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meimei,咱们两个使劲吃,使劲吃,吃穷爸爸。” 叶鱼忙不迭的点头。 行。 只要你继续给我吃rou,你说什么都行。 太不容易了。 她这个食rou动物上次吃rou还是半年以前呢。 那么多吃的,叶老三一家确实是没有吃完,叶老三痛快的和人家要了塑料袋儿,把那些吃的打包带了回去,准备晚上再吃一顿的,回家的半道上经过一家照相馆,叶老三又来了劲儿了,非得带着全家进去照一张的。 “咱们一家四口,还没有一张合影的,照一张正好也是个纪念。” 这年头舍得来拍照的人还是比较少的,他们一家四口刚一进去,拍照的师傅就赶紧迎了过去,看见母女三人的时候他的眼神一亮,看到叶老三的时候,那眼神刷的一下就暗淡了下去,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就仿佛看见了一只趴在鲜花上的苍蝇:“几位想拍什么照片啊?” 叶老三看看墙上的价目表:“照个全家福,要彩色的大的那种。” 那师傅看看叶老三,掏出来两毛五分钱:“这位,咱打个商量,你就别硬塞进她们三个里面了,一会儿我单独给你照一张,成不?” 叶老三:…… 那当然不行的。 全家福,没有他这个爹,还叫全家福吗? 孟菲就笑,叶米也笑,叶鱼上前拉着叶老三,朝照相的师傅笑笑:“全家福不能没有我爸爸。” 那老师傅就哈哈哈笑笑,在叶鱼的头上摸了两下,叶老三交了钱,一家四口按照老师傅的指点在一个地方站好了,背后放下来一个白色的背景布,那老师傅低头捯饬了几下,背景布从白色变成了长城,标准的时代特色。 孟菲还自己掏出胭脂来稍微涂抹了一下,连叶老三都没放过,显得更精神更好看了。 照片是现场洗出来的,叶老三看着那个白色的什么都没有的照片上一点点出现他们一家四口的影子,看向叶米:“你知道这是什么个道理不?” 叶鱼瞬间对叶米充满了同情。 她最怕的就是大人们突然指着她们根本没学过的东西问她:“你知道这是啥意思或者怎么做或者什么原理不?不知道?不知道你这上的什么学?” 她看向叶米,哪里想到叶米这样子聪明的根本就用不着她这样的小菜鸡同情。 叶米反问叶老三:“有意义吗?我说得对你也听不出来,我说的错你也听不出来,横竖你都听不出来,你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叶老三想想还真是有道理。 他猛然就有一股危机感。 他得找个机会多弄两本书回去看看,省的过几年就说不过他大闺女了。 照相馆老师傅看的直乐呵。 那张照片被孟菲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到,照片上的她依偎在叶老三胸前,叶老三停止腰杆子,目光炯炯有神看向前方,叶米站在她另一边,眼神透着股激灵,小闺女叶鱼被她抱在怀里,有些好奇的看着前方,背景是长城,又有气场又温馨。 从结束考试到成绩正式出来有四五天的时间,这些日子里和叶米一起参加考试的女娃们都挺紧张。 学习是个好东西,能开阔视野,增长见识,这些原本脑袋里面空荡荡以为世界只有村里,附近村里,县城的女娃们已经知道原来县城外面还有省,省外面还有国,国外面还有世界,她们从老师们那里知道了原来外面还有小汽车,大轮船,还有飞机和一栋栋高楼大厦,了解过了这些东西,还有谁愿意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可是她们也知道,若是没有考上初中,家里面是绝对不会再花钱送她们上学的,没有考上初中,就等于没有毕业包分配的好工作,就得赶紧去上工挣工分,还得学织布缝衣裳cao持家务,等到十五六的开始四处寻思合适的对象,结婚生孩子和她们的妈一个样。 谁想和她们一样呢? 就算侥幸考上了初中,也会有家长觉得女娃读书纯属浪费,不让她们去读,她们仍然只能退下来,可也有些家长会觉得,初中毕业以后就包分配工作,就能补贴家里了,会愿意让她们去读。 不管如何,能继续读书就是有希望。 女娃们很紧张,男娃们可不紧张。 横竖他们都不吃亏的。 考上了,家里就算是再没钱,再怎么砸锅卖铁也会让他们去读书;考不上,家里也会全力以赴赚钱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儿的。 他们压力比女娃小多了。 这情况在叶和平家截然相反。 叶传根这些日子里愁的天天都睡不好觉。 他不愁他自己。 他的成绩虽然比不上叶米,因为平日里刻苦的缘故,在班级里也算是挺出色的,他把自己的答案和叶米的对过了,相差的并不多,就连那道应用题,他也做对了,考上初中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他愁的是黄花。 孙招娣那意思,要是黄花能考上初中就读,考不上初中就退下来上工赚工分,帮着家里减轻负担的,他怎么都不赞同孙招娣的态度。 当初他不懂事儿,没有保护好大meimei,难道现在还要眼睁睁看着妈再牺牲一个meimei的幸福吗? 他就想劝孙招娣让黄花复读一年小学,明年再考。 黄花的年龄本来就不够的,就算复读一年也不是啥大事儿,一年也就两块钱的学费,就这么两块钱,能改变黄花的人生,传根愿意尝试一下。 他倒不是多喜欢多在乎黄花,纯粹是这些年读书多了,明白当初他爸妈为了钱把苦菊送人的行为到底有多恶劣多差劲了,对苦菊满心都是羞愧,又没有办法当面对苦菊说对不起,便把这份悔恨羞愧转移到了同样作为meimei的黄花身上,求得灵魂深处的安慰。 孙招娣是一点都不想让黄花去复读,先不说那两块钱的学费的,就光说这行为到底有多扎眼,就让她熄了这个心思。 怎么的? 村里面其他人家的女娃都是考上了就上,考不上就不上,还有的女娃就连考上了都不上,到了她们家这里就成了考不上就复读,然后再考再上?这让村里人看了心里面会怎么想她们家? 人家肯定会觉得她们家有病。 花那么多钱送一个女娃上学,比儿子花的精力都多,真是有钱烧的。 她欠娘家的钱到现在都还没有还干净呢,还有她的那些结婚的金首饰都没有赎回来呢,哪里来的钱让黄花继续上学? “传根,妈送你去上学,是指望你能混的有出息,考上初中考上高中分配一个好工作,可不是让你学的这么傻的,你出去看看,别光看着咱叶家,你看看整个村里,啊,有谁家的闺女考不上初中还要再上一年的?咱家要是真有钱也就罢了,咱家到底啥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自己说说,咱家还有那么个精力能供你上初中和让黄花上小学吗?” 传根羞的满脸通红。 一边是孙招娣的话,一边是良心的谴责,传根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睡好觉。 转眼间四五天时间过去了,柳跃进骑着自行车去城里打听消息去了,凡是今年参加了小升初考试的学生们都在村口翘首以盼,唯独叶老三家,站在那边翘首以盼的不是叶米,而是叶鱼。 叶鱼站在那边好一会儿,叶米才急急忙忙赶来,看着那边那一群小孩儿,把叶鱼往身子后面一挡,特别的无奈。 “你这么关心这个干啥啊?我是肯定能考上的啊,怎么感觉你这个小屁孩比我自己都关心这个考试成绩啊。” 叶鱼心说那是当然。 你现在还小,不明白小升初到底有什么意义,她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对这些考试可是特别的有经验,优秀的高中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学,而想要考上一所优秀的高中又和一所优秀的初中离不开关系,她叶鱼上的是重点高中,偶尔她和上普通高中的弟弟聊学业,双方都有代沟。 这还仅仅是高中,大家学的都是一本课本,等以后上了大学,踏上了社会,这差别更是天差地别。 学校好学习好的被内定,一年年薪几十万;学校好学习不好的毕业后自己找工作,一年年薪几万块。 后面那些,都是她听家长老师说的。 她自己还没上大学呢。 反正应该是有道理的。 来都来了,看叶鱼也不像是能轻易放弃的样儿,叶米就陪着她在这边坐下了,今天太阳有些大,叶米把叶鱼带到了树荫下,大家翘首以盼,总算见到了柳跃进骑着自行车的身影从山路那边出现,小小的一点儿,自行车经过凹凸不平的山路,车铃铛被颠簸的叮铃叮铃响。 孩子们呼啦一下子就迎了上去,幸亏柳跃进吸收了当初被叶老三他们拽掉裤衩子的教训,今儿用了他唯一的一条皮带,才堪堪没被孩子们拽下来,上去拽裤子的都是男孩子,女孩子已经懂男女之防了,她们站在远一点儿的地方,充满期待的问柳跃进。 “叔,我考上了吗?” “叔,我考了多少?” “叔……” 柳跃进一边把拽着他裤子的皮猴儿们赶开,一边要把持着自行车别倒了,哪里能看清楚听清楚到底都是谁问的,他就只能按照他知道的录取顺序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喊出来。 “咱学校的第一名是叶米,不仅是咱生产队小学的第一,还是整个公社的第一!” “第二是月季!” “第三是嘎子!” “第四传根!” “其他没有被念到名字的,没有考上!” 今年大柳树村生产队一共有十个考初中的,只有四个考上的,概率实在是不高,可柳跃进已经很高兴了,往年这个录取率更低,才那么一个两个,今年一下子出来四个,已经很了不得了,更别提还有叶米这么个公社第一,这可是给整个大柳树村都长脸子。 名单出来了,孩子们自然不围着柳跃进了,考上的喜气洋洋,没考上的灰心丧气甚至哭起了鼻子,还有围着柳跃进撒泼打滚儿说自己绝对考上了的,叶米歪头问叶鱼:“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那就走呗,大热天的在这里怪傻的。”叶米伸手,叶鱼抓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朝家里走。 叶老三结束了上午的工,回家来喝两口凉水,看到她们姐妹两个手拉手从外面回来:“成绩出来了?” “出来了。” “第几名啊?” “第一。” “呦,还挺厉害!” 叶老三这是真的诧异了。 他知道自家闺女学习挺好,就是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好,咕咚嘟嘟灌了两口凉水,叶老三问叶米:“你想上到什么时候啊?高中,还是大学?” 叶米问叶鱼:“你说我上到什么学历最好?” 叶鱼想着她老师给她说的,大学之后还有研究生,研究生之后还有博士,顺嘴一说:“博士最好。” “行,那我就博士。” 叶鱼:…… 我就顺嘴一说。 考不上也不要紧,真的。 叶家一下子出了两个考上初中的,其中一个还是公社第一,叶老头别提脸上多有面子,走路都带风,他连忙就想把两家子都叫到老宅子里面来吃顿饭庆祝一下,也好缓和缓和关系,叶和平家这些年过的可惨,叶老头这个当爹的看着心里面也不舒服,眼看着老三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他就想着从中间帮衬一下,让老三家的拉老二家一把,总归是兄弟,闹得太难看了容易让外人笑话。 他让叶老太去请叶老三一家,又让叶祖国去请了叶和平一家,他自个儿也知道叶老三对叶和平一家有意见,若是知道他也叫了叶和平家八成是连门都不会上的,就都瞒着这两人,等两边都上门了,才知道叶老头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叶老三本来是想走的。 瞥了一眼院子里那张大桌子上的菜色,他改变主意了。 叶老头特意杀了家里的一只鸡,用辣椒炒了,散养的鸡rou质那叫一个结实,香气十足,那鸡爪儿倔强的朝天伸着,仿佛在控诉命运的不公;还有用盆装着的那么一大盆鱼汤,都炖成白色的了,飘着一层鱼油,撒了一点儿小香菜;还有搀着白面的杂粮窝窝头,七个盐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