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节
公子早已经看到了我,一边应酬着,一边将眼睛看我。 我也看着他,笑笑,正要上前,忽而被一群人挡住。 大长公主和桓肃和桓氏一众人围了过来,有说有笑,颇是热闹。 公子只得将目光收回,与他们见礼。 “我儿瘦了。”大长公主看着他,目光怜惜,长叹道。 半年前公子离开雒阳之前,与桓府的关系仍未缓和,桓肃显然仍耿耿于怀,端着架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儿无恙,母亲不必担心。”公子恭敬地答道。 大长公主笑盈盈,与桓鉴夫妇及公子的两个嫂嫂一道,对着公子一番嘘寒问暖。随后,大长公主拉过公子的手,亲自引着他与众人见礼。 虽然沈延在长安拥立广陵王的时候,桓氏并未给予什么支持,不过既然救下了沈冲,自然也是帮了沈延天大的忙,见面之下,两家依旧融洽。 大长公主看着南阳公主子弟,满面和蔼,笑着向沈延问道:“先前你传书来告知,说要到扬州去拜见圣上,妾还道你们在扬州,我与君侯打算待时局安定些,便派人去扬州劝你们回来,不想你们竟跟着元初一同来到,未知何故?也不传书来告知一声,我等好做准备。” 沈延笑道:“此事乃临时起意,我等上月便到了扬州拜见圣上,就在元初启程之前,我听闻那扬州的大海船最慢十日也能到东海郡,便起了心思。我等离开雒阳日久,南阳公主与广陵王漂泊在外,也终不是办法,故而跟着元初一道,上了海船。” 我心想这话说得避重就轻,沈延之所以回来,恐怕还是看清了将来天下的局势走向,仍在秦王这边。此时,大长公主和一众诸侯世家攀附秦王,目的乃在于重新瓜分势力,就连豫章王父女也看清了,故而要跟公子一道前来。沈延若是还留在扬州,将来就算成了皇帝跟前的重臣也无济于事,天下是秦王的,在秦王这边讨不到好,将来便不会再有沈氏的立足之地。 正当我冷眼看着,谢浚的声音忽而在我耳边响起。 “你不是一直想念元初么,”他问,“怎不上前?” 我说:“他与家人见礼,我打扰做甚。” 谢浚淡淡一笑,大方地上前去,与南阳公主子弟及沈延夫妇见礼。 “元初,”谢浚向公子温声道,“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公子微笑:“上次一别,已过了许久。子怀兄上次寄来的笔墨甚好,我一直未曾道谢。” “区区薄礼,何足挂齿,元初实客气。”谢浚说罢,转头来看了看我,目光意味深长,“霓生这些日子也总说起你,元初何不问问她?” 第330章 迎候(下) 谢浚说着这话的时候, 微微侧身让开, 我和公子正正相对。 我望着他, 目光相触的一瞬, 脸上竟发起热来。 他也看着我,眉眼在阳光下绽开笑意,舒展如画,俱是温柔。 “你也来了?”他走到我面前,低低问道。 我脸上的笑意亦抑制不住,先前积攒的好些话一下忘到了九霄云外,撇撇嘴角,小声反问道:“我不可来么?” 公子的笑意更深,忽而看了看谢浚。 谢浚笑笑,转身离开。 “你要回来, 怎不传书告知我一声?”我继续道,“我还是从秦王那里知晓的……” “此事决定匆忙,我知晓你在□□用事, 便索性只以公函告知秦王。”公子道。 我正待再说, 这时,大长公主走过来, 亲切地挽过公子的手臂:“元初, 来见过沛王。” 不远处, 沛王等几人已经笑盈盈地走过来,与公子见礼。 公子无奈地看看我,只得跟着大长公主去应对。 我看着他的背影, 虽有些遗憾,但心头还是甜甜的。先前的许多纠结和思念,在见到他的一瞬烟消云散,仿佛阳光都变得更加灿烂了起来。 “啧啧……”身旁忽而一个声音。 我转头看去,是桓瓖。 只见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又好笑又戏谑,望着公子的方向,“你二人方才看着差点便要抱一起了……啧啧,也不害臊。” 虽然他一向爱夸大其词,但我听着,脸上又是一热。 我不以为然:“与公子何干?” “自与我无干,”桓瓖道,抬眼示意我看看不远处,“不过她们可不这么想。” 我望去,只见一众贵妇闺秀聚着,个个盯着我,用纨扇挡着交头接耳,目光不善。 我叹口气,道:“公子还是为自己cao心才是。” 桓瓖道:“cao心甚?” 我示意他看另一边:“令堂可是在寻什么人?” 那边,桓鉴正与豫章王有说有笑,桓瓖的母亲也面带微笑,却将目光四下张望。 桓瓖的脸即刻拉下,低低道:“你不曾见过我。”说罢,转身离开。 昨日我与他说到这事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桓鉴夫妇若敢拉着他去讨好豫章王,他定然当场翻脸。 原来所谓的翻脸,就是这样。 我心中不屑。 正当我觉得好笑,未几,却听又一个声音传来:“原来你在此处。” 看去,果然人后不能说人,正是宁寿县主。 “方才你身旁的可是桓瓖?”她问。 “正是。”我说。 宁寿县主看着我,微笑。 我只得行礼。 “云霓生,”她说,“好久不见。” 我说:“正是。” “我一直想见你,”宁寿县主道,“想问你一些事,不想拖到了现在。” 我说:“不知何事?” “多了。”她看着我,淡淡道,“比如,你如何得知了我父王策反了浔阳营,偷袭扬州?” 她说话一向不似别的贵眷女子那样七拐八绕,问出这些,我并不奇怪。 “我乃奉命行事,得罪了县主之处,还请县主恕罪。”我敷衍道。 宁寿县主一笑:“愿赌服输,有甚好怪罪。桓公子果然是君子,当初虽拿了我,也秋毫无犯。只是他虽然不说,我却知道这背后定是你在出力。否则,你又怎能那般巧地找到了父王,将他劫持?” 我看她的样子大约并不是为了算账而来,也随即放松了些,一笑,道:“不瞒县主,要知晓此事,着实不难。” “哦?”宁寿县主道,“怎讲?” “须知豫章王在西南,主坤。”我胡诌道,“就在前一日清晨,大风吹射了扬州城中的牙旗,陈王不甚在意,我等却因得要行大事,倍加小心。元初教我当即算下一卦,我以三牲祭告,以坤位推演,故得知了豫章王和县主的大事。” 宁寿县主看着我,不置可否。 “怀音。”就在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却见是南阳公主走了过来。 我和宁寿县主皆行礼。 与三年前相较,南阳公主已经长开了许多,成了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不过她似乎并不打算与我说话,只对宁寿县主道:“你怎在此处。” 宁寿县主道:“我来说说话,怎么了?” 南阳公主瞥我一眼,细声细语道:“你随我来。”说着,将她拉走了。 我对南阳公主本也无甚兴趣,她能把宁寿县主带走,我倒乐得清闲,好继续看公子。 可惜贵人们的应酬繁琐,公子被大长公主拉着,周围的人缠了里三层外三层,一直不得脱身。 幸好秦王并非喜欢繁文缛节之人,不久之后,令众人登车入城,到□□中继续为公子等人接风洗尘。 众人的车马浩浩荡荡驶入城中,我望见就连平日冷清的街道上,今日也围堵了许多人,看他们热切期盼的模样,八成也是专程来欣赏公子的,拥挤之处,连军士也几乎拦不住。 秦王在府中设宴,款待众人。 宴上分男女,男子在前堂,女子在后院。我早有准备,穿着一身男装。如此一来,我便可以装作不知道我是个女子,与公子一道留在堂上。 我的位置不错,对面就是公子。 众人相谈甚欢,秦王对皇帝还都的事颇为感兴趣,向公子问起皇帝的打算。 公子道:“扬州远离中原,圣上在扬州,颇牵挂雒阳,故遣我回来,一则巡视宫室,二则助大司马安民,与大司马商议还都时机。” 秦王微笑:“雒阳宫室无损坏,民人无不期盼圣上早日归来,此事越快越好。” 公子亦微笑:“如此甚好。” 豫章王道:“我等在扬州听闻大司马收复雒阳之事,皆欢欣鼓舞,惟愿圣上早日还都,以安天下。” 沈延在一旁叹道:“谁说不是。自天下逢乱,我等看在目中,痛在心头,只盼天下早定,方不负先帝重托。” 堂上的一众王侯贵人皆纷纷附和,以示同感。 秦王颔首,看着沈延:“昨日孤到宫中拜见董贵嫔,她问起了沈太后。孤亦许久未得沈太后消息,未知她安好否?” 沈延叹口气,道:“不瞒大司马,沈太后因先帝驾崩,幼子夭折,郁郁不欢,卧病不止。我本有意将她接到扬州,可她的身体实在不堪劳顿,只得作罢,仍让她在长安宫中将养。” 秦王颔首:“如此,孤派御医到长安去照料沈太后便是。” 沈延在席上恭敬一礼:“多谢大司马。” 我听着他们二人说话,心想,沈延这老狐狸。 长安是两朝的西京,也仍有宫室。不过沈延之所以没有把沈太后带来,恐怕与公子没有将皇帝带来的道理一样。沈太后虽当下虽无实权,却仍是太后,比谢太后更为尊贵。若将她交到秦王手里,无疑是给秦王送来一颗棋子,这样损己利人的事,沈延不会做。 至于广陵王和南阳公主则简单多了。如今沈延既然不拿广陵王来争位,他便是个无用之人,留在手里反教人猜忌,不如送回雒阳来向秦王示好。 正想着这些,我忽而瞥见公子在对面看着我。 四目相对,他手里拿着酒杯,唇角弯了弯。 我心头一动,也不禁微笑,只觉手里的酒也变得清甜起来。 宴席一直开到了傍晚,□□的酒甚好,贵人们告辞离去的时候,大多由侍从扶着,走路也踉踉跄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