严。 清澄内心反感,不再言语。 祁麟接着抱怨道,“可惜本王不能去南阳领兵作战,否则定能首日告捷。他祁严都去了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祁麟今日本宫是去请求父皇让他拿另一半虎符前往南阳,可父皇不同意。他决定另辟蹊径,让父皇明白南阳一事,非他不可。那便是处处阻碍祁严,军营中有他的眼线,定期汇报。 “臣女还有事,先告退了。”清澄实在不想听他说祁严的坏坏,想着赶紧离开。 “慢着,你那药再给本王些,有些用。”祁严的双腿最近已有了细微的知觉,喜忧参半,谈及此事,神色再也掩饰不住的异常。 清澄轻吐了一口浑浊之气,胸腔里憋着闷气,真没见到有祁麟这种不知羞耻的男人。 “那药丸没了,以后再说。”清澄直接回绝,逃也似的赶紧离开现场。 留下一脸疑惑的祁麟,“南风,你说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祁麟斜勾双唇,凤眸飞扬,邪魅多姿。 “的确是。”冷南风简短回道。 祁麟听之哈哈大笑,失了平日里伪装的邪笑,“她肯定以为本王还要那治疗不举的药。本王怎么觉得她那羞愤的样子有些可爱呢?” 冷南风一脸惊愕,低头看着王爷坐在轮椅上,因大笑而牵扯着肩膀一抽一抖的,还呛着咳嗽了几声,那神态也有些幼稚。冷南风还从没见过这么爱笑的王爷。这沈清澄是不一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