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乱了……”我忙道,把头发拢好。 “我须得去议事。”公子道,“不过交代些事务,不久便回来。你用些膳,待我回来之后,我便送你去乘船。” 我应一声。 公子又在我的额头上吻了吻,转身离开。 我无所事事,又将行囊看了看,正当要出门去庖厨用膳,青玄却提着食盒来了。 “公子让我给你送早膳来,再给你备些路上的吃食。”他说。 我笑笑:“辛苦。”说罢,接过食盒,在案前坐下。 青玄也不客气,在我对面坐下,顺手拿起一只炊饼吃起来,却将眼睛看着我。 “你和公子……”他狐疑地说,声音嚼得含糊,“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他会来问,神色如常:“你见得是怎么回事,那便是怎么回事。” 青玄面色不定。 “怪不得你来找公子。”好一会,他终于“哼”一声,“我就说蹊跷。” 我笑了笑,道:“我其实也是担心你,你连打斗都不会,怕你吃亏。” 青玄不理会我的鬼扯,却一脸八卦,追问:“这到底是何时的事?” 我喝一口粥,道:“自是六年前,我才进府,公子便对我一见钟情,不可自拔。” 青玄将信将疑:“真的?” “自是真的。”我笃定道,“你不见公子从不与女子传情,连公主也看不上。此乃对我用情至深,非我不娶。” 青玄一脸匪夷所思。 “我也是被公子一片深情打动,这才答应了公子。”我叹口气,说罢,拍了拍青玄的肩头,“此事如今除了我和公子,便只有你一人知晓,日后你在公子身旁,须得灵醒。” 青玄瞥我一眼:“如何灵醒?” 我说:“比如你见有什么闺秀什么公主上门来对公子使心思,你就将她们打发回去。日后等我做了夫人,我定重重赏你。” 青玄不屑地“嘁”一声,看着我,片刻,也叹口气。 “公子也真是做得出来。”他说。 “甚做得出来?”我问。 “你照照镜子,”他鄙夷道,“看看你面上那把胡须和那片大痣,亏得他能亲下去。” 我老脸一热,得意地转开头,继续用膳:“要你管。” 得知我要走,裘保亲自过来送行,看着我,对青玄感叹道:“都督待你果然甚好。” 青玄看他一眼:“怎讲?” “你这表弟他虽用着不喜欢,还要派人护送回去,这不是好?”裘保说罢,又看向我,语重心长,“阿生老弟也莫沮丧,我看你还算机灵,虽不得都督喜欢,但到别处找事做也必能出头。”说罢,凑过来低声道,“回去早早娶个妇人,我看你乃是天生精壮,三年抱俩,必可比你这表兄还风光,哈哈哈哈……” 青玄:“……” 我笑嘻嘻道:“承队长吉言!小人看队长满面红光,必可升官发财!将来小人去投奔队长,还望队长莫嫌弃!” 裘保笑着道:“好说好说!” 青玄翻了个白眼。 公子没有食言,半个时辰之后,他就走了回来。 我也如他先前叮嘱,用过了膳。见一切收拾妥当,公子让人安排车马,将我送出城去。 船已经备好,上面有四五个军士,都是公子的侍卫。 “他们身手都不差,可护你周全。”公子对我道。 我点头:“嗯。” “霓生,”我从马车上下去的时候,公子突然叮嘱道,“你回去的路上,须安安分分。” 我讶然,道:“自当如此。” 公子眉间展开,深深地看着我,道:“去吧。” 我也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他,少顷,上了船去。 船夫撑起长竿,将船驶离岸边,溯流而上,沿着来时的水道而去。 我站在船头往岸上望去,只见公子一直立在那里,直到远去变作一个点,消失不见。 船走了一日之后,靠岸歇宿一夜,第二日继续前行,到了司州的黄河渡口,上岸换了车马,继续往南。 公子给我派的几个军士都不错,路上待我恭敬有加。夜里,在一处司州驿馆歇宿的时候,我特地点了许多酒菜,招待这些这些军士。 他们见得这般盛情,皆喜出望外,酒足饭饱之后,倒地酣睡不起。 我请驿馆中的人将他们抬到房里去,除了酒钱之外,又给足了两日的饭钱和房钱。然后,我将一张纸条留下,告诉军士们不必寻我,过两日再回邺城覆命,不会有人怪罪。 一切做完之后,我跟驿馆要了一匹马,挎上行囊,往北而去。 公子果然了解我,故而派人看着我,将我送回海盐。 可惜他对我的本事到底知道得不多。那些军士吃得饭菜里,我下足了药,够他们酣畅淋漓地睡上一天一夜。 我既走了出来,便当然不会乖乖的回去。 公子此战,连皇帝都牵扯进来,便不可失手。而其中最要紧的之处并非黄遨中不中计,而在于他能不能被抓到。为防万一,我须亲自去一趟,以保黄遨人头绝无旁落。 第163章 牢狱(上) 将入秋之际, 接连几日天气不是太好。不过夜里有些月光,倒也不妨赶路。 我连夜骑马疾驰, 第二日天亮时,赶到了黄河渡口。有了上回石越之事,我不敢托大一人乘船, 须得找个伴。正巧,有一行商旅要到汲郡,正与船户讨价还价。我跟过去找到商旅头领, 说我要到魏郡去走亲戚, 想跟他们一道凑个船资走上一段。商旅头领见我大方地拿出钱来,爽快地一口答应。没多久, 众人上了船, 开动而去。 这船有帆, 河上风大,张起帆来顺流而下,比来时要快上不少。 商旅头领姓蒋名亢, 三四十的年纪。如寻常行商奔波之人一般,肤色黝黑,却似乎有些文墨, 说起话和气圆滑。而跟从的几个人, 虽说话粗鲁些, 却并不聒噪, 上了船之后, 各自找地方歇息, 吃茶的吃茶睡觉的睡觉。 赶了一夜的路,我困倦得很,也在船上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正当想着是先睡一觉好还是吃些糗粮好,蒋亢走过来,与旁边两个人说了句闲话,未几,看向我。 “这位郎君,”他在一旁坐下,看着我,笑了笑,道,“方才匆忙,还未知郎君贵姓。” 我胡诌道:“在下免贵姓王,名生,蒋公唤阿生便是。” 蒋亢不禁笑道:“甚公不公的,阿生兄弟莫折煞在下。你我有缘相遇同舟,日后便随他们一般,唤我蒋兄。” 我拱手:“蒋兄。” 蒋亢问:“阿生兄弟要去魏郡探亲?” 我说:“正是。” “魏郡何处?” “安阳。”我说,“不知蒋兄要去何处?” “我等经商之人,居无定所,哪里都要去。”蒋亢笑了笑,“听你口音,是扬州人?” 我讶然:“蒋兄能听出来?” “扬州声调比北方软多了,怎听不出来。”蒋亢道,“不知是扬州何处?” “豫章。”我说,调开话头,“不知蒋兄家住何处?” “我么,豫州汝南的。” 这话大约不假,我听他口音也是那边,颔首:“原来如此。” 大约是看我没有多聊的意思,蒋亢道:“这船须得走上一日,阿生兄弟且歇息,若中途靠岸歇息,我等便来唤你。” 我说:“如此,多谢蒋兄。” 船走在水上晃晃悠悠,我枕着包袱,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颇长,等到被人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外头,船已经靠在了一处渡口上,蒋亢一行人正在卸货。他们似乎急着离开,蒋亢与我向船户结清了船资,拱手道别,推着车挑着担往岸上而去。 此处离邺城还有些路程,我向船户打听时,他们都摇头。 “邺城?”一人道,“我等可不去邺城,近来那邺城都督可要命,到处征船征人,去了就要被扣。” 我作好奇之色:“有这等事?不知那都督征船做甚?” “做甚?还不是要去讨伐黄遨。”船夫掰着手指,“上任邺城都督死在了黄遨手上,现任又被他劫了几十艘漕船,面子丢大了,自当要报仇啊。” 我点头,叹口气:“我有个姑母就住在邺城附近的乡里,本想走水路快,好去看她一看,如今看来却是不可了。” 那船夫道:“确是如此,现在除了官府的漕船,谁还敢走水路去邺城。” 我颔首,看向岸上,忽而见不远处,一队民夫正在往几艘大船上搬运货物。 “那边的可就是漕船?”我指了指,问船夫。 “正是,那就是去邺城的漕船。”船夫道,“不过你若是想去打听能不能捎你,我劝你趁早死了心。那些官府的人脾气大着呢,问了不答应还要骂一顿,自讨没趣。” 我笑笑:“怎会呢,不问不问。” 因得被劫走了粮草的事,近来去邺城的漕船都是日夜兼程。夜里,几艘漕船载满了军需之物,便启程去往邺城。 船夫们在甲板上忙碌着,护卫的军士则三三两两聊着天。 我听着外面的声响,躺在一堆麻袋后面,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睡觉。 一夜水声不断,到了第二日,我被外头嘈杂声吵醒,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从船舱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外面熙熙攘攘,邺城已经到了。 河上,百余艘大小兵船排列齐整,浩浩荡荡,可闻的传令的鼓声阵阵作响。 漕船已经靠岸,但船上的军士和民夫似乎都无心干活,站在船头上看着热闹,指指点点。我背好包袱,趁无人注意,悄悄溜了下去。 我的面容经过改装,已经换做了另一副模样,就算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也无人认得出来。 当然,也没什么人会在意我。在北方,这般大阵仗的水军乃是罕见的景致,故而每个人都只盯着河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