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一直到天亮,百姓们才敢开门探出头来,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通过彼此的闲话,才得知昨夜军队闯入京城是真,似乎直接闯入了宫中。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并不知晓,但于他们而言,这种动荡意味着不太平,不太平就意味着百姓的日子会变得不好过,他们打心底里害怕任何变化。 苏银躲在民宅中,一时之间也无人搜查来,然而这到底不是持久之计。 “姑娘且在屋里稍安勿躁,我出去探探风声,当下外面正乱着,我去寻个隐蔽地方买辆马车来,咱们也该尽早离开。”苏银说道。 姜荺娘自然又没有回应他。 他却兀自出了门去。 丫头颇是担忧地拴上门,姜荺娘却蓦地叫了她一声。 “小丫头,你该不会与他是一样的心思吧?” 姜荺娘习惯地抚着大肚,这时任谁来看,都知她是个孕妇人了。 “你知道吗,他带我走,往后过的就是被人通缉一辈子的生活,你希望他继续这样下去?”姜荺娘问那丫头。 丫头道:“姑娘……” “别叫我姑娘,你见过挺着大肚子的姑娘吗?”姜荺娘叹了口气道:“你这时将我送回王府,我尚且还能帮你买开脱一二,不然,真到了回不了头的那一步,便没人再帮得了你们。” 丫头心中其实一直也是迟疑。 事情到了这一步,苏银要带走的不仅是瑾王的王妃,还包括瑾王的孩子,莫要说瑾王,就是寻常男子,恐怕也是要发疯的。 如今姜荺娘说只要送她回去她就愿意替他二人开脱,这也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即便日后苏银会生气…… 姜荺娘看出她的迟疑,又道:“只说是我自己逃走的,我不会叫你为难,这件事我思来想去许久,他带我走,完全是百害而无一利,想必你心中亦是有数的,如今困住他的只是一份执念罢了,待这执念散了,想必他也就清醒了。” 丫头叹了口气,道:“你莫要说了,我放你走就是了。” 姜荺娘微微松了口气,见丫头转身将大门打开来。 她忙跟过去,正要跟着丫头出去,却见门外蓦地有人走进来。 丫头愣住了,却下意识拦在了姜荺娘面前。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丫头惊愕得很。 眼前这老妇正是苏银带来的袭国巫医。 那巫医桀桀笑了两声,道:“你们想甩了我,门都没有,老婆子在你们身上下了抹了些香料,任你们跑到天涯海角,也休想甩掉我!” 她说着话忽然打住,阴翳浑浊的眸子转到了姜荺娘的肚子上。 “她竟然怀了孩子?”她的语气里有一丝极为明显的兴奋。 “有了瑾王的孩子在手中,咱们还怕什么?”巫医说道。 丫头却扑上去抱住了对方,道:“姑娘,你快走,我拦着她……” 然而她话都未说完,那巫医便从怀中便闪过一道寒光。 姜荺娘吓得忙上前去将丫头扯开,因她这一扯,匕首虽偏离了巫医瞄准的地方,却仍是刺入了丫头的腹部。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巫医枯枝一般的手爪却抓住了姜荺娘。 这时丫头却咬紧了牙将匕首拔出,反刺入了巫医的胸口。 那巫医顿时瞪圆了眼,枯指蓦地发力,几乎要陷入姜荺娘的rou里。 姜荺娘吃疼将她甩开,便见她倒在地上,再也没了任何动弹。 “好疼……” 丫头脸色发白,扶着姜荺娘跪在地上,而腹部的血却汩汩而出,模样十分骇人。 姜荺娘按住她伤口,道:“还起得来吗?咱们到医馆去……” 丫头摇头道:“我要死了……” 她的血几乎浸透了姜荺娘的袖口。 这时苏银终于回来了,他极是惊骇地上前来。 姜荺娘道:“快些带她去医馆……” 不必她再多解释,苏银也知耽搁不得,忙将丫头抱起往外跑去。 姜荺娘跟上去,二人出了巷口未多远便瞧见了一家大门敞开的医馆。 那大夫看到丫头的样子,亦是吓了一条,忙将她抬到了榻上,找寻出伤药想要为她敷上。 然而丫头身上的血很快就冲散了药粉,并没有半分用处。 大夫拿了干净的布带一圈圈缠上亦是无济于事。 “她这血止不住,怕是不行了……”大夫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束手无策。 “怎么办……”苏银红着眼睛,看着丫头脸色由苍白逐渐染上了一层土色,一点一点流逝了生气。 “城外有家土庙,听说他家供奉佛祖积下的香灰有神效,有人传言敷在伤口能止血,但真假我却不知,你要不要试一试?”那大夫瞧着也是个热心肠,道:“你若是要去的话,我家门口的马车转给你用,不去的话我把药钱退给你,你拿回去给她准备后事吧……” “我去……”苏银也不敢耽搁时间,只问清楚了地方,便抱着丫头上了外面的马车。 “姑娘,快上车。”苏银朝姜荺娘伸出手去。 姜荺娘却看向他身后,眼里的冰亦逐渐溶解了一般,道:“他追来了……” 苏银回头看去,才发觉远处尘灰飞腾,竟是十几人骑马朝他这处奔来。 只怕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发觉了行踪。 那为首之人正是庄锦虞。 “姑娘忘了吗,你如今是另一张脸,他认不出你的……” 到了这个时候,苏银亦是怕的,许是担忧丫头,许是为了恳求姜荺娘,他的声音也多了一丝颤意。 姜荺娘却道:“看在丫头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一回……” 第79章 她说完便退后去,苏银知晓自己也没办法再将她强行带上,只要咬牙鞭马冲出医馆门口。 姜荺娘目送他走,转身便见庄锦虞目光死死凝着那辆马车,鞭打着身下的快马,恨不能直接飞到城门口去。 她却仍立在路中间,俨然要将一群人的去路挡住。 庄锦虞终于注意到了她,他凝着她的目光冷得似深渊,驭马速度没有半分减缓,直视着路中间的孕妇,扬鞭给她最后一份警告。 然而那孕妇人似打定了主意,眼见二人愈发近了,再一个冲刺他便能骑着马将这妇人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子踩成烂泥,她却依然不让。 庄锦虞忍无可忍,却还是在最紧要的时候勒停了马,将将停在了那妇人面前。 那妇人颦起眉,似要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却蓦地捧着腹跌坐在了地上。 司九下马去查看,捏着剑柄在那妇人肚子上轻轻戳了两下,转而对庄锦虞道:“王爷,这妇人的肚子好似是真的,不是伪装出来的?” 庄锦虞抿着唇亦是下了马,走到那妇人身边,见那妇人疼得额头冒汗,竟不似作伪。 “你……” 庄锦虞才说了一个字,那年轻妇人便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你怎才来……” 她声音颤得很,说着便愈发痛苦地捂着腹部。 庄锦虞却蓦地僵住了。 他看着她的脸,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怔愣。 这厢司九却仍似不信一般,还想拿剑柄碰她,却被庄锦虞蓦地抢过剑柄丢在地上。 他有些错愕地看向对方,却见庄锦虞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滚——” 庄锦虞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年轻妇人便往外冲去。 等姜荺娘清醒来时正是深夜里。 彼时她从床榻上坐起,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自己的肚子,发觉肚子一点都没变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再等她想下榻时,却忽然碰到床边一人。 她吓了一跳,见床头灯亮起,她床边上正坐着个人。 “阿芙……” 庄锦虞弯下腰钻进床帐之内,一双黑曜曜的深眸正凝着她,见她醒来亦很是惊喜。 姜荺娘绷紧的神经这才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一般,看着他眼底的青影,知晓他这些日子也没少受罪。 “我昏倒前觉着腹痛……”她极是担忧地抚着肚子。 庄锦虞闻言眼中顿时多了一抹愧色,道:“大夫说你受了惊吓,是我吓到你了,我险些没认出你来,实在是该死得很……” “你知不知你挡在路中间,若是被我伤这半点,我怕是会疯的。”他捉住她的手,挪到自己的心口,叫她感知他仍急促的心跳。 即便这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亦是后怕得很。 姜荺娘却抬手抚了抚他蹭乱的鬓角,颇有些安抚的意味,“我是知道你的,即便你认不出我,你也绝不可能会伤害一个孕妇人……” 庄锦虞闭了闭眼,却将她揽进了怀中。 她竟将他想得这样好…… 可她却不知,他那时有一瞬的心情是想不管不顾的。 因为他的阿芙兴许就在马车里,兴许会因停留的那瞬间与她失之交臂…… 可若他真那样做了,他真正伤害的人才是她。 他真的是怕…… “你莫要怕了,我不是被你吓的……”姜荺娘安抚着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