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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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时意微觉讶异,抬眸正正对上齐王夏浚的笑容,连忙与周氏、徐晟起身行礼:“见过齐王殿下。” “徐夫人安好,公主别来无恙,”齐王简单打了句招呼,笑眸转向阮时意,“上回行宫温泉之行,不知阮姑娘是否合意?” 此言一出,余人脸色骤变。 秋澄去年离京前,齐王待她颇为热切,送这送那异常大方。 从秋澄微妙反应可辨,这丫头或多或少对齐王有那么一点意思。 此番,齐王一来便表现和阮时意熟络,还提“行宫温泉”这等略含暧昧的言词,听起来像是他相请的一般,教阮时意心下窝火。 “殿下说笑了,”阮时意淡声回应,“小女子承蒙郡主邀请,品茶赏雪,岂有不合意之处?” 齐王寒暄片晌,扯了义善堂的事;阮时意按下恼火,一一应对。 秋澄如坠云雾,不明所以。 是“阮jiejie”趁她不在,勾搭先生和齐王?抑或……齐王是个见异思迁的大坏蛋? 但有一事,她非常确定——她特地从赤月国带来的礼物,完全没有送出手的必要! 哼!枉她悉心攒下赤月国国宝蓝凤的珍贵尾羽,亲手做了一把紫竹翎羽! 等齐王寒暄完离去,秋澄忿然将怀中长形包裹丢进徐晟怀内:“你要看。是吧!拿去拿去!不用还我!” 徐晟暗觉小姑娘脾气难以琢磨,打开裹布,险些被一束炫彩光华的宝蓝色羽毛弹中脸额,登时一蹦而起。 “你随身带个蓝色鸡毛掸子做什么!” 秋澄气极:“用来抽你!” 徐晟转目望向阮时意,无端想起祖母屡次因“先生”而揍他,吓得急急推还给秋澄:“我才不要这玩意儿!” 秋澄几乎真要抽人。 正逢一蓝袍少年微笑行近:“小公主,伯母、阮姑娘安好。” 秋澄见是相熟的蓝家大公子,气呼呼把紫竹翎羽塞他手上:“给你!” “……?” 蓝豫立茫然握住竹柄,半晌后,礼貌而尴尬地道谢。 因秋澄如气炸河豚,而徐晟避之不及,只有阮时意捕捉到蓝豫立眼里泛起小甜糕般的笑。 ***** 徐家人嬉笑打闹之际,四国名宿、周边七族的书画同好已各自就座,或谈笑或争论,十分热烈。 阮时意正欲和秋澄解释,暗示齐王有古怪,却见一灰袍中年男子带领两名年轻人,皮笑rou不笑,昂首阔步而近。 嗯……这人,她倒认得。 她的“亡夫”徐探微被誉为当朝四大名家之首,其余三人尚在人世,分别为擅长花鸟的阮思彦、极善人物的傅元赟,以及界画楼台首屈一指的倪恺。 而面前男子,却是“四大名家”之外的山水画家元逞。 他画技精妙,风格出众,名头却始终被“逝世”多年的“探微先生”压着,迟迟挤不上“四大家”。 元逞屡次提出,要让弟子与徐家后人一决高下。 阮时意以“徐太夫人”的身份回绝数次,且宣称徐家人早已改行从政、从商、习武,根本无须比试。 元逞则咽不下被压大半辈子的憋闷,总想找回场子,乃至宣称,如徐家人认输,不妨公开“探微先生”的全部画作,以供世人步趋逸躅。 阮时意起初欣赏其山水画出类拔萃,待他还算客气;后觉此人纯属无理取闹,行事全无大家风范,没再搭理他。 没想到她人都“死”了,对方却不死心。 当下,元逞对周氏一揖,说完对“徐太夫人”的悼念之词,又扯了两三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而后直奔主题。 “探微先生辞世数十年,太夫人随之仙去。徐家连续两代人藏匿锋芒,乃书画界极大损失,何不找寻机会,与我元家好生切磋一番,互赠墨宝?” 元逞嘴上客气,实则暗讽徐探微后继无人。 周氏早知这人难缠,又恐说话不当,被对方抓住把柄,毁了公爹声誉,一时踌躇未语。 阮时意已非徐家主母,不便插话,忽见翰林画院门边上步出一昂藏挺拔的青灰身姿,犹豫是否请徐赫以族亲身份接受挑战。 未料,徐晟满脸不耐烦:“一晃十年,元先生仍执意要徐家子孙的画?择日不如撞日,晚辈不才,即席挥毫便是!” 他不等元逞回话,径直从一丈高台翻身跃下,直奔至前方画案边,简单与画师打了个招呼,提笔蘸墨,郑重其事落墨。 他本就面目俊俏,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子弟的高华。 无可挑剔的五官被金晖细细勾勒,眼神流露少年郎的豪情峥嵘与笃定气势。 只过了不到半盏茶时分,他搁笔退开,笑貌张扬狂肆。 “元先生,拿走不谢!徐家人收藏颇丰,不需要你们回赠丹青墨宝!” 元逞刚从台上慢吞吞下来,闻声挪步,只需一眼,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铁青。 “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不少画师与宾客好奇围观,但见绵密高丽纸上,以浓墨勾出一只垂头丧气的大龟,及两个歪歪扭扭的蛋。 余人或目瞪口呆,或捧腹大笑,议论声与欢笑声如潮水般荡漾开去。 阮时意姿态娴雅端坐于高台一角,与场中神定气闲的徐赫遥遥相视,眸光隔空碰撞,均不由自主弯起唇角。 第71章 元逞好歹是闻名遐迩的山水名师, 先是被年长几岁却英年早逝的徐探微压了一辈子,已挤压无尽憋屈;再遭徐晟这毛头小子以羞辱方式打发, 顿时怒火中烧。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又因徐晟少年意气压制,作不得声。 两个儿子唯恐他被气坏,赶忙上前扶住,同时腾出一只手指向徐晟, 厉声呵斥:“小子轻狂!胆敢侮辱元家人!” 阮时意领着周氏和秋澄悠然下台。 她素知长孙偶有胡闹之时,但在外懂看人眼色,进退自知, 尤其经历上回醉后罚跪, 短期内不会闹出需长辈出面收拾的烂摊子。 面对元家父子三人的怒目瞪视与严厉指责,徐晟无辜耸肩,眼底的天真似是而非。 “我怎么侮辱元家人了?你们纠缠多年, 索取徐家子孙的画,我这不乖乖配合了?难不成……认为我骂人?我爱画王八和王八蛋,你们非要往上套?” 元逞被他一顿理直气壮的辩解激得发颤, 脸色于红与白中来回变换。 徐晟无惧三人气势汹汹,面庞上洋溢傲气, 姿仪挺拔,态度磊落:“元先生, 您明知我徐家人未费心力于书画之上, 却三番五次要求切磋, 那才叫存心羞辱人!” 此言一出, 围观者议论纷纭。 徐晟坦然:“晚辈的确未继承祖父一丝一毫画技,可这绝不折损他老人家的名望。传承固然重要,但如若家父和叔父潜心钻研他们不擅长的书画,想必难在政务与商务中有所建树。 “就如祖父出自将军府,假若先祖逼他从军,他的画风定然大改。晚辈相信,只要徐家人一心向善,忠君爱国,不做伤天害己之事,不为损人利己之行,在各自领域发挥所长,便不枉来这世上一遭,更不会令祖父蒙羞。 “元家放着正事不干,年年月月盯住徐家,只为争高低?浪费大把好时光不说,这格局未免太小了点!正所谓‘画品如人品’,‘画如其人’,胸襟广博者,下笔自是不俗;名利塞心者,嗯……怕是……” 他搬出徐赫教授他作画时所言,奈何只记了一半,吞吞吐吐,倒显出无限讽刺意味。 阮时意携一袭淡紫裙裳渐行渐近,驻足于徐晟身后,与信步而来的徐赫相互对视。 徐赫今日未着官袍,青衫素简,身姿挺拔如柏杨;鼻唇间及腮边留有淡青胡茬,使得俊雅五官平添沉稳锐意。 与一众当世名家比肩而立,不输半分风华气韵。 捕捉到他眼光落在她头上的甜蜜笑意,阮时意内心如有鹿撞。 难言恼意,混着一点点几不可察的赧然,无声无息烫红了她的脸。 这人……得瑟什么呀!说好的防身发簪,她理所当然戴在头上呀! 人圈包围中,徐晟该说的都说了,元逞倚老卖老,不愿就此放过,双方僵持不下。 眼看围观者越来越多,徐赫薄唇微抿,前行执礼。 “久闻元先生大名,在下有幸亲见翰林画院所藏的《庐山暝》,五老奇峰、云烟苍松、泉流怪石巧妙融绘一图,令人佩服。” 元逞总算等到有人劝解,转眸打量徐赫,见他容姿俊秀清朗,暗自欣喜,容色稍稍缓和,谦虚客套两句,反问他姓名雅号。 不料徐赫淡笑:“贱名不敢辱先生耳目,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先生祖上有哪些山水名家?” 他这话说得客气,却令元逞登时语塞,瞬间黑了脸。 元逞祖辈均从商,积累大量财富,到他这一代因经营不善且沉迷于书画,算是败掉了几代人的基业。 所幸“山水大家”比“商贾之家”要文雅动听,但元家人日子大不如前,乃板上钉钉的事实。 徐赫见元逞一直拿“传承”压自家长孙,一语戳中他的心结所在。 当下,京城书画院的同僚出言附和。 “人各有志,探微先生子孙虽不作画,可在别处的贡献远大于咱们这般舞弄笔墨者,实在无可指责!” “正是!元老,劝您别和后生计较。徐家人受太夫人教导,处事公正坦荡,您一再逼迫,他们也没凭借财富地位拿您怎么样啊……” “正是。” 徐赫不好让元家人太难堪,遂温和笑道:“咱们山水画者,一心肇自然之性,以成造化之功,于咫尺之图写千里之景,自当心怀天下。元先生乃一时之气,断不会往心里去。” 元逞被明赞暗讽,想要甩袖而去,又恐大庭广众下有失风度,唯有硬着头皮敷衍两句,也无心参加盛会,带上儿子离场。 大伙儿见闹剧平定,吉时将至,均作鸟兽散。 徐晟小心卷起新作,向借笔墨的画师道谢,笑嘻嘻向徐赫勾肩搭背:“够仗义!往后,你是我亲哥!” “……!” 从亲祖父变成亲哥,徐赫啼笑皆非。 阮时意刚挽着周氏转身,闻言柳眉一蹙。 望见蓝豫立手上那色彩浓艳的紫竹蓝凤翎羽,她越看……越有抽人的欲望。 ***** 盛会一如既往由阮思彦主持。 当他领着数位名声显赫的老画师行出,场外嘤嘤嗡嗡的人群瞬时安静。 场内,八十余位参与者按号入座,指挥书童画侍准备笔墨纸砚等画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