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程祈宁想着自己这几日的低沉,唇边的笑意更是深了几分,两点小梨涡越发清甜。 她对唐尧……是比喜欢多一点吧。 不然也不会这几日一直因着他未上门提亲,疑心唐尧对她并不认真,而郁结于心,一连几日怏怏不乐,提不起什么劲儿。 因着自幼梦魇缠身,程祈宁总觉得自己对一些事情疑心格外重,在见了唐尧,惊觉唐尧像是她梦中之人之后,更是一度对他生出胆怯,是以程祈宁实在拿不准,自己对唐尧的喜欢,究竟有多重。 只是说她任性也好,说她自私也罢,眼下的她就是想让唐尧成为她的,旁的人抢不去,这样心里才痛快。 …… 让允星帮她梳洗穿戴好了,程祈宁才走出自己的院子去。 院子里头有下人抬着箱子往外走,程祈宁却被在院墙边站着的人吸引去了目光。 是她祖母。 原来她一起来没有见到祖母,祖母竟是到了院墙下的这边。 程祈宁的院子里头,墙上攀满了花藤,苏老太太站在花藤下,消瘦的身子略微挺直。 程祈宁走到了自己祖母的身边,看了一眼。 人们惯是喜欢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程祈宁看着自己的祖母,才晓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已经上了年纪,面上带着道道皱纹,一眼看去便知她已经苍老,可是鼻梁高挺,下颌骨线条依旧无比清晰,眼窝有些深陷,却更显得温柔秀气。 现在看着祖母站在高墙下的样子,程祈宁抿唇,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上前,在祖母的耳边附了一句。 她道天寒了,让祖母早些回方鹤居去。 苏老太太侧过身来,看着程祈宁的脸,忽然吸了吸鼻头,而后伸手将程祈宁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也想走。” 哽咽的声音从程祈宁的头顶传来,程祈宁攥着苏老太太的衣角,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祖母,你不该瞒着念念。” 若是祖母不是真疯,就能听懂她的这句话。 苏老太太环着程祈宁细腰的手忽然变得僵硬了许多,哽咽声停住。 她无言了半晌,喉腔里忽然发出了一个浑浊无比的“嗯。” 她又一次将程祈宁揽入到了怀里,不再哽咽,却仍是在流泪,抱着程祈宁,在程祈宁的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念念。” “别告诉旁人。” …… 程祈宁目送着自己的祖母离开院子,看着祖母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的方向,心里忽然异常难过。 在花藤下头,祖母同她说了几句话。 语气很是正常地说了两句话。 她说念念要防着祖父。 她说念念带不走祖母不要难过,祖母留在侯府能护着她。 允星一直守在程祈宁的身边,看着苏老太太自己一个人离开了谷露居,皱了皱眉对程祈宁说道:“姑娘,怎不喊个人去送送?老太太疯疯癫癫的,若是走到了荷花池那边,掉到水里去了怎么办?” 程祈宁的神色一肃:“休要说胡话,快去将陈嬷嬷叫来。” 祖母嘱咐她不要将她装疯卖傻的事情对任何人提起,程祈宁便不会说,但是程祈宁对苏老太太说的话一知半解。 什么叫做要防着祖父,程祈宁知道自己的祖父对她家不善,但却未曾想过要到防备的地步。 允星皱眉:“这时候,嬷嬷正在夫人那边,帮着夫人收拾东西呢。姑娘不若等着到了新宅子了,再去问问?很着急吗?” 程祈宁的眉下敛下了一片阴影:“不急,那等到了新宅子,我再去找嬷嬷。” …… 到了下午的时候,东西差不多都搬去了新宅子,赵氏让小丫鬟将程祈宁带到马车上去,说是现在要把人送到新宅子那边去。 程祈宁到了垂花门的时候,坐上了软轿。 软轿被四个小厮抬着,在影壁那处似乎停了一会儿,程祈宁没多想。 再起来的时候,软轿显然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程祈宁端坐在其中,抚着自己的眉心,还在想着苏老太太的事。 祖母是一心一意为了她好的人,程祈宁也想待自己的祖母好,祖母说要防着祖父,那她自己留在侯府,岂不是很危险?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人情世故仍算不得练达,思虑起这些事情来得时候有些吃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软轿停了,侯府正门到了。 轿帘被掀开,程祈宁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倒是一愣。 竟是唐尧。 看着唐尧站立的位子,正在轿子的横杆内侧,再看看唐尧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有着细密的汗珠,程祈宁有些愣:“你……” 唐尧笑笑:“抬轿子的小厮走得实在不稳,不若我来。” 他常穿倭锻褂,现在褂子的肩上还能看到压痕。 程祈宁皱了眉:“累吗?” 唐尧挑眉:“自然不累。” 他说不累倒不是逞强,方才垂花门到这侯府正门不过百十步路,对他来说轻松得很。 程祈宁却是微微垂着脑袋,说了句:“日后莫要再自贬身份,做这种事情了。” 她是喜欢被宠着被纵着,却不愿成为别人的负累。 唐尧轻声笑了笑,倒是没应。 程祈宁嗔怒地看了唐尧一眼:“你若是再做这种事,我就恼了。” “那我不做了。”唐尧扬袖想擦一下自己额上的汗,袖角却忽然被人拽住。 他低头,就见一双葱白的小手递了块方帕过来:“你用这个。” 方帕一角绣着菡萏的荷花,唐尧接了过来,勾唇笑笑。 今日他知道程祈宁一家会从东宁侯府搬到城西的新宅子去,一早便来到这里想着给搭把手。 他还记着赵氏对他的淡淡防备,因而来了之后,直接到了程子颐那边。 许是因为前一夜帮着程子颐解围的缘故,程子颐对他的态度格外友善。 他用程祈宁递给他的方帕擦了汗,而后便动作很是熟练自然地将程祈宁的方帕往自己的怀里收。 程祈宁拧眉:“还我……” 女子方帕若是落到外男手里,被旁人知道了,许是又得被引论作不知羞耻。 唐尧挑眉而笑,容颜清俊:“脏了,留在我这里便是。” 他知道程祈宁在担心什么,可是在初见的时候她的簪子便被他拿到了手里,若是他有心借着这件事渲染来染坏程祈宁的名声逼她下嫁,早就做了。 只是他对这种小人做法,不屑一顾。 他是黑心黑肝,行事的时候从来不管不顾这世间的一些繁文缛节,但是他在程祈宁这儿,得是光明磊落的。 唐尧仍是将方帕收到自己怀里,补了句:“这帕子我拿着,你莫要担心些有的没的,放我这儿,没任何人知道。” 程祈宁垂下脑袋,她倒不是担心唐尧大肆宣扬他拿着她的帕子。 她只是觉得她这贴身带着的帕子被唐尧收到怀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正门外头,程祈君与程祈元比肩而站,程祈元看着那顶软轿在门内停下,meimei却迟迟不出门,举步就往里头去。 他站的位置瞧不清楚里头的状况,程祈君站在地方却刚好能瞧见唐尧的半边背影,他伸手拽住了自己的弟弟:“先莫要过去。” 程祈元顿住步子,回头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我去瞧瞧meimei怎么还不出来。” 虽说到新宅子去倒是不急,但是程祈元见轿子停下却未见程祈宁,有些担忧程祈宁的状况。 他听说自己那个有疯病的祖母是同meimei在同一间屋子里睡的,程祈元虽然对自己的祖母十分敬爱,但是却总是担心祖母会伤害到自己的meimei。 毕竟祖母现在的状况,分不清好的坏的。 程祈君没松手,只摇了摇头:“先别过去。” 二弟聪慧归聪慧,但凡涉及到meimei的事情都无比莽撞,他可不想还没搬到新宅子,二弟就和人起了冲突。 程祈元皱着眉,不想听自己的大哥的,只是这一耽搁,程祈宁已然已经从正门走了出来。 见meimei无事,程祈元的心下稍安,脸上带上了笑:“念念。” 他朗声道:“走,二哥骑马送你去新宅子。” 只是等着程祈元看见了程祈宁身后跟着的人,神色却忽然冷了下来。 唐尧怎么跟在他meimei的后面。 虽说上次meimei去将军府之后走丢之后,是被唐尧送了回来,但是程祈元还是对所有想要拐走他meimei的,都抱有敌意。 而程祈君则理智了许多,虽说也同程祈元一般疼爱自己的meimei,但是程祈君在知道了唐尧心思缜密地为保护他meimei做的那些事情之后,对唐尧稍稍算是有些刮目相看。 而且程祈君看得比程祈元明白,再过完年,meimei便会过十四岁生辰,及笄之前许是就要将婚事说定下来,二弟现在不喜欢唐尧,可是依他看来,除却那些流言蜚语,唐尧实在是算得上是韶京最优秀的男子。 而那些流言蜚语……三人成虎的道理程祈君懂,他与唐尧接触过之后,对那些流言反而不怎么相信了。 唐尧看着目含怒意看着他的程祈元,眉峰忍不住往中间拢了拢。 程祈宁的哥哥太过宠妹,这点让他既觉得不错,又有些头痛。 他想要顺顺当当地同程祈宁把婚事敲定,要讨好的人可真多。 若是换作前世的他,从来都是被人讨好的主儿,可从没去讨好过旁人。 除了做太后的程祈宁…… 那时候的他对程祈宁格外好,以至于人们说他虽说一手把持朝政,但是却还留了一丝仁义在,才会仍在小皇帝与太后面前谨遵着君臣礼节。 那里是存了仁义在,只是存了满怀求而不得的情意在罢了…… 看着程祈元将程祈宁搀上马车,唐尧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