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夏殊则沉默了片刻,他的手又将马刷攥紧了几分,轻笑道:“真能忘,早就忘了。” 又不是没有试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只是想赌这一把,赌她能嫁给他,他便会用婚后所有的好,来换她至始至终留在他身边。 高胪也陷入了一团沉默,“那么主公追到这儿来,打算如何?” “孤亦不知啊……” 前世的殿下远没有如今这般深沉,他还是有着一些少年人的神情,茫然、困惑,对前路毫无把握,不知所措。 “不论如何,还是要见一面的,”他又说道,“只是见一面,孤便离开。” “那么卫家……”高胪感到一阵惶恐,他觉得主公不会追究卫家。 “卫家的人皆不知情,陛下倚重卫邕,或许不会追责。至于卫绾和王徵,便让他们在岭南相安无事地度日,或许过数年,孤亦有自己的太子妃,风波平息,卫邕便可以将他们暗中接回洛阳了。” 殿下考虑得很美好,只是他却不知,那时,她,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高胪长长地抽了一口气,方才已经觉得主公痴傻,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痴傻到这个地步,高胪已经无话可说。 夏殊则的刷子抚过黑马背后的鬃毛,沿着它线条流畅而优美的背脊滑落,马尾轻轻摇晃着,甩得他满袖的泥水。 他有些惊讶,随即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匹黑马。不知为何,卫绾仿佛觉得那匹神骏的通灵性的黑马看到她了,它竟朝自己这边一动不动地回头望来,卫绾吃了一惊,胸口惴惴地狂跳着。 “主公,卫绾她不值得。”高胪叹了口气。 “没甚么值得与不值得,如果不是孤,陛下不会赐婚,她亦不会兵行险招、出此下策,岭南穷山恶水,本不该是她一个贵女所待的地方。错是孤铸成,除了尽力挽回,没甚么是能让孤心安的选择了。”他立了少顷,侧目,朝一旁饮马事毕的亲兵说道,“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再上路。” 亲兵们于是都知道,主公是又要放水,让他们多跑数里了。 卫绾于是也知道,他还是不敢就这么追上去。 最近的时候,他们下榻在一家旅店,且就睡在左右,中间几乎只隔着一重木板。因为那晚电掣雷鸣,下了大雨,他们无法在野外睡觉,便忍到半夜,估量着他们不会察觉,追到了同一家旅店。亲兵人多,大多去睡了柴房,高胪等人睡一屋,夏殊则独睡一屋,那寝屋挨着卫绾他们的屋子。 卫绾随着黑雾飘到此处,忽然没眼再看下去。咬着嘴唇想,殿下等会儿会醋意大发么? 她就藏在夏殊则的房中,他的寝屋这时已灯火灭尽,他将湿衣脱了下来,随意晾在一旁,呼吸浅浅,也不知睡了没有。 隔壁便传来王徵温柔而诱人的动静,王徵在亲吻着她,嘴唇在她的肌肤上嘬着,手指抚弄着她的娇躯,哄她张开腿。 卫绾听着这动静,内心深处感到一种红杏出墙的罪恶感,恨不得跑上去堵住殿下的耳朵,然而她只能被那团黑雾所左右,自己一动都不能动。 殿下你不要听啊! 她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可是没有人听见。 王徵那温柔而低回,从深谷之中淌出的潺湲溪流般的声音,连绵不绝地透过老旧几乎破损的木门传来:“阿绾,你是我的,你已答应。虽无三媒六聘,但待我们摆脱太子追捕之后,我自然能给你一个完满的婚礼,阿绾,我现在就想你完整地成为我的……你放松一些,表兄不会弄痛你的。” 卫绾在这边看着殿下一动不动的身影,脸色涨红。她想,他应是已经睡着了,不会听见的,反正王徵最后也没有成事。 然而黑夜里,却跟着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像是太冷了,夏殊则几乎蜷起了身体,将被褥紧紧地裹在身上。他的风寒因为连着两个月的奔波,餐风宿露,时至如今也没有痊愈,这一夜淋了雨,喉咙犹如火烧,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松懈了,心里的情绪于是又一股脑涌到了卫绾这边。 他果然是醒着的,并且,正在嫉妒和羞怒着…… 尽管他已经决定放过她和王徵,但是名义上,她还是他的未婚妻,动静这么清晰,难怪他生气。卫绾叹了口气,心里疼痛地想道,好在早都已经过去了,这个风雨夜于殿下而言,算是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跟着又是窸窸窣窣的,王徵抽去腰带的声音。 夏殊则忽然坐了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冷静地在屋中坐了片刻。 “阿绾莫怕,男人这东西本来便是丑的,但它能让你快活。”间壁仍然不断地传来王徵那低哄的声音。 黑雾里的卫绾已经没耳朵听下去了,让殿下捉jian在床就算了,怎么还让这辈子的她也来旁观? 夏殊则感到出离地愤怒,忽然将手边的枕头抱起重重地扔了出去,也不知砸倒了甚么,他仓促地起身,朝外走去,不再听着任何动静。 卫绾傻眼了,黑雾随着他飘了出去,走到了高胪等人的房间里。 殿下,你不听完的吗?我后来一脚把他踹下去了! 这一夜卫绾通过共感,感受到了殿下的嫉妒和怒火,她觉得,这辈子殿下能忍着对王徵不杀,是真真正正的胸襟开阔…… 第二天,他们谁也没有动静,一直到卫绾与王徵收拾出门,去了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整装出发。 冯炎问:“主公,这一次还放他们走么。” 夏殊则坐在马背上,静默了少顷,“不,孤要把这一切结束。” 于是没过几日,卫绾再度穷途末路时,夏殊则便没有放过他们,而是将人堵在了夕照谷。 * 卫绾从梦中醒来,天已大亮,醒来时月娘在她身旁。 身侧的被窝空空如也,殿下已经不见了人。 “我……殿下呢?” 月娘望着她,叹了口气,“姑娘一睡便睡了两日,怎么叫都叫不醒,殿下清早带着人走了,才离开洛阳。” “我有这么能睡啊。”卫绾喃喃道,都怪殿下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她像是被吸进去的那个,无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动,黑雾里到处是尖刺,只要她不老实便会立时扎入了血脉中,那种痛楚并不因卫绾现在醒着便忘了。从前她也做过许多梦,醒来之后不过片刻,便会悉数遗忘,甚至连自己做过梦这件事也一并遗忘了。但连着两次的这种梦,一次比一次长,却连细节毫厘都让她无法忘记。 卫绾撑住了额头,轻轻出了口气,“怪我睡得太久了,殿下可留了什么话没有?” “这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