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冷水煮蛋,煮了八成熟捞出来,轻磕鸡蛋,裂成花纹。 另一边用纱布裹着香料放入锅中煮上两分钟,约莫香气散出来,倒入茶叶,小火煮上十分钟,放入鸡蛋熬煮。 这个时代没什么名茶,便是有不会传到这个偏僻的地区。 齐悦用的茶叶是外婆自大山深处采集的野生茶叶,又吊在灶台上烘烤了一整年,颜色暗沉,但泡出的茶水香气浓郁,入口回甘,比她前世喝过的名茶不遑多让。 很快,茶香混着蛋香飘满了整个院子,更奇异的透着一股rou香,余国庆迫不及待的捞出一个茶叶蛋,剥了皮塞入嘴里,烫得舌头差点起泡,他却舍不得吐出来,呲牙咧嘴,吸着冷气,三两下把鸡蛋吞入肚子里。 “味道如何,城里人会稀罕不?”齐悦嘴角噙笑。 “我刚刚就如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没尝出味来。”余国庆说着话,拿着锅铲去捞第二个,却被齐悦拿筷子敲开。 “总共才三十来个鸡蛋,等你尝出味道,鸡蛋都没了。”齐悦一脸嫌弃地说他,转身剥了一个茶叶蛋给灶台前烧火的袁巧儿。 袁巧儿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我不饿,给舅舅……” 原本眼馋茶叶蛋的余国庆,听到袁巧儿的话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你叫什么,舅舅?” 袁巧儿被他陡然提高的声音吓得缩到了墙角,齐悦上前一步,隔开两人,戏谑道:“巧儿是我meimei,她跟着我叫你舅舅没错啊。” 余国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不敢冲袁巧儿大小声,但怼起亲外甥女就不客气了:“巧儿比我小十岁,她叫我舅舅,雷军那小子比你大十一岁,你是不是得叫他叔叔?” 齐悦不以为然地笑道:“行啊,等下次见面,我叫他叔叔,他若是不应,我就告诉他是我舅舅让我这么叫的。” 余国庆想到雷军的黑脸,身体不由得抖一下,立马摆手道:“十一岁也不算相隔太大,你不用叫他叔叔。”转过脸,扬起温柔的笑脸对袁巧儿道,“你也别叫我舅舅,叫我哥哥,不然都把我叫老了。” 袁巧儿低着头,没有回应,他的笑脸僵住。 齐悦忍笑,岔开话题与余国庆道:“我听我娘说,如今鲜鸡蛋卖到供销社是9毛一斤,若是在城里散卖多少钱一斤?” “你要是散卖,可不论斤,轮个。”余国庆扫了眼锅里的鸡蛋,“这些鸡蛋个大,别人家的鸡蛋十六七个一斤,你这十个鸡蛋差不多一斤,你要是不怕风险,去城里工厂边上散卖,那些挣工资的城里人有钱却买不到鸡蛋,你这鸡蛋一个能卖到三毛钱。” 他这话一出,齐悦没什么感觉,袁巧儿惊得忘了害怕,抬头看向余国庆。 受到的余国庆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脸上露出笑容继续说道:“三毛钱一个的鲜鸡蛋经过你这番加工,可以卖到五毛,三十个鸡蛋也就是十五块,抛掉你买蛋的钱和来回车费,你能挣个十块。” 齐悦也飞快算了一下,与余国庆最后的结论一致,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暗忖,来回一趟才十块钱,还是打一枪换一炮的散卖,不稳定又不保险。 况且,这茶叶蛋煮熟后放不了几天,一旦卖不掉就砸手里。 “你要是交给我来cao作,价格降五分,但你做多少,我给你卖出多少,咱舅甥合作一把?” 齐悦惊喜抬头,望见余国庆眼里放着的光,嘴角扬起来:“我再将五分,当你的跑路费。” 余国庆脸上的笑容立马落了下来:“我还能挣我外甥女的钱?” “亲舅甥,还得明算账不是。”齐悦抱住他胳膊嬉笑道。 “算什么帐?我要敢挣你的钱,你外婆就得把我耳朵拧下来。” “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说,咱先将鸡蛋卖出去。舅舅,你能不能透露一下,怎么卖。” “你明天跟着我去就行了。这是十块钱,你在村里再买些鸡蛋今晚煮上,咱一次做大点,别小气巴拉地拎着二十三个鸡蛋,丢份!” “行,这算是舅舅投的份额。” “什么份额不份额,这是舅给你的零花钱。” 舅甥俩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忽然响起一道喝骂声:“是谁偷了老娘的rou在灶房煮?” 齐悦闭上口,扭头看到齐老太太冲入灶房,吓得袁巧儿连忙起身躲到齐悦身后。 齐老太太没管袁巧儿,一双厉眼扫过余国庆,最后落在齐悦身上,眼里闪过厌恶和愤怒:“你把我给你爷买来补身体的rou偷煮了,就为了招待你这二流子舅舅?” 齐悦眉头皱了起来,指着灶台上的铁锅道:“您在骂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搞清事实。” 齐老太太眉头竖起,推开她,冲到灶台前看到锅里的鸡蛋愣了一下,而后cao起锅铲在锅里翻搅,想要将rou翻出来。 齐悦眉头一跳,凉凉开口:“锅里一个鸡蛋五毛钱,您弄碎一个赔五毛。” 当! 齐老太太一锅铲敲在铁锅上,扭头冲她嚷道:“你想钱想疯了?昨天从我手里买走时才一毛一个,今天就涨到五毛,你当老娘是傻子,任你讹钱?!” 余国庆听到齐老太太骂他二流子时就不爽,但想着对方是长辈就忍了,现在又听到她骂齐悦,顿时忍无可忍,上前一把夺走她手里的锅铲,从锅里捞出两个破了的茶叶蛋,斜着眼瞥她:“这锅鸡蛋我已经从齐悦手里买了下来,你弄坏了两个就得给我赔一块钱,你要是不赔,反正我是二流子不怕丢脸,咱们去外面找人评理去!” 齐老太太被气得手抖,转头指着齐悦喝问:“你个贱丫头,你是存了心联合外人讹你亲奶的钱!” 齐悦往后一步,避开她喷过来的唾沫,淡声回道:“这茶叶蛋熬煮时加了特质的香料,香料价格昂贵,一个五毛钱不算贵,而且现在这些蛋已经归属我舅舅了,我无权置嘴。” “行,你厉害!”齐老太太咬着牙吐出这四个字,就冲出灶房。 “老太太,你不会是要赖账吧?”余国庆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齐悦也以为齐老太太会赖掉,谁知道过了一会,她拿着一个草编的兜子过来,里面有十个鸡蛋,她恶狠狠地瞪向齐悦和余国庆:“这十个蛋够赔你那两个金蛋了吗?” 余国庆挑了挑眉,扬起一抹二流子标准的坏笑:“谁让您是悦悦奶奶,便是差一点,我也不好计较不是。” 齐老太太呼吸粗重了几分,隔着三四米,齐悦都能听见她呼哧呼哧的声音,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就在齐悦以为她要发作时,齐老太太转身走了。 院外传来说话声,是上工的人下工回来了,齐悦脸上闪过了然。 余国庆最终还是没有留下吃饭,灶房中香气浓郁的茶叶蛋引来一拨又一拨的人,好在有齐老爷子发话,谁也没敢动,但也好一阵闹腾。 齐悦自己都舍不得吃,自然顾不得二房三房的人是不是在心里骂她小气。 等到了晚饭时,齐悦将那两个被齐老太太弄碎的茶叶蛋剥了皮,单独盛在碗里,送到齐老爷子身前,引得桌前的人齐齐伸长了脖子。 因为袁家人借住在齐家,这两日三房人同桌吃饭,当然三房也都有拿出米粮交给齐老太太。 望见碗里的茶叶蛋,齐永福愣了一下:“五毛钱一个的蛋,你给我做什么?快拿回去。”他将碗推回去。 齐悦知道他是在心疼钱,便也不说好听的话,只不好意思地道:“这两颗蛋煮坏了,我舅舅不收,不过味道是一样的,您尝尝。” s 第124章夜行 齐悦说蛋煮坏了,本是不愿将傍晚的事再掀到面上,不料齐老太太却抓住她的话柄,啪地摔了筷子! “好嘛,你自己煮坏的蛋,居然讹了我十个鸡蛋!”齐老太太愤怒地冲她骂道。 原本不知道傍晚时发生过什么的齐永福,听到她这话,脸便沉了下来:“你一天不闹事,是不是就过不下去?” 齐老太太冲天的怒火,被齐永福这一句话浇灭,想到四天前他对她的警告,齐老太太又气恼又委屈,但终是坐了回去。 齐悦虽惊愕她这么就偃旗息鼓,但少了她的聒噪,齐悦表示这顿饭吃得顺心不少。 吃完饭,她便叫上她娘帮忙去村里收了十块钱的鸡蛋,按供销社九毛一斤的价格给了村民,但相比走上两三个钟头去镇上换钱,村民们更乐意卖给齐家。 只是,村民们总是免不了问上一句,她们为何要买这么多鸡蛋,齐悦便搪塞了一句买来送人。 她这话一说,不知村民们想到了什么,皆是一脸暧昧地看着她笑。 等买够了鸡蛋,往回走时,齐悦才问她娘:“她们刚刚为何笑得那么怪?” 余秀莲看她一脸懵懂,也很是无奈,提点道:“除了婚丧嫁娶,孩子满月,平常时候不会有人买上十一二斤的鸡蛋送人?你说你这么说,她们能想到什么?” 齐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有些哭笑不得:“我刚订了婚,离结婚还远着呢,她们不会是想着我要存着鸡蛋办婚事吧?” 余秀莲嗔了她一眼:“远什么?别人家订完婚一个月内结婚的多了去了。” 齐悦佯装不开心:“您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光娘想有什么用?军子回部队了,你们要办婚事怎么也得等到他明年休假才能办。”说着这,余秀莲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当初答应你俩订婚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齐悦沉默下来,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相处时,觉得开心,分开时,才知道有多难熬。 她让自己一直忙起来,因为一旦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他,想他此时在干什么,是不是已经下了火车回了部队。 被齐悦想念的雷军,此刻刚刚下了火车。 下车的地方是北方某一个小镇,在南方只需要穿一件长袖的季节,在这里还需要裹一件大衣,呼出的气冒着白烟。 偏分头青年提着一只漂亮的行李箱也下了火车,身体哆嗦着,口中喊道:“前面那位当兵的,你等等我!” 雷军眉头皱了一下,停下脚步等着青年跑到身前,开口问道:“同志,你有什么事?” 跟他搭了一路讪却没得他一句话的青年,此刻听他主动询问,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直到看他面上露出一丝不耐,青年连忙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海洋,是到xx部队探亲,我看你在这下车,咱俩应该是同路。” 雷军没有伸手,也没有回应,青年有些尴尬的放下手:“你不信我吗?我给你拿介绍信。” 说着放下皮箱,打开皮箱,五花八门的洋货一下子展现出来,雷军神色微动,移开了视线。 “喏,这是我的介绍信。” 王海洋翻了一会,终于从那堆进口物品堆里翻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介绍信,将它递向雷军。 雷军接过看了一眼,发现真是一份他所在部队的探亲介绍信,而且王海洋探望之人与他相熟。 再次打量王海洋一眼,确认没有可疑之处,便将介绍信还给他,淡声道:“跟我走。” 说完,拎着行军包往外走。 王海洋“嗳”一声,连忙跟上,但是等到他们走出火车站,见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招待所的门前没有停留,王海洋有些懵了:“当兵的,这都半夜了,咱不是应该住进招待所吗?” 雷军驻足,转身对他道:“你可以住下。” 王海洋从他这句话里察觉到一丝料峭的意味,追问道:“那你呢?” 雷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明早八点之前去供销社门外等,应该会等到部队外出采购的汽车。” 说完,抬脚迈步往前走。 “你等等,你不会想着用两条腿走回部队吧?”王海洋冲着他后背喊道。 雷军没有回应,脚步不停。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跟你说话也不理我。”王海洋拔腿追上雷军。 “你还有什么事吗?”雷军稍稍放缓了脚步,侧头问他。 王海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身绿色军装,穿在他身上很有气势,但近看就会发现军装已经洗得发白,手肘处也被磨得发毛,只一个词可以形容,寒酸。 原本被他压下的优越感,重新从心底升起,王海洋笑着对他道:“你是不是没钱住招待所?没事,我有钱,我请你。” 雷军侧头扫了他一眼,没有言语,脚步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