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郭娆叹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安慰:“我这个受伤的人都没怎的,你怎么就先委屈上了?放心,我不会任她们摆布。”说着目光也有些飘远了,“她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总会抓到她们的把柄。” …… 早上吃过饭,郭娆就向庵堂而去,这次没了人领路,她一个人走的时候,才真正开始打量了番静水庵的景色。 这里的屋子都是白墙黛瓦,一座连着一座,构成了一个封闭的圈,庵堂在静水庵最东边的角落,隔她住的西院有些距离。 郭娆走在小径上,白色鹅卵石两旁的绿茵草地杂草丛生,很久都没有修整的样子,导致野草你攀我爬,挤挤攘攘中堆得都高过了人半个身子,还有一些生长茂盛的杂草,藤蔓都快延伸到了走的路径上。 她毫不怀疑,若不是每日还有活人在这小径走上一番,这小径怕是要荒废在一堆杂丛中了。 “……你还癞蛤蟆想吃天鹅rou哩!” 清亮又恼怒的声音传来,郭娆脚步一顿,一下子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昨日带她去庵堂的静一。 接着又听一道讨好男声。 “荷荷,你就依了我一回吧,待会儿她就往这边来了,你别拦着我。” “呵,你这老色鬼,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寒碜模样,更何况庵主明令禁止不许我动她,她要是出了事,你是想害死我……” “怕什么,我办完事马上就走,再说,难道姑娘家出了这事――谁……谁还会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 “智空,你可不能害我!庵主将她交给我,要是她在我手上出了事,你倒好,爽完提了裤子就能跑,老娘可是要替你偿命的!” “……行行行,姑奶奶,我不想了还不成吗?你快走吧,师兄正找你呢!” “……智行真的找我?你不会是想支开我等着她吧?” “我的心肝儿,咱俩认识多久了,女人还是像你这样处处懂我喜好的好,我又焉会舍大取小,为了尝回鲜把你搭进去?” “那就好……你也就嘴皮子会说……嗯……别动手动脚……啊………好了……我要走了……” 一阵窸窸窣窣响,而后一个瘦小的身子从草堆爬起来,整了衣衫就往东墙那边跑。 郭娆看完野鸳鸯,蹲在那半个人高的草丛堆下,还有心情了悟:原来这草丛不修整还有这般用处! 至于刚刚他俩口中的那个“她”…… 郭娆回想起那对话,越琢磨越心惊,万分确定就是自己。 “小美人,要见哥哥何必躲在这里?过来哥哥大大方方叫你看!” 背后yin邪声起,郭娆蹲着的身子一僵,下一刻反应迅速地拔了发上檀木簪,转身指着他。 “你别过来!” 智空早发现了杂草下的隐约裙摆,才支走静一。他前日偶然在树丛瞥见这从马车上下来的娇嫩美人,几乎一眼难忘,心痒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今日本就为她而来,此时不抱得美人归,更待何时? “美人冷静点,快放下簪子,不然伤了你,哥哥可是会心疼的――” 话是这样说,他闪着精光的双眼却直盯着簪子,趁她不防,立马朝她握簪的那只手夺去。 郭娆一惊,下意识一闪躲,她身子纤细轻盈,一下子躲过了智空的侵袭。 智空就扑了个空,吐出口唾沫。 “不知好歹!” 这次发了狠,猛地就朝她扑来。 他一个男子,身强力壮,郭娆知道自己若跟他硬碰,肯定吃亏,可现在也不能跑回西院,那里绿枝她们亦是手无缚鸡之力。 权衡一番,她就要往庵堂跑,只是刚提起裙摆,就听智空一声惨叫。 她一愣,往后一看,智空不知怎么的就倒在地上不停打着滚,额上青筋暴气,神情很是痛苦。 郭娆不敢再待,赶忙就往庵堂跑去。 见女子背影渐渐不见,小径一旁的树上突然跃出两个黑衣身影。 其中一个看了眼地上的智空,问旁边的人:“六哥,他怎么办?”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rou,废了!” 郭娆气喘吁吁跑到庵堂门口,直到瞥见有个拿着扫帚的尼姑,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她一抹额上细汗,慢了步子边走边权衡各种利弊,觉得静水庵实在太危险,在没有拿到她们的把柄之前,她必须准备一些防身的东西。 如此决定,郭娆呼出口气,将紧握的簪子插回发上,才抬步进了屋子。 庵堂里却多了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站在佛龛前。 深蓝色道袍,与其她尼姑都不同,身上自有一股淡然气质,这应该就是静水庵的庵主。 郭娆迟疑了会儿,上前,“庵主?” 庵主听见声音,转过身来。郭娆看见她的样貌,有些惊讶。 这个女人是带发修行,四十左右的年纪,却身段窈窕,皮肤细腻滑润,黛眉丹唇,好像搽了些胭脂,面色红润,颇有几分风韵犹存之感。若不是笑起来时眼角的几丝纹路,看起来就像二十几岁。 她笑着走过来,步子细缓,伴着深蓝的袍角,别有一种慵懒散漫。 “昨日在这里可还好?”声音如出谷黄莺,几分甜腻悦耳,竟是娃娃音。 郭娆有些怔然,这庵主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喜欢为难人的人,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随心所欲。 不过,也许她想错了。人不可貌相,譬如老夫人。 她不打算绕弯,单刀直入:“是老夫人让你来为难我的吧?” 见她这么直接,庵主有一瞬间的讶异,转而轻笑:“真是对不住了,的确是老夫人。” 又向前几步,走到郭娆面前,郭娆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味,似兰花,又似茉莉,芳香怡人。 只听她继续开口:“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必再多说。这里的日子轻松惬意,我也不喜欢为难人,但老夫人发话,我不得不听,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郭娆抿抿唇,看着庵主目光有些坚定:“不管你怎么为难我,我是不会答应的。若是你们非得逼我,与其去当老夫人掌下的傀儡浑噩度日,还不如死在这庵堂,倒还干干净净!” 庵主听着她的话,不知怎的有些失神,再次开口,却有些自嘲:“干干净净?如果是这样,随你。”说完出了庵堂。 郭娆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跪在团蒲上,她摸着膝盖上的护膝,不由笑了笑,心里划过一股暖流。 “哟,来得挺早!” 凉飕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郭娆没有回头,看起来心无旁骛。 静一看郭娆眼皮也不眨,想起刚刚智空被这女人勾了魂儿的话,又暗恨起来,却又无可奈何。庵主吩咐过只能刁难,不能打杀,她气得直咬牙。 不是说不能打骂么,哼,让她从早到晚念佛经,这不算打骂吧?她就瞧这郭娆能跪到何时,最好膝盖跪烂了,以后是个瘸子! 在椅子上坐了半晌,看看外面天色,想着待会儿要做的事,她心情又好起来。过了会儿,见郭娆还挺直着背念经,倒还挺自觉的。她冷哼一声,离开。 郭娆听到离去的脚步声,睁开眼,快速起身,悄悄跟在她后面。 穿过几条游廊,到了一处假山。静一回头四处看了看,郭娆赶紧缩在廊柱后。 再次露出头却不见静一身影,她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人。于是走出廊柱,来到假山旁,四处寻了寻。 刚刚明明就在这里,怎么会无故消失?郭娆皱着眉头,却瞥见假山一角的一条缝隙,走过去看了两眼,轻手推了推。 石门滑开,内里有一条过道,有些昏暗。 郭娆一惊,原来是这般。她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考虑半晌,还是抬步向里面走去。 没走一会儿,就有一道楼梯,她走下去,忽然闻到空气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糜糜腥香,里面还传出一些嘤嘤细碎的声音,很混乱。她加快了步子。 前面光亮渐盛,拐过一角,她贴着道壁,向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的场景却让她震惊。 从看到那些尼姑擦脂抹粉以及那片黄色衣角,还有那个想非礼她的和尚,联想起山顶的广源寺,她就起了疑心,猜到这些尼姑与人苟且,却没料到是这样糜乱的局面,数人滥交。 胃里忽然一股恶心翻涌,她不想再看,转身快速离开。 回到庵堂,她吐出口气,翻开地藏经,摒除杂念,默默念了数十遍,那些场景才稍稍散去。 香炉里的香料静静地燃着,袅袅升腾,佛堂里静得可以听见燃着的香料“噗嗞”声。表面上的清修之地,谁能想到内里竟是这般的肮脏污秽。 想着她又轻轻一笑,别人如何过活,这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是一个把柄,一个可以让她反客为主的把柄。 看了眼漏壶,已经快到正午,静一应该快回来了。 她要见庵主。 当庵主真的跨过门槛走进来的时候,郭娆却有些惊讶。她本想着等静一来给她送饭,然后让静一去告诉庵主她要见她,却没想到她自己来了。难道庵主发现她去了假山? 不可能,当时她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而她自己来去也很小心翼翼。 “庵主?现在您过来有事吗?”郭娆不动声色,浅笑开口。 庵主看着她,似笑非笑:“你去过假山?” 听她的语气,郭娆意识到这是一个不用回答的疑问句。 “小姑娘,你很聪明,也很大胆,只身就敢往里面走,不怕我杀了你吗?” 她的语气却毫无杀意,甚至带着几丝调侃,郭娆突然看不懂她,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惊慌吗?这件事情若传到老夫人耳里,她们恐怕都逃不了一死,因为她们都是国公府的人,关乎着国公府的声誉。 看着庵主朝她慢慢走来,郭娆压下心中波动,佯装镇定:“你不会杀我!” “哦?” “我早猜到了你们与山上广源寺的和尚有苟且,并且昨晚就告诉了我的丫鬟,我若死了,她们必会怀疑,你难道要将她们全部杀死吗?” “还有,若我们主仆四个都死了,傻子都会怀疑静水庵有问题,更遑论老夫人。更何况你应该也知道,老夫人送我来静水庵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我,若我莫名其妙死了,她一定会派人来静水庵查找真相,到时候,你们的事离被揭穿就不远了。身为国公府的人,死也是国公府的鬼,你们却过得如此污秽糜乱,老夫人为了国公府的名声,一定会将你们赶尽杀绝。” 说到这里,她也有了底气,低下身,从团蒲上捡起地藏经,继续道:“我只想安稳的生活,只要你让她们以后不找我麻烦,我可以保守你们的秘密,你们做什么我也不会管,我们互不干扰。至于老夫人那里……”郭娆挑挑眉,“我想你知道该怎么说。” 庵主盯她半晌,忽然掩嘴笑起来:“郭姑娘,你说得很有条理,但你估错了一点。” 郭娆蜷了下手,“哪一点?” 庵主红唇微勾,眉目间几分风情,她一字一顿道:“现在,我不怕死。”语气带着淡漠与嘲弄。 触及她凉薄的双眼,郭娆突然有些紧张。 却又听她话锋一转,“不过,我喜欢你,你的性子很像我。”她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悠远,“但你比我更大胆,更不顾一切。我曾经……很绝望,但怕死,……所以有了现在的结局,来了这静水庵。如今的苟活,不过是贪图身体的欢愉,行尸走rou罢了。” 最后,她释然一笑,又道:“以后她们不会为难你,放心吧。这佛堂,你来不来,随意。” 听她这样说,郭娆松了口气,但还有个疑问,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去过那里?我确定没有人看见我。” 庵主的眼神忽然有些意味不明。 “你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香味,似花香非花香,味道很独特,以平常人的嗅觉,很难闻到。只是我天生对气味敏感,曾经,很喜欢制香。昨天我只闻一次,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