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阿红生怕她没听明白,又道:“你还得记住了,无论大少奶奶做什么都是对的。要是大少爷反对,那肯定是大少爷错了。” “啊?”小丫头不解地抬起头,“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呀可是?”阿红摆出一张凶脸,“你要是还听不明白,就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东院可不要不听话的!” 小丫头想起那噩梦一般的山寨,还有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瞬间白了脸,连连摇头祈求道:“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什么粗活都愿意干的。” 阿红这才满意,她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丫头腼腆道:“我姓纪,叫画翠。” 纪画翠?阿红心里又不高兴了,这小丫头,生得比她好看就罢了,连名字也比她好听,简直是要气死她。阿红眉头皱得恨不得把纪画翠给夹死,她语气很不好道:“你几岁了?” 纪画翠小声道:“还有三个月就满十五了。” 阿红板着脸道:“那你今后就唤我阿红姐,听到了没有?” 纪画翠立刻道:“阿红姐。” 阿红嗯了一声,带着纪画翠走进东院,转过身来时嘿嘿笑了一声,这纪画翠比她大两个月,她占便宜了! 自觉扳回一城的阿红挺直了脊背,一边往里走一边对她道:“从今天起,这院子、大厅和走廊都归你打扫,这些地方你可以随意走动,大少爷和少奶奶在的时候,书房和卧房你不能进去,主子们出去了你才可以进去打扫。少奶奶每日卯时五刻起身,你卯时一刻就得起床打扫,为少爷和少奶奶准备洗漱的热水,装水的盆子你都要刷得干干净净。” 画翠小声问:“你不是说少爷和少奶奶在时,我不能进卧房吗?” 阿红理所当然道:“你准备好洗漱之物后,当然是由我送进去,你送完就可以走了。” 画翠点头。 阿红:“好了,你现在可以打扫了。待会儿我是要查的,要是发现地上多了一片叶子,仔细点你的皮!” 画翠点点头,开始洒扫。阿红则搬了张杌子,坐在廊下一边嗑瓜子一边把她指使得团团转。 看着那些平日里都要由她来干的活儿全成了画翠的,阿红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一把瓜子嗑完,她走过去检查了一番,发现画翠将大厅收拾得十分干净,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还成,我有事出去一会儿,你去打扫其他地方。” 说罢又警告道:“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你要是敢趁我不在偷懒……” 画翠忙道:“阿红姐放心,我绝对不敢。” 阿红这才满意,她走之前偷偷去卧房看了一眼,才放心地离开。 阿红走后,画翠就仔仔细细将庭院打扫了一遍,才去收拾游廊,在经过卧房时,她见窗户微微开着,里头没有半点动静,想起将她从山匪手里头救下来的那位少爷,忍不住往里头看了一眼。 就见少奶奶躺在床上睡着,而伤还没好的大少爷竟然睡在地上。 画翠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随即便想起阿红那一通“少奶奶都是对的”“什么都要听少奶奶”的言语,心中有些不平,大少爷是个多么好的人啊,为了救她,他被那些山匪打得那么惨,他年轻俊俏又心善,这样好的人,大少奶奶却不善待他,竟然让大少爷睡在地上。 大少奶奶怎么能如此霸道? 在山寨里时,傅家宝脸都被打肿,说话也含糊不清,他说的那句“去帮我媳妇”,画翠压根就没听清,因此也不知道,那名在山上打退山贼,救下他们的奇女子便是少奶奶,此时画翠只觉得这少奶奶刻薄狠心,竟然如此欺负大少爷,心中很是为大少爷感到不忿。 但她只是个丫鬟,心里再气愤,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打扫。 而傅家宝,早就把救过一个小丫头的事儿给忘到天边去了。他如今最痛苦的事就是换药和吃药。奈何有林善舞在旁边敲着擀面杖虎视眈眈,傅家宝再抗拒,也只能老老实实遵从医嘱。 不过每当林善舞坐在床边,亲自给他上药的时候,傅家宝总觉得岁月静好、温馨安宁。他忘了伤口的疼,只盯着烛光下静静给他上药的林善舞,觉得这媳妇怎么看怎么好看,暗想自己以前是不是瞎了眼,这么好的媳妇为什么非要嚷嚷着跟她和离?全然忘了林善舞曾经带给他的阴影。 日子就这么过了三天。 日日老老实实换药喝药,又有林善舞暗中以内力温养,才过了三天,傅家宝的伤就好了大半,不必每日都窝在床上了,这日傍晚,身上虽然还有点疼,但已经能随意走动的傅家宝跟着林善舞来到正院。 有了林善舞坐镇,傅家宝这次显得老实本分,没再和傅老爷与辛氏起冲突,一家人终于又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傅家宝还和从前一样,挑着自个儿喜欢的rou吃。 林善舞以前是并不关心这点的,但这几日她看傅家宝挑食挑得厉害,觉得这么下去营养失衡身体更不好,便说道:“夫君别光吃rou,也要搭着点菜吃,气色才能更好。” 傅家宝顿了一下,摸了下自己还未完全消肿的脸,嘴里嘟囔道:“知道了。”这话说完,他的筷子便频频伸向那几道他平时碰了不碰的菜,一顿饭下来,竟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见状,傅老爷和辛氏都很惊讶,毕竟傅家宝平时是不爱吃菜也不爱吃饭的,上了饭桌就冲着rou去,米饭常常只吃半碗,怎么劝也不听,执拗得很,可现在,儿媳一句话,他居然就…… 傅老爷看着还往嘴里扒饭扒青菜的儿子,再看看安静吃饭的林善舞,摸了摸胡须,欣慰地笑了…… 第29章 一家人吃完饭,傅老爷看着相携离开的儿子与儿媳,面上欣慰的笑容久久未散。 辛氏见他这样,便笑道:“老爷您是不是也觉得,善舞跟家宝是越来越般配了。” 傅老爷叹道:“儿媳前几日说家宝经历这一劫后,会变得有所不同,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我这个傻儿子真是要长大了。”他高兴地对辛氏道:“以前啊,家宝对善舞,那是面服心不服,现在,他面上还一副不怎么爱亲近儿媳的模样,其实这心里已经接纳儿媳了。” 说着,他想起一事,问辛氏道:“这两日才,儿媳日日外出,是去干什么?” 这个辛氏倒是知道的,毕竟林善舞出门前都会和她打声招呼。她道:“善舞的陪嫁里不是有间铺子?她这两日忙着整顿铺子,听说是想要开店。” 傅老爷追问,“做的什么买卖?” 辛氏摇头,“这个她没告诉我。”顿了顿,她问道:“老爷是想送她一间铺面?” 傅老爷却摇头,说道:“这家产反正都是家宝的,家宝素来顽劣,我原本很不放心,好在儿媳瞧着是个能干的,我倒是想先交几间铺面予她打理,只是儿媳似柔实刚,怕是不会要。” 辛氏点头,说道:“前些日子我想将管家权交到善舞手里,也被她连连推拒,她瞧着就不是贪图钱财权柄的。” 傅老爷颔首,“还是先父眼光独到,林家果真会教女儿。”说到这里,他略一思索,道:“林家幼女今年才十五岁,生得灵秀,性子也纯善,瞧着与周儿倒是相配。” 傅周今年十六岁,也该到相看的时候了。然而辛氏面上却有些忧虑,她对傅老爷道:“周儿他……毕竟有些特殊,我怕耽误人家好姑娘。” 傅老爷摇头道:“这你就多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说着,见辛氏面带忧虑,傅老爷止住了话,只叹道:“也罢,周儿毕竟年纪还小,等再过个两三年,他考中了举人,到时候配个官宦家的千金,才能对他的仕途有所助益。” 辛氏点头,“老爷说的是。”只是面上依然透着忧虑。 ***** 东院这边,傅家宝才跨进东院,就嚷嚷着累了,要回屋子里躺着。 林善舞跟着他走进房里,取出纸笔一边写字一边说道:“从正院到这儿,统共也就数十步,你这就累了?” 傅家宝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到了床上,闻言便道:“那不一样,我现在可是病人!” 林善舞瞥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消肿了大半的面上神采飞扬,哪里像个病人? 她没搭理他,自顾自在那儿写写画画。 傅家宝问她写什么。 林善舞道:“画些花草。”她这几日思来想去,觉得那么小一间铺子,只能用来卖些胭脂水粉和护肤养颜的丹丸了,于她而言成本低廉,却是能赚钱的好买卖。 上辈子她混江湖时,为了能活下来,甭管用不用得上,什么都学一些。有段时间客居一个女性门派,就从那里学了一些调制胭脂水粉以及养颜丹丸的方子。 当然,林善舞不可能学到那个门派的秘法,但是她从那里学来的粗浅知识,在这个世界也够用了。 想起这两日她外出逛街时见到的那些质感粗糙的胭脂水粉,林善舞就觉得身上要冒出鸡皮疙瘩。她现在虽然还年轻,修炼内力也有延缓衰老的功效,暂时还用不上护肤,但是她迟早也是会变老的,到时候她可不想让自己的皮肤被那些东西糟蹋。 她认识的那些用于调制养颜丹丸的花草也不知道和这里是不是一样,所以只能把形状画在纸上,到时候再派人出去找。 她画画的速度也是极快,这么会儿功夫,又画下了四株。 傅家宝见她专心写写画画,侧脸在窗外黄昏光辉的映衬下,显出几分少见的柔美恬淡,不由呆了呆,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看着林善舞那漂亮的侧脸,忽然想到,林善舞为什么要用侧脸对着自己? 这么几天下来,傅家宝对于林善舞钟情于自己这件事越发深信不疑,于是飘远的神思越发朝着这个方向靠拢。 他心道:难道说,林善舞晓得她的侧脸好看,所以故意拿侧脸对着自己,想让自己因此对她生出怜爱之情? 傅家宝想入非非,脸色都烧红了。心里也跟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熏陶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嘿嘿一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林善舞:??? 林善舞早注意到傅家宝一直在看她,但她忙着画画,对此并不关心,此时听到傅家宝自言自语,不由侧头看过去,却见他眼神涣散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林善舞面色古怪,“你在看什么?” 傅家宝立刻回过神,他想,来了来了,林善舞问他了!她肯定想知道本少爷对她是什么看法。于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觉矜持冷淡但在林善舞看来十分傲娇的语气道:“我自己的媳妇,不能看了?” 林善舞点头,“能,但如果你不想找打的话,就把鞋子脱了再上床。” 傅家宝一愣,心道林善舞怎么不按书上的来?她这时候不该含羞带怯地低下头?不过想到林善舞的性子,傅家宝又很快高兴起来,哼,林善舞肯定是装出来的,知道本少爷这样看着她,她心里肯定高兴坏了,一定是这样! 傅家宝这样想着,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垂在床下的脚也伸了上来,那脏污的鞋底眼看就要碰到床榻上了,立刻把脚垂了下去。 这时,阿下在屋外喊道:“少奶奶,您今早命人去找的草药已经找到了。” 林善舞闻言一喜。今早她是吩咐人照着她先画出来的图纸去各大药堂找,没想到真能找着,还这么快。她回道:“我这就过去看看。”顺手拿起刚刚画好的图纸便走了出去。 傅家宝一开始还期待地看着她,等发现她自顾自转身离开,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声后,顿时失望极了。 他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丈夫抛在家中的怨妇。 这个念头刚刚落下,傅家宝猛然惊醒,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完了完了,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觉得一定是林善舞武功太厉害,性子太刚强,所以才会给他造成这种错觉。对,一定是林善舞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放松了些,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儿,他忽的想起一事,弯腰看向了床底。 那天早上他从城外回来后,他记得他把脱下的草鞋放在床底的。只是这一眼望去,床底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林善舞给我的编的草鞋呢? 傅家宝正想着怎么找不到了,又听见外头传来阿下的声音。 他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阿下道:“大少爷,史少爷和明少爷来看望您了。人就在门口等着呢!” 史寇和明景!两个好友来看望他,傅家宝却并不觉得高兴。他眉头皱着,让阿下将两人请进来。 两个好友来了,傅家宝也暂时把这事儿放下,打算等招待完两人,再回来找草鞋。等他走出去时,史寇和明景两人已经坐在大厅等着了。两人一红衣一青衣,正坐在厅堂里说话吃茶。 傅家宝很想冲过去把那两人都锤一顿,但他现在走路快不了,只能慢吞吞地走过去哼了哼,“还说是好兄弟,隔了三天才来看我。” 史寇立刻朝他吐苦水,“兄弟,不是我俩不来看你,实在你爹管得严,你回来第一天我和明兄就想来找你的,但明兄说你身上有伤让你先歇一天,第二天我俩递上拜帖,却都被你爹给推了,你也知道你爹有多不待见我们,没法子,我俩又守了两天,好不容易见你爹出门去了,这才赶过来。” 明景点头说道:“史兄说的不错,否则我们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上门。” 史寇却道:“这时候上门多好,又凉快还不晒,等会儿天彻底黑了,咱们三还能秉烛夜话,多好!” 说是秉烛夜话,其实他们三个在一块哪儿干什么正经事,无非就是在园子里摇骰子斗蛐蛐看话本之类的。 傅家宝闻言,心情才好转,“算你们俩有良心。” 这个话题揭过,三人又亲近地说起话来,史寇和明景问傅家宝那日被山匪抓上山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