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韩东晖和高立民他们这些内部职工，早已上船了，现在排队等候在入舰口的，都是特批登舰参加试航的人, 有德高望重的退休干部, 还有教师，和一些后勤人员。 苏雅跟着他们上前出示了自己的特批证, 踏上连接军舰的钢板码头，垂首望去, 两侧就是汹涌的海水，不停的冲击着钢架支点。 虽然钢板很宽，但苏雅也有些腿软，尽量走在人群中间, 不去看两边的海水。旁边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带着一副老花眼镜，见苏雅紧张的模样, 不由笑道：“小姑娘，你是第一件参加军舰试航吧。” 苏雅点头, 她一半是因为害怕两边的海水, 一半是因为即将踏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军舰, 而兴奋激动，所以显得很是紧张。 老先生伸出了手臂，温和的说道：“那你抓住我的胳膊，会好一点。” 苏雅依言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也算是搀扶住了他，老人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只是领花和肩章都没了，但胸前却佩戴着很多奖章，显然是为造船厂立下功勋的老战士。 苏雅两人一起走到了军舰旁边，码头尽头的控制台前有两个战士，负责接待过来参加试航的人，他们一起把来人都搀扶到甲板上，苏雅见状就把那位老战士扶到了前面，让他先登船。 老战士已经退伍，肯定很久都没有登上军舰了，虽然只是片刻的时间，苏雅也不愿意让他多等。 老人也没有谦让，当先踏上了久违的船舶，刚刚踩踏到甲板上，两行浑浊的泪水便从老人的目中涌出。 苏雅下到甲板上，便过来搀扶住了他，老人默默地擦着眼泪，梗咽的道：“我入伍以后没多久就来到了造船厂，一来就是几十年，便在这里生根发芽，再也舍不得离开了。只是我老了，只能远远地看着军舰一天天的建造起来，却无缘再踏上这船了。” 苏雅微笑道：“今天能够重新踏上军舰，您应该高兴啊。” 老人颔首道：“是啊，高兴，应该高兴。”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但眼中却还有晶莹的泪珠闪烁。 军舰的甲板很宽，即使站了很多人，但还是显得很空旷，老人带着苏雅，热情的给她讲解军舰各个部位的构造和功能，还有翰海造船厂悠久的历史。 说话中，批准参加试航的人都已经全部上了船，便开始拆卸码头连接军舰的控制台，拆卸完毕，军舰就开始起航了。 轰鸣的笛声在海面上回荡，传出了很远，听的人热血澎湃。在造船厂上班的时候，苏雅听过很多次船舶鸣笛的声音，但都没有这次身临其境听到的震撼，好似在耳边炸响一般，震撼的她全身的热血都沸腾了。 开始军舰的速度很慢，只是在慢慢地转舵，调转方向，军舰的船头调转的对准了大海，便开始缓缓开动了。 军舰慢慢离开了船泊的位置，驶向无边无际，蔚蓝色的大海，速度逐渐在加快，乘风破浪，飞速前行，但甲板上却很平稳，苏雅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震荡。 众人都靠在船舷上看着两旁飞速后退的浪花，巨大的军舰好似什么庞然大物般分开了海面，一路激起很多白色的浪花。军舰已经过去很远了，但那浪花还没有消退，还在海面上翻滚，好似要追逐军舰似的。 苏雅伸出双臂，让快速掠过的海风吹拂着她，她脖子上长长的羊毛围巾也被吹拂开了，飘荡在空中。 有人走到了她身后，拉住围巾绕了两圈，给她重新围好，苏雅没有回头却已经猜到身后的人是韩东晖，她靠进他的怀里叹息道：“要是有照相机记录下这一幕就好了。” 韩东晖低沉的笑声响起，随后就朝远处喊叫道：“孟伟。” 孟伟哒哒地跑了过来，脖子上正挂着一个老式的照相机，要按胶卷的那种。 韩东晖还没有开口，孟伟却已经猜到他叫自己过来做什么，很自觉的打开了摄像头前面的盖子，对准了他们。 苏雅高高地举起双臂，韩东晖的右手轻轻地揽在她的腰间，纯白色的羊毛围巾就垂在他的手边。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幸福而快乐。 两人合照了一张，但参加试航的人很多，规定一人只能照一张相片，韩东晖便把自己的次数让给了苏雅，让她单独拍一张。 苏雅靠在船舷上，伸出手斜靠在脸颊旁，比了两个剪刀手的模样，她美丽的脸，灿烂的笑容就定格在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 孟伟给他们照完，便被人叫走了，韩东晖还要工作，也不能陪在她身边，苏雅体谅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事，你去忙吧。” 韩东晖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便转身走下了甲板，去了控制室，苏雅目送他离开，便转身看着远处的海面。 蔚蓝色的大海，有海鸥不时的掠过水面，天空也是蔚蓝色的，远处的天空和海岸线连成了一片，分不出那是天，那是海，天地间都是湛蓝的，只有空中漂浮的一朵朵白云，给这蓝色增加了点缀。 天气渐渐凉了，海面上温度更低，这样极速的行驶下，海风冷的刺骨。但也浇不灭苏雅沸腾的热血，好多人都去了船舱，但苏雅却还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美轮美奂的景色发呆。 天空那么纯净，没有一丝杂质，海面也那么迷人，要是有摄相机拍下来有多好，苏雅满心遗憾。但却容不得她过多感慨，那个老战士走过来，邀请她去船舱。 军舰的速度更快了，虽然苏雅感觉不到，但军舰前进一个身位都好几百米，她只感觉到风越来越大了，如刀子一般呼啸着。 她年轻可以坚持，但那老人年纪大了，再站在甲板上会受不了，苏雅便答应着和他一起走进船舱，找了座位坐下，但苏雅的眼睛却还是注视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海域。 直到试航结束，苏雅还觉得身在梦中，无法自拔，她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新房，就趴在沙发上想着刚才激动人心的旅程，直到韩东晖下班回来，她还沉醉在梦中，浑然忘我。 韩东晖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苏雅才回过神，但焦距却还是有些涣散。 韩东晖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鼻梁道：“厂子里在金源摆庆功宴，你去吗？” 苏雅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一会吃完饭，我就要回去了，不然我妈和大哥他们会惦记的。” 苏雅不去，韩东晖也留在家中陪她，吃完饭就亲自送苏雅去车站。现在公路修了，班车也换了一辆新的，不仅速度快，坐着也不是很颠婆了。 苏雅上了车坐在窗口旁边，拉开了玻璃，看着站在外面的韩东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苏雅便伸出头，在韩东晖的耳边低声道：“韩东晖，我喜欢你。” 韩东晖似乎也想起，两年多前，两人分开的时候，苏雅也是这样说，韩东晖，我曾经喜欢过你。 可是现在苏雅说的是，我喜欢你，韩东晖。 韩东晖忍不住也开口道：“苏雅，我也喜欢你。” 两人含笑相视，视线交织在一起，可是班车缓缓出站，行驶到了大路上，便开始加速了。便看不见苏雅了，韩东晖往前追了几步，就看到苏雅所在的窗口，有一截羊毛围巾伸了出来，在空中摇了摇。 回到家，刘秀珍和苏晨都在，见到苏雅回去，苏晨便连忙迎了上来：“苏雅，你真的去造船厂了，前天，我只是有些迷茫，喝了点酒解闷，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千万不要当真。” 刘秀珍也焦急的问道：“小雅，你没和韩少校吵架吧。” “没有，我只是去了解一下情况。” 刘秀珍捂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家里几个孩子她最担心的就是苏雅。苏晨和苏娥的婚事，她可以做主，可以去找媒人说项，但苏雅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好不容易和韩东晖和好了，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虽然苏晨下岗，她也心焦，但工作可以再找，要是错失了姻缘，那就再难续前缘了。 苏晨也放松下来，但脸色难免还是有些低迷难过，苏雅禁不住拉住了他的手臂：“大哥，你别难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别的出路的。” 苏晨颔首：“嗯，造船厂要和我们解除劳动合同，会多发半年的工资作为补偿，这些钱也够我们撑一阵子了。” 苏雅抓着苏晨的手不由一紧，苏晨下岗，之所以这么焦虑，并不是完全担心自己的未来，而是担心无法再养家，担心刘秀珍和苏雅她们会受苦。 停了两天，苏晨再次去了造船厂，办理的离职手续，带着半年的工资和他的铺盖卷回来了。他想出去找工作，但苏雅以快到新年为由拦住了他，让他过了年再出去找工作，苏晨听从了。 虽然苏晨下岗，给这个刚刚好转的家带来了一定的阴影，但这也是苏家最团圆的一年。苏晨在家帮着刘秀珍置办年货，处理清洗，苏雅和苏浩还在饭店忙，等到年关将近的时候，苏雅就提前关了饭店，也回家帮忙收拾。 苏家院子很大，但房子毕竟年代久了，有些陈旧，苏雅和苏浩拿着笤帚扫房子，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 苏宝还不会走路，却急不可耐的想要走，陈慧便拿着毛巾勒在她的腋下，提着她走。 苏宝就歪歪扭扭的一会走到苏晨身边，抱着她爸亲一口，一会走到苏雅的身边抱着她的腿不撒手。苏雅把她撕下来，可是不过一会，苏宝又故技重施，再次抱住了苏雅的腿。 陈慧便顺势把苏宝交给她，让她干带孩子的清闲活，自己去帮着苏晨干活，一家子其乐融融的。 年三十，苏雅和苏浩两人贴对联，他们家门框多，足足买了好几副对联，开始还相安无事，可是到了大门口的长对联，两人却因为上下联的位置杠上了。 两人僵持不下，要是院里的门贴错了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大门口要是贴错了，来来往往的邻居看见，肯定要笑话的，刘秀珍便让两人去问卖对联的，到底那个是上联。 苏雅两人就真的跑去询问，结果苏浩是对的，回来以后，苏浩就得意的在院子里扭摆。苏雅恼羞成怒，就去追着揉搓他的头发，姐弟两人就在院子里追逐嬉闹，惹得刘秀珍训斥他们两个才罢休，苏浩还得意的伸长了舌头给她扮鬼脸。 对联终于贴好了，大红底色烫金的大字，贴在大门口很是气派。苏雅和苏浩并排站着，欣赏自己的战果，苏浩看着有些破旧的门楼沉声道：“姐，等以后我赚了钱，就把咱家好好的翻新一下。 “有志气。”苏雅开心地揉他的头发，苏浩把她的手拨拉下来，皱眉道：“我都长大了，你别生气揉我的头发，高兴了也揉，要揉你去揉韩少校的头发去。” 苏浩已经十八岁，虽然脸庞还有些稚嫩，但身高却比苏雅都高出了一个头。家里生活好了，不仅能吃饱饭，而且伙食质量也很高，营养充足，苏浩跟雨后春笋似的，越长越高，苏雅现在要想揉他的头发，都快够不着了。 苏雅很是欣慰，但嘴上却不肯认输，跳着脚还要去够他的头发，一边大叫：“就算你长到一百岁，你也是我弟弟。” 苏浩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两人正在追逐嬉闹，却有一个百惠的员工，骑了自行车过来叫苏雅，说是唐磊找她。 苏雅趁苏浩愣怔的功夫，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就哈哈笑着和那人去了。 前几天，苏雅本来要去找唐磊的，可是年关将近，量贩简直是人满为患，四个收银都忙不过来。忙于补充货源的唐磊，更是忙的焦头烂额，她也不便去打扰，便没有再去，没想到现在他倒有空来见她了。 年三十了，量贩终于清闲了下来，要买年货基本都置备齐了，剩下的来买东西的人不多，但也相当可观。 苏雅就从后门上了三楼的办公区，办公室里，唐磊还在忙，会计把年度的账本全部交给他过目。不过半年的时间，那账本就厚厚的一摞，唐磊看着就头疼。 他皱紧了眉头，看着面前的账本发愁，见苏雅过来，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苏雅，你也是百惠的股东，审核账本也是你的份内工作。” 苏雅强笑：“唐总，我相信您的人品，你肯定不会做假账，贪污我那点分红，我走了啊，家里还忙着办年货了。”她说着就想要溜。 唐磊却快速地开口道：“你今天把账本给我核对清楚了，那今天我就给你分红，要是对不上，可就要拖到明年年底了，你自己考虑吧。” 好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现在很需要钱，苏雅任命的转身回来，苦着脸拿起那些账本。 好在两人都有过硬的本事，终于在午后核对准确了账本，不过半年的时间，百惠的净利润就达到了五万多， 苏雅慷慨的大手一挥：“那些零头就不算了，就按整数算吧。”利润整数是五万，那苏雅就可以分到壹万贰仟五，尽管她的脸色还很平静，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饭店的生意也挣钱，这年除了开销，苏雅也落了几千块钱，再加上量贩的分红，啊啊啊，苏雅激动的无以复加。 唐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定的让会计给她拿钱，一边问道：“苏雅，你前几天去我家，和我妈说什么，等我回去好一顿打。” 反正，苏雅见过他被打的狼狈样子，唐磊就毫不避讳的直接问了，也不掩盖自己被打的事。 苏雅有些心虚，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什么也没说，就是新年了，我做了蛋糕和几样点心给大娘送过去。” “是不是你买新房的事说穿了啊。” 苏雅捂脸，当时也不知是不是脑袋发热，唐母热情的拉着她聊天，不知道怎么会事，就说漏了嘴。 苏雅买好了新房，唐母很是高兴，还以为是和唐磊一起买的。结果知道苏雅的未婚夫是一个军人，顿时就大哭起来，说唐磊没本事，连苏雅都追求不到。当时就要出门去找唐磊晦气，还是苏雅死活拦阻才罢休，没想到她走后，唐磊还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苏雅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你怎么样？” “死不了，好在冬天穿的厚，只当我妈给我挠痒了。” 唐母那劲头，肯定不止挠痒痒的地步，但既然唐磊不愿意深谈，苏雅也顾忌他的面子就没有再继续说，而是岔开了话题：“唐少，我有一个想法，但以前没钱付诸行动，现在有钱了，不如你给我参谋参谋。” 唐磊言简意赅的：“说。” “县里很多单位领导挺喜欢我们饭店的菜，但饭店的规模太少，而且不上档次。上面来人，或者乡里干部来县里，要招待的话，都是在大饭店里。还有百惠的合作伙伴或者供货商过来，都要去大饭店，我就吃亏在店面太小，所以我早就想租凭一处大一点的房子，加大规模。” 唐磊沉吟道：“想法不错。” 苏雅笑吟吟的看着他道：“那唐少帮忙给找一处房子呗。” 苏雅他们家是圣井村的，刚来县城二三年的光景，没什么根基和人脉，但唐磊就不一样。 唐磊倒也没推辞，皱眉想了一会就到：“房子倒真有一处挺合适的，县里的一个单位搬迁了，原来的办公楼就在东街的街口，地理位置挺好的。二层楼，原先的办公室修缮一下就可以做雅间，一楼的大会议室可以改成厨房。” 苏雅大喜：“那他们往外租赁吗？” 唐磊摇头：“那是公家的房子，准备一次性卖掉的，而且你做饭店，他们不见得肯租凭给你。” 苏雅大失所望，靠回椅子泄气的道：“那你说给我听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租凭，为什么不买，要知道街面上的地皮，那升值空间可是很大的。” 苏雅拉长了声音：“唐少，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是大款啊，我没那么多钱，加上你给我的分红，我手里大约也就二万多点，肯定买不住你说的那处房源。” 唐磊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我会尽量给你压价，你就把手里的这两万准备好，剩下贷款好了。” 一栋办公楼，面积一定很大，而且还是那么好的位置，价格一定十分昂贵，要贷款的肯定不是小数目，唐磊却说的喝凉水似的那般容易。 但苏雅知道国家虽然支持农村经济，但都是小额贷款，要贷大笔的钱款还是很难的，只是唐磊不愿意多说而已。 苏雅便沉声开口道：“量贩的分红不变，但是公司要招待客户的话，饭店提供免费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