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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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画中土着,没有佟彤的上帝视角,对梁山好汉的理解有所偏差。这话对一般土匪来说也许还有点震慑力,但对这些替天行道的大佬们那完全是送人头啊! 正在此时,一个店小二捧来个东西,紧张地汇报:“二娘,您看这个!” 一个做工精美的小木牌,上面写着木牌的持有人可以获准出入大内中苑东门。 其实只是希孟出入翰林图画院的门禁卡,但在外人看来就显得十分高端神秘了。 果然,孙二娘面色如霜。 “这东西是谁的?” 希孟咬着嘴唇没说话。 孙二娘冷笑:“哦哟,不说?这老娘就做不了主了。送去山上,让宋大哥发落吧。” * 牛车吱吱嘎嘎的响,车厢里全是金银珠宝——刚才孙二娘顺手作案,劫的。 钱堆里藏着两个倒霉蛋。车厢里地方狭小,伸展不开,只好各自抱着一大捧银子,相距两三尺,在财富的夹缝中挣扎。 牛车每颠簸一下,两人就被成堆的金钱砸上一下,偶尔追尾剐蹭,又都很有默契地迅速分开。 希孟大概没想到他的威胁适得其反,不免有些抱歉,蔫答答的不说话。 佟彤安慰他:“别急,那梁山也不是监狱,方圆八百里,总有他们看不住的时候。若有机会,你先跑,不用管我。” “谢了,不必。”他淡淡道,“我还没那么贪生怕死。” 佟彤急了:“我是说真的!” 她这话听着情cao高尚,但其实完全是理性判断的结果。 她是乱入的穿越者,在这个世界属于无敌,就算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还能用崩坏遁,随时离开。 他就不一样了。他是画中土着,血rou之躯,刚才被小喽啰推搡两下,撞了门框,肩膀一道淡淡的青。 佟彤随后发现,他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臂裸露着,借着车厢蓬顶缝里的微光,可以看到干干净净的肌肤,右手腕上一道小红绳。 没有队友孟小臂上那片墨色刺青! 她第一反应是欢欣鼓舞。总算有个明显的区分方式了! 希孟自然猜不到她的心思,愤然问:“你看我干什么?” 她赶紧移开目光,故作惊讶地低声说:“听,车外有人说话。” 果然,听得有人声靠近。 “二嫂,今日收获不错啊!” 孙二娘笑颜笑语的回:“还不是托兄弟们的福!” 还有人说:“还是嫂子手段高明。我兄弟几个在南山下守了好几天,一个鸟客人都没路过,晦气,哈哈!” “听说除了钱财,还有两个官府的探子?” “嘿嘿,郓城县、东平府、青州城,哪个狗官见到咱们梁山好汉不是夹着尾巴走路。如今居然还有人敢来山上送死,真是活腻味了!” 一群人粗声大笑,把那牛车震得簌簌发抖。 …… 佟彤一个激灵。 听这口气,都是梁山土匪! 小说里的梁山好汉都是纸片人,若只看剧情的话,还能让人觉得有些可爱之处; 可现如今,活生生的彪形大汉围在牛车外头,听那声音的位置和音色,个个都是一米九往上,两百斤出头,黑漆漆的纹身闪瞎人眼,拳头怕是有她脑袋大,随便一捏就能捏断她的脖子。 他们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笑着,商量着待会儿审完了“官府细作”,是切片儿还是擦丝,是清蒸还是油炸。 这就不得不让人毛骨悚然了。 “希孟,”佟彤忽然说,“你闭眼。” 他一怔,“干什么?” “我……这里太热,我脱件衣服。你别看。” 清明刚过,其实还有点春寒料峭,谈不上热。 但希孟觉得,也许是她太紧张了呢。 他哼一声,扭过头,闭上眼。 佟彤迅速解开外衣衣襟,贴身摸出手机,找出《水浒传》电子书,用布料挡住屏幕亮光。 梁山好汉要拿他们这两个“官府密探”怎么办,她心中完全没数;想来想去,还是得从书里找找答案。 昨天只读了半本,依稀记得有些相关内容。 ……好像来搜捕梁山贼寇的官军,一般都是先丢进水泊喝饱水,然后狼狈不堪地捉上山,根据好汉们的心情,要么乱刀分尸,要么割个耳朵再赶回去。 都没好下场。 当然还有少数特例,俘虏的朝廷良将“弃暗投明”,留在山上当强盗了…… 这对佟彤来说不适用。 总之,大凶。 她一目十行地迅速往下浏览。 …… 直到听到面前一声不耐烦。 “好了没有啊?我睁眼了。” 她忙说:“马上就好。” 手机藏回去,假装嘛事没发生。 她把脱下来的男式外套丢过去,“给,你先穿着。” 她不介意多看两眼,但希孟一个好人家男孩子(?)衣不蔽体地跟姑娘家共处密闭车厢,弱小可怜又无助,他估计得气得冒烟。 果然,他嘴上嫌弃:“我穿嫌小。” 身体很诚实,当即就把外套披上了。 因为嫌小,还没系腰带。外套里面空空荡荡的,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还来不及整理衣冠的模样。 更引人遐想了…… 第45章 牛车一路向东, 经过了几个梁山的哨卡,停了下来。然后似乎是上了摆渡船, 在水面上晃晃悠悠,荡了好久。 突然, 眼前一亮。有人掀开车厢门帘, 把两个俘虏揪了下来。 佟彤看清眼前景色, 忍不住心中赞叹:这要是放到现代,起码得是aaaa级景区吧! 眼前一座山坡,弯曲的马道上密布哨卡。栅栏内外旌旗飘扬, 隐约可见无数军兵;远处, 无边无垠的水泊里泊着大大小小的战船, 呜呜的号声穿过薄雾,传遍远方。 想必是画中的本土张择端受到没头告示的影响, 把梁山好汉想得势力超群。因此梁山出现在地图上的那一刻,便是鼎盛时期。 眼前又是一黑。有人见她左顾右盼, 一个黑布袋罩下来,堵回她的好奇心。 希孟似乎是走在她身边。方才他一直没开口, 上山的路上却忽然说话了。 “佟姑娘,“他小声说,”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不怕官府。方才我冒然提了你身份,只想震慑一二, 没料到适得其反,勿怪。” 佟彤自然不怪。他又没上帝视角,挣扎到现在还没被炮灰, 已经算是奇迹一桩,大概是上辈子天天积德行善。 “不过,”他又说,“你一个姑娘家,有官职在身的毕竟罕见。我待会可以改口,就说是当时口不择言随便乱说的。我才是官府密探,你是寻常百姓——按他们那‘替天行道’的习惯,多半只会和我为难,而把你放出去。到时你莫说话,别跟我唱反调。” 他这话带着命令的语气,像是深思熟虑很久。 佟彤:“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冷冷的,似乎有点不耐烦,“你头脑机灵,下山后当可顺利回到东京城。若是我没能被放出来,客店王员外那里保存着我历年积蓄,不多,我父母都不在了,你让王员外留一半。另一半烦你分给我画院的同僚们……” 佟彤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怎么连后事都交代上了? 你是要绘出传世名画的人,不能就这么“舍己为人”啊! “等等,我不……” 这时候有人拿掉了蒙在她眼前的黑布。她被亮晃晃的火把闪得眯眼。 大厅上方悬着个牌匾,写着“忠义堂”。两侧墙壁边上堆着刀枪剑戟,有的刀刃上还有发黑的血迹。 厅内交椅排列,上面各种坐姿坐着几十个好汉。大家喝着酒,啃着鸡翅猪蹄,三人一桌,五人一群,吵吵嚷嚷的哄笑聊天。 孙二娘押解俘虏完毕,以胜利者的姿态跟好汉们打招呼,顺手抓了个鸡翅啃。 大家看了看希孟,看了看佟彤,不少人皱眉问孙二娘:“怎么,二嫂子你说这个年轻女子是官府密探?你没听错吧?” 孙二娘脖子一梗,亮出缴获的大内门禁牌:“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办大事啊?——哦,各位兄弟,我可不是说官府好话,但这小姑娘中了老娘的蒙汗药还镇定自若的撒谎,比咱们某些兄弟还胆大哩!怎么不可能是官府的啊?就是一会儿宋大哥来了,老娘也这么说……” “她听错了,”希孟一声冷笑传来,“官府怎么可能委任女子办事,不怕办砸了么?今日我明人不说暗话,小爷我才是官府的哨探,这姑娘么,不过是恰好跟我住了同一家客店,被你们误捉来的。你们要杀要剐冲我来,别弄错了人,遭江湖上笑话。” 众好汉听了这话,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相信前者。 “我就说嘛,女人能做什么大事,还能给官府办差?哈哈,二娘你定然是弄错了。” 还有人说:“快放了这女子,别让江湖上人说咱们梁山好汉私德有亏,掳掠女眷上山,回头流言蜚语说不清楚。” 都当土匪了还怕人指责作风问题,全天下怕是没有比梁山更洁身自好的寨子了。 孙二娘十分不服气:“你们为何不信我?——诶,这小白脸也没说实话,什么同一家客店,老娘亲眼看见他俩进了一间客房,老娘还给送去两份饭哩!” 轮到希孟震惊,“你这老板娘才是信口雌黄,谁和她住了同一间客房?我俩清清白白没半点越界!” 佟彤也慌了,生怕队友孟掉马,赶紧澄清:“没,没,我是自住一间客房的。老板娘看错了。” 现场一片疑惑之声。不光是惊讶于这两个官军探子如此淡定,还敢跟孙二娘唱反调;而且似乎还挺有理! 孙二娘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叫来了几个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