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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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海兰察看了看皮毛,又看了看她,“你真杀了?” “当然。”魏璎珞柔柔一笑,“先打一顿,然后杀了,皮剥下来与你交差,剩下的rou本想送去御茶膳坊,结果他们说大清入关之前,旗人以狩猎为生,与猎犬 相伴,从太祖开始立下一条规矩,禁止吃狗rou。如今虽奉旨杀了雪球,一样吃不得,只得拿去埋了。” 海兰察一个大男人,都听得背上有些发凉,忙道:“行了行了,狗皮我留下了,你回长春宫伺候皇后吧。” 魏璎珞从善如流,朝他福了福,转身回长春宫去了。 她的背影一消失,海兰察就转过身,将手中的狗皮朝对面的柱子一丢。 一只手从柱子后伸出来,接住了那张毛皮。 “你还说她不敢杀。”海兰察抱着胳膊,朝对方笑道,“瞧瞧,人家可比你我心狠手辣多了。” 傅恒眉头紧锁,低头看着手中的毛皮。 “我日后如果要找女人,可不敢找这样心狠手辣的,不然若是在外面找了小的,回到家里,只怕等着我的不是热饭热菜,而是一把菜刀……哎呀!你去哪?”海兰察朝傅恒的背影喊道。 傅恒充耳不闻,反手将毛皮丢还给海兰察,然后径自朝魏璎珞离开的方向追去。 也不知是他脚程快,还是魏璎珞脚程慢,亦或者是魏璎珞刻意在等他,不消片刻,他就追上了对方。 伸手将对方的手臂一拽,傅恒冷然质问:“为何要欺骗海兰察?” 魏璎珞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得看着他:“少爷,你在说什么?” “魏璎珞,不要再装模作样!”傅恒下意识的收紧了手指,“你送来的那块狗皮,尾部有一块黑色斑点,可我记得,雪球浑身都是雪白的!你为何要拿一张假皮让海兰察交差?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不是想陷害海兰察?” 也无怪傅恒会这样想,宫中多得是尔虞我诈,有时候说错一句话,上错一道菜,便注定下半生坎坷乃至于沉沦。 海兰察是他的好友,他不能眼睁睁看他掉到陷阱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没有等来魏璎珞的解释,她只是仰头望着他,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汪!” 一声狗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傅恒循声望去,只见花叶一阵摇曳,一只雪白的狗头从树叶后钻出来,朝他们汪汪喊了两声。 “雪球?”傅恒楞道。 那只理应被处理掉的小狗,怎生还活着? 雪球从树叶后钻出,迈着小短腿,一路汪汪叫着跑到魏璎珞脚底下,脖子上还拖曳着一条长绳。 “你这孩子,不好好待在屋里也就罢了,怎还到处乱跑。”魏璎珞叹了口气,忽对傅恒道,“……能松开手吗?” 傅恒啊了一声,松开了手指。 但五根红红指印,却如烙铁一样烙在她雪白的手腕上,像一个自私的男人,在心仪得到女人身上盖下的章。 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逗弄着雪球,还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拿出些吃食喂它,傅恒忽然问:“你在养它?” “嗯。”魏璎珞低低应了一声,“狗哪里分得清对错,只知道听主人的话,主人让它看家,它就看家,让它害人,它就害人。” 傅恒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这一人一狗,眼中猜忌渐渐淡去,如同冬雪被春风融化。 “……少爷,还有什么事吗?”魏璎珞忽然仰头望着他,“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带它回去了,免得被人瞧见……” 搞不好要告她一个欺君之罪。 傅恒心中一跳,一句话几乎不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把它给我吧。” 魏璎珞闻言一愣,下一刻如护犊子的母牛般,将雪球紧紧抱在怀中。 “……我不是要处置它。”傅恒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苦笑一声道,“傅恒:紫禁城才多大地方,迟早会被人发现,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罪犯欺君了……不如让我送它出宫,找个好人家收养。” 让他觉得高兴的是,魏璎珞似乎极为信任他,他只这样一说,她就松开了眉头,极不舍的抚了抚雪球,然后将之递向傅恒,柔声道:“谢谢你,少爷。” 傅恒自她手中接过雪球,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她手腕上的红痕上。 “……回头我给你送些药来。”他带些歉意的说。 “又不是什么重伤,连点皮都没破,就是略有些红,吹一吹就凉了。”似乎是因为雪球的事情得到了解决,魏璎珞心情极好,竟难得的与他开了个玩笑,然后自己将手腕拐至面前吹了吹,忽两眼一抬,有些狡黠的朝他眨眨眼,“少爷一直盯着我看干嘛?是想替我吹一吹吗?” 言罢,将手一伸,凝雪似的一段皓腕便送至傅恒面前,距离他的唇,只有一吻的距离。 傅恒惊得后退几步,两颊rou眼可见的红了,慌忙垂下头道:“时间有些紧,我先去处理雪球的事情了……” 魏璎珞的笑声在他身后传来,傅恒离开的脚步更快,心中有些懊恼,有些疑惑,这是他第几次与她见面了?又是他第几次从她面前落荒而逃了。 明明他一只手能杀死十个她…… 可最后的胜利者却总是她。 第四十五章 蝼蚁 夜,绣坊。 烛火摇曳,照亮了屋中两人。 张嬷嬷坐在椅子上,魏璎珞如同一个侍奉长辈的儿孙,跪在她身旁,将手中的皮套戴在她的膝盖上。 “进了紫禁城,我就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 了,不管是在假山、在石子路,只要碰上主子,说跪下就跪下,我年纪还轻,倒 还受得了,嬷嬷可不行,将来一定会留下后患的。”魏璎珞絮絮叨叨道,“您试试,这皮套垫在膝盖上,是不是舒服多了!” 被人这样惦记着,侍奉着,即便裹在膝上的是几束杂草,张嬷嬷都会觉得舒服到心里的。她笑道:“很好,你的手越来越巧了。” 膝套是魏璎珞自己缝的,她手巧,皮料也选得好,只是自己还觉得不满意,有些挑剔的看着膝套道:“我也是看那些太监们佩戴的,只可惜没找到太好的皮料,将来得了好的,再给您换。” 张嬷嬷叹了口气:“璎珞啊。” “怎么了?”魏璎珞望着她。 张嬷嬷欲言又止片刻,终开口道:“雪球明明浑身皮毛都是雪白的,为何你要特意寻一块有瑕疵的交出去呢?” 魏璎珞做事从来不瞒她,在给张嬷嬷换膝套的时候,已经轻描淡写的将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她。 “因为索伦侍卫和富察傅恒是好朋友啊!”剩下的事,自然也不会瞒她,魏璎珞笑道,“索伦侍卫粗枝大叶,富察傅恒却很聪明,他一定很快会发现我动了手脚,不出几日,定会过来找我。” “你故意在他面前演了这出戏?”为什么?姜还是老的辣,张嬷嬷略一沉吟,得出了答案,“你先前一念之差,送他做过手脚的猪脬,虽然蒙混过关,但他过后一想,必定起疑!如何才能让他消除疑心呢,只能演一出戏,让他觉得你心地善良,是一个连小动物都不忍下手的人。” “嬷嬷,我是不是很坏?”魏璎珞将脸颊枕在她的膝上,喃喃道,“但为了给jiejie报仇雪恨,我只能当个坏人。” “你若是坏人,就不会三番两次救愉贵人,甚至不惜和慧贵妃做对。”张嬷嬷叹了口气,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你若是坏人,就不会给雪球做窝,还把自己的吃食省下来给它。” 魏璎珞:“我为了脱身,连一条狗都利用。” 这个傻孩子!张嬷嬷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若真是坏人,就不会耿耿于怀,你若真想当个坏人,就要坏得彻底,斩草除根,绝不心慈手软——学学慧贵妃!” 储秀宫。 嘉嫔跪在地上。 她已经跪了多久了?她记不得了,只觉得两条膝盖已经不属于自己,汗水顺着额头落下,滴答滴答打在地上。 “那个臭丫头,几次三番坏本宫好事,偏偏皇后护着她。”慧贵妃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淡淡道,“本宫顾忌身份,不好随意处置她,你说说,该怎样才能处置了她,也好让本宫消消气?” 嘉嫔心念急动,最后一咬牙,吐出一个名字:“怡亲王!” “他?”慧贵妃语气中透出不屑,“那个绣花枕头,能做什么?” “他毕竟是一位亲王。”在谋算人上头,嘉嫔得天独厚,当即自信满满的笑道,“虽怡亲王府声势大不如前,但到底是个铁帽子王爵。” 慧贵妃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她将话接下去。 “这位正经宗室,现在却只做了个乾清门侍卫,连御前侍卫都没当上,心里 正窝着火呢!”嘉嫔为她分析道,“如今他和小高大人是至交好友,又指望娘娘提携一二,自是想着法儿的讨好!娘娘若是有什么吩咐,想必他一定极乐意去做的……” 慧贵妃的声音总算不再那么冰冷:“他毕竟是个乾清门侍卫,多少双眼睛盯着,手怕是伸不到后宫来!” 嘉嫔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又熬过去了一关,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道:“打蛇便要打三寸,嫔妾早已派人去绣坊打听了魏璎珞,发现她曾和一名侍卫有首尾……” “哦?”慧贵妃略感意外,坐直了身子道,“那个侍卫的名字是?” “傅恒!” 侍卫所内,富察傅恒一回头,就见自己的好友海兰察吊儿郎当的朝自己走来。 “怎么了?”海兰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昨天睡觉没睡好?怎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傅恒的确一夜没睡好,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凝雪似的一段皓腕,以及上头仅属于他的红印。 他在现实里有多拘谨,在梦中就有多放肆,竟如她所愿,也如自己所愿,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摇摇头,将那些乱人心神的画面挥出脑袋,傅恒问:“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不能找你啊?”海兰察说完,忽然朝一个方向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最近这家伙可勤快了,不是勤快的工作,而是勤快的找宫里的宫女……” 傅恒望了过去,见一个尖嘴猴腮,偏神态倨傲无比的男子立在不远处,正与一名宫女拉拉扯扯,两人几乎俯首帖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怡亲王!” 对方一惊,转过头来:“富察傅恒?” 身旁的宫女见来了人,还是富察傅恒这样的大人物,立刻惊得脸色发白,匆匆行了一礼,就低着头跑开了。 “这宫女是亲王的熟人?”傅恒笑问。 “不熟。”怡亲王笑道,“我前几天在这里丢了扇子,正在问她瞧见没有。” “哦?”傅恒审视的望着他,“是吗?” “不然呢?”怡亲王顿时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难不成你怀疑我堂堂一个亲王,会和一个宫女有首尾?” 没凭没据,即便心中有所怀疑,傅恒此刻也只能摇摇头:“不敢。” “哼,不敢就对了!”怡亲王端起亲王的架子,如同上司训斥下属般,拿下巴对着傅恒道,“我九岁袭爵,是大清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你算什么?别以为有皇上的宠信,就能不把我看在眼里!” 说完,也不等傅恒回应,便拂袖而去。 “待我办好贵妃派来的差事,得了贵妃的支持,看你还能不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路上,怡亲王仍有些愤愤不平,觉得天道不公,富察傅恒那样的小人竟也能得势,“不过贵妃也真是的,这点小事,还要千叮咛万嘱咐的……庆锡!” 值房里,庆锡正准备出门接上轮侍卫的班,冷不丁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略惊一下,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找上自己,但还是恭恭敬敬道:“庆锡给怡亲王请安。” 怡亲王弘晓颇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这才是下等人看见他这位王爷时应有的姿态,拉着对方走了几步,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弘晓笑道:“庆锡,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筹谋升官儿啊!” 庆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是从哪得来的消息?两人素来没什么交际,他打听这些干嘛?于是斟酌着言辞:“王爷说笑,如今我只是个二等侍卫,谁不想当头等呢?” 弘晓似乎早在等他说这句话,当即哈哈一笑,然后开门见山道:“要是我开口举荐,自然不是难事。” 虽然是个家道中落的王爷,但铁帽子王就是铁帽子王,如他所言,有他开口,事情的确会好办许多,只不过…… “王爷真愿帮我?”庆锡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方跟自己又不是什么亲戚朋友,肯出手相帮,定然是对自己有所求,“若是王爷真能为我在侍卫内大臣面前美言几句,刀山火海,庆锡都愿为王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