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大战在即，一触即燃，greek战队的语音频道却有了整整十秒的寂静。

    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办法说话，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们不想推卸责任，这确确实实是他们的一个失误，一个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的失误。

    一次次输，一次次失落，一次次觉得自己不行。

    他们好像真的就变得不行了。

    甚至有队员开始精神恍惚，质疑起了自己到底适合不适合打游戏。也许和一般人比起来，他是挺厉害的，但是一旦和专业的放在一起，他就泯灭于大众了呢？

    “都在想什么啊，这是我的问题，与你们无关。”最终，还是小队长hercules（海格力斯），努力用好像振作起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再次开始积极认锅，特意在语音频道强调了三次，为的就是让观众听到，好让他们不要过多地去辱骂自己的队员。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作为大家的发泄口，那骂他就好了，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小队长hercules心里想着，自己被骂其实也不冤，他确实有经验不足、心态不稳的缺点，这回也是他指挥失误，考虑的不够全面，怨不得任何人。

    “我在基建一开始就该和你们确认人种问题的。”

    迦太基的军队人种选择实在是太杂了，历史上这支军队里就什么人都有，迦太基人、意大利人和希腊人，这已经算是最正常的了，毕竟迦太基人的活动范围就在地中海那一带。但是还有什么凯尔特人、葡萄牙人，努米底亚的骑兵以及西班牙的土著，就让人很不能理解了。

    说起来，这个【西班牙土著】到底是什么？西班牙人不就是西班牙人吗？为什么还会有土著？历史书上根本没有教过好吗？！

    小队长努力用吐槽，活跃着越来越死气沉沉的气氛。

    小队员ares（阿瑞斯）也积极配合，举手插话：“这个故事里的槽点，不应该是为什么意大利人会在迦太基的军队里吗？”

    但回答他的却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阿瑞斯同学想了一下才明白沉默是因为什么，努力给出了进一步的解释：“罗马人就是意大利人吧？这是自己反自己？还是我们的队伍里出了二五仔？这场战役里有间谍部署吗？”

    其余四个队员是一样样的懵逼：“什么？罗马人是意大利人？！”

    阿瑞斯同学：“……这个历史课本上绝对有写。而且，现在意大利还有个城市，就叫罗马吧？”

    其他四人默默流下了学渣的眼泪。

    其实阿瑞斯同学也是个学渣，对于什么罗马什么意大利也就是一知半解，主要的信息来源渠道是意大利足球联赛。

    于是，一队五人，最终以“放弃讨论人种问题”达成了队内和谐。

    但队内气氛最终还是没能得到缓解，每个人都好像被压上了五百斤的重担，已经快要没有办法呼吸了。

    年纪小，除了情绪波动较大以外，还有一个显著弊端——那就是很容易被情绪感染，打顺风局自然是越打越上头，什么都敢打，什么都有可能赢下来，哪怕是遭遇cthulhu，也许都可以没在怕的。可一旦开局不利，面对逆风局，就很难绝处逢生了，会觉得也许自己连honghuang这样的战队都打不过。

    greek战队自老队员全部退役，大换血成了如今这一批小队员们之后，他们逆风翻盘的几率就是零。

    未曾有过胜绩。

    honghuang这边在赛前自然也掌握了greek战队的这个数据统计，不趁他病要他命，那很显然不是honghuang的风格。指挥官顾祈年还吸取了与cthulhu一战中最大的经验教训，这次在提前预判到对手的下落后，他直接谨慎地安排了三个队员，去围剿greek战队的一人。

    终于！成功拿下！

    当greek战队第一人在上半局就战亡的战争信息，刷到了右上角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greek战队的粉丝这才反应过来，在弹幕里大面积地号啕了起来，连骂都已经没有精力了。

    【greek已经不是我知道的那个greek了。】

    【别的队可以喊谁谁菜逼，滚出队伍，我们怎么喊？[微笑]整个队伍都应该滚出联赛呢。】

    【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对不起，我先撤了，事后在星网上再了解结果。】

    【虽然，但是，我还是想支持greek，真的太不容易了。】

    【别不开心呀，至少，养大象很快乐的！】

    【greek加油！】

    诡异地，当greek战队已经输到不能再输了之后，粉丝们之前的滔天怨气反而没了，大概是真的被这一局的种种不顺虐到了，又或者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不抱希望。他们竟觉得到了这一步还没有投降的greek已经很厉害了。

    上半场结束时，greek与honghuang同时退场，两队在甬道里狭路相逢。

    青涩的一方垂着头，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赛场上的粉丝，已经不是怕不怕被骂的原因了，而是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丢人，打得实在是太烂了，根本没脸去面对至今还在场上支持着他们的粉丝。

    “老年组”的一方反倒并没有因为大好的局面而过于沾沾自喜，十分稳得住场子。

    当两方鲜明的对比一起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心态”这个词的重要性，莫名冲击到了每一个观众心中。

    “胜不骄，败不馁”这句老掉牙的话，是个c国人就会背。

    但真正做到的，却并没有几个。

    可这才是一场比赛下来大家该有的态度，这才是比赛最一开始的本来模样！

    不能说greek的如今全是粉丝的错，但也不能否认他们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失望与辱骂，是导致greek士气低下的一个原因之一。

    选手也是人，敢问一个人每天无时无刻面对的都是“你个菜逼”“你不行”“你怎么不去死”的不休咒骂，该怎么调整心态，自信起来？日积月累，心态肯定会发生问题，这种改变一开始是发现不了的，但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陈野暂时放下了自己和顾祈年的情感故事，开玩笑地采访了一下正在大巴车里的全队队员，对于这个问题的应对。

    有人骂你吗？会生气吗？怎么调整的？

    顾丛被迫出现在了镜头前，一脸的不开心，掀开遮在脸上的棒球帽，回答得倒是简洁又有力：“骂我的人多了，当然生气，反弹你全家！”

    顾丛小朋友就是个叛逆boy，你越骂他，他越来劲儿。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顾丛，也不是所有的叛逆boy都可以这么一直来劲儿。不少人看着顾丛朝气蓬勃的样子，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greek战队的小队长hercules最初联赛首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也曾是屠龙少年，渴望一战成名。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hercules变成了现在大家熟悉的这个这么丧丧的小队长呢？

    好像毫无征兆，也好像有迹可循，只在这短短的一年间，从十六岁到十七岁，从面对咒骂时的回骂，到沉默，最后到垂头丧气……

    他被缓慢的扼杀了。

    进行直播的不少电竞主播，都忍不住开始夹带私货：“赢就是一切？输就是原罪？就活该被骂到抬不起头来吗？”

    “体育竞技肯定要分出个一二三，但选手也没有和谁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吧？责备，ok，这是砥砺前行的鼓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是骂人全家，连上坟这种话都说出来，就未免太过分了吧？”

    “不能因为隔着一个网络，你看得到我，我看不到你，你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啊！”

    联赛这两年的风气真的有些太过浮躁了。

    主持人也有点上头，跟着回忆：“hercules就没有高光时刻吗？没有大放异彩过吗？有的，怎么会没有，若他真的菜到抠脚，他又怎么能在这么稚嫩的年纪，成为greek的队长？”

    “破船还有三寸钉，更遑论是曾经的豪门greek。”

    “哪怕所有的老队员都退役了，greek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到选无可选。hercules能成为队长，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一直在努力，团结队员，主动认锅，调节赛前赛后的气氛，他已经尽己所能，在他自己的口碑都如此不好的时候。

    导播煽情的插播了中场铃声响起时，hercules重新调整好情绪，继续鼓励全队的话：“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好好比赛啊！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可以的！”

    毕竟，他最喜欢玩游戏了啊。

    不知道是谁开了口，在比赛中场休息的空当，观众席上，突然响起了有序的加油助威声——“greek”“ hercules”“greek”“ hercules”！

    greek加油！

    hercules牛逼！

    输也要输得体面。

    听到有人在观众席呼喊自己的名字时，hercules小队长都是不敢置信的，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外面的那些人疯了？

    就他们上半场比的那个逼样，真的，他怎么配得到欢呼？

    所以，他们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养大象啊？是已经看到快乐游戏的未来了吗？？？

    顾祈年从休息室出来时，正好遇到了带着惊讶想要一探究竟的hercules。小队长年轻又稚嫩，像极了一株正在努力破土的小绿苗，带着rou眼可见的青涩。他手里拿着每个网瘾少年人手一瓶的快乐水，与抱着保温杯的顾祈年迎面而立。

    虽然是夏天，但场馆里的冷气实在是太足了，养生老年人顾祈年更愿意多喝温水。

    “k……教、教授！”小队长看见顾祈年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没有两队正在比赛的敌意，也没有正常的戒备与陌生，有的只是显而易见的真诚与热情。他积极地和顾祈年打了招呼，得到回应时，更是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一个大写的“可爱”。

    让顾祈年忍不住驻足感慨，什么时候他家顾丛要是能有对面的hercules一半好就好了。

    想到顾丛，顾祈年彻底投降。他一边在心里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一边还是上前去鼓励了有些踟蹰犹豫的小朋友：“粉丝都在盼着你呢，快去吧，别让他们久等。”

    “您、您觉得我应该去吗？”

    顾祈年看着眼前头发微卷的小孩，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唯一的侄子顾丛，若有天他的顾丛从那样的天不怕地不怕，被现实打击到这副模样，他大概会很生气、很生气。

    于是，顾祈年反问hercules：“为什么不呢？”

    “别人对你没有期待了，就连你对自己也没有期待了吗？”

    “我昼夜研究，看了那么多遍比赛回放的对手，可不是你现在这个模样。”

    hercules玩的其实很好，就是不太自信，一开场被对手集火，等打崩了，他后面就会开始控制不住地节节败退。

    honghuang用的也是这个战术，并且卓有成效。

    但不知怎么的，明明战术奏效了，顾祈年看着这样谨小慎微的hercules，却并不开心。

    小队长怔怔看着顾祈年离去的高大背影，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顾教授最后的话：“我们是业余队，你们是职业队，我们是平均精神力不足150的老年人，你们是精神巅峰可以达到230的年轻人，你们怕我们什么？应该是我们怕你们才对啊。”

    真的就一点也没有办法看着对手继续这么蔫答答下去。

    小朋友就该有小朋友的亚子。

    顾祈年自认为很潮地这么想了一句，联络器那头才接通不久的侄子顾.拆台专家.丛道：“这话早就过气了好吗！拜托你偶尔也看看星网吧。”

    “我有看啊。”顾祈年自认为还是很努力地在紧跟流行了呢。

    “你关注的都是什么社会新闻、知识科普，那些能告诉你什么啊！”大数据时代，在碎片化的阅读信息、精准推荐、猜你喜欢等功能的作用下，造成的结果就是顾祈年对自己的老气心里一点逼数都没有。

    背景音里的陈野一愣：“祈年，我是说，教授都不怎么关注网上的言论的？”

    顾丛生气地怒视陈野，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要是不知道我叔上网有局限性，你特么敢那么瞎瘠薄说？

    陈野：“……”他，真不知道啊，顾祈年不还给猫开过星网号吗？

    第二十八章 夏季开赛第二十八场：

    与此同时, hercules小队长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拽着全队通过甬道, 回到了比赛现场, 去感受……不管自家粉丝为什么突然爆发了的呐喊。

    用小队长的话来说就是，凭本事输的比赛，有什么不敢去面对的？

    被骂也要生受着！

    结果, 远比他们想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