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在他的印象里，王阿姨是个好人，很温柔，不像姥姥姥爷那么凶，所以看到王阿姨后他开心又有礼貌地对她喊了声：“王阿姨新年快乐！” “诶、诶新年快乐！”小小的他并未看出来，王阿姨脸上的笑容很勉强，似乎是在被什么事情为难着。 等她走到铁艺门旁，却没给她们母子开门，而是再次长叹了口气，隔着铁栏杆，为难又无奈地看着门外带着孩子的那位mama：“小姐，老爷和夫人还是、还是……”她搜肠刮肚地还是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没那么伤人的词汇，“还是那样，人年纪大了，脾气倔。” 言外之意就是，还是不让给你开门。 mama早已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叹了口气，她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从栏杆缝里塞了进去：“这是给我爸的护膝，他老寒腿，这种天肯定要犯病，还有给我妈的毛衣和围巾，都是我亲手织的，你帮我给他们吧。” 王阿姨犹疑了一下，似乎已经料到了不久后会发生什么，但她还是接了，并好心说了句：“快走吧，孩子脸都冻红了。” mama笑了一下：“王姐，谢谢你。” “也没什么好谢的。”王阿姨拎着东西回屋前，又提醒了她句，“快走吧，这么冷的天，别把孩子冻坏了。” mama点了点头，却没动，她还在期待着什么。 王姐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拎着东西离开了。 她进屋后又把房门关上了，但是mama还是没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伸着脖子朝院子里看，眼中带着些许忐忑，又带着些许期待。 陆宇翎并不知道mama在期待什么，只想赶紧回家，再次扯住了mama的衣角：“mama，回家吧，我想回家。” mama安抚道：“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等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了，这回来开门的是姥爷，mama的眼中闪烁起了亮光，身体前倾，几乎贴在了铁门上，急切又激动地喊了声：“爸！” 看到姥爷后，一直吵着闹着要回家的小男孩也不闹了，他有点害怕姥爷，因为姥爷很凶，总是很凶。 老人打开了房门，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听到了一声“爸”，但是却丝毫没有喜悦，神色硬冷如同这冰天雪地，甚至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他走出门后，抬起胳膊直接将刚才王阿姨拿进去的东西扔了出去，面色铁青地瞪着铁艺门外的母子，好像来的人不是女儿和外孙，而是仇人，怒不可遏地冲着她们母子咆哮了起来：“给我滚！丢人现眼的东西！带着你的野种滚！” mama像是被冰封了一样，僵在了原地，紧接着，她的眼圈红了，眼泪滚滚流出了眼眶。 大年初二，她站在自己门口，哭得泣不成声。 陆宇翎看到mama哭了，小小男子汉瞬间爆发出了怒火，立即蹲下身体从地上捧了一大团血，压起了一个大雪球，用力朝着门内的姥爷砸了过去：“大坏蛋！你欺负我妈！你就是个大坏蛋！我砸死你！” 孩子力气小，雪球压根飞不了那么远，最终落在了距离铁门不远处的地面上，“扑”的一声，碎成了一片。 小男孩锲而不舍地又从地上捧起了一团雪压成了雪球，再次用力朝着门内砸了过去：“让你欺负我妈！砸死你！大坏蛋！大坏蛋！” 雪球再一次的碎在了地上。 姥爷站在屋门口，红着双眼看着门外的母子，他在深呼吸，似乎是在压制情绪，又像是在聚集力量，最后再次咆哮了句：“滚！我没生过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和你的野种！”言毕，老人转身，快步走回了屋子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雪花纷飞，万籁俱寂，陆宇翎只能听到mama啜泣的声音。 他不再怒骂姥爷大坏蛋了，而是扯住了mama的衣角，半是害怕半是哀求地说道：“mama你别哭了。” 他的世界只有mama，mama对他来说就是一座无坚不摧的大山，现在mama却哭得这么伤心，小小的他很慌乱。 mama感知到了儿子的惶恐，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下了自己的崩溃情绪，而后她牵起了儿子的手，对儿子挤出了一个还带着眼泪的微笑，囔着鼻子说道：“好，不哭了，我们回家。” 终于可以回家了，小男孩长舒了口气。 在回家的路上，陆宇翎好奇地问了mama一句：“mama，什么是野种？姥爷是在说我么？”这是刚才姥爷吼出来的话，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mama神色惊慌，用力摇头，急切否认：“不是说你，你不是！” 小男孩又问：“那姥爷是在说谁？” mama拼命掩饰道：“你听错了，姥爷没说野种，姥爷说的是毛衣，他不喜欢那件毛衣，所以他把它扔出来了。” 可我明明听的是野种。 陆宇翎很困惑，可是既然mama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相信mama。 后来他们回了家，mama给他做了一顿好吃的，有可乐鸡翅、有红烧rou、还有豆腐炒青菜，都是他最爱吃的菜，还破天荒地允许他吃饭的时候喝可乐。 在饭桌上，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对mama说了句：“mama，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不去看姥姥姥爷了，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好凶，还总是欺负你。” “他们没欺负我。”mama回道，“是mama做了让他们很生气的事情。” 小男孩的嘴巴油油的，小手拿着筷子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呀？” mama还是那个答案：“不可以告诉你。” 小男孩叹了口气，似乎非常失望：“好吧。”紧接着他又说了句，“那李叔叔什么时候来看我？”他很想李叔叔，语气中也带着难掩的期待。 mama笑了：“过几天，李叔叔也要过年啊。” 谁知小男孩又叹了口气，用另外一只没拿筷子的小手托着腮帮子，忧伤又惆怅地说：“为什么李叔叔不是我爸爸？” 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爸爸到底是谁，但是mama不告诉他。 如果李叔叔是他的爸爸就好了。 mama笑着回：“李叔叔要是你爸爸，你还怎么娶老婆？” 经mama这么一提点，陆宇翎瞬间恢复了活力：“对哦，我不可以娶自己的meimei，所以李叔叔不能是我爸爸，不然我就没老婆啦！” mama心想：“这话不能让李叔叔听见，他会揍你。” 陆宇翎继续说道：“mama，等我娶了老婆我肯定不会忘记你，每年过年我都会让我老婆给你做好吃的，就像你现在给我做好吃的一样，才不会像姥姥姥爷样惹你哭。” mama听到这话后特别感动，眼眶还有几分热：“你舍得让你老婆下厨房呀？老婆是用来疼得，不是用来做饭的。” 陆宇翎很受教：“那好吧，我不让我老婆做饭了，我给你们做饭，你在家吃饭，再也不去姥姥姥爷家了好不好？” mama笑着回，语气中又带着些憧憬：“行，等你娶老婆了，mama就再也不去姥姥姥爷家过年了，只陪你们过年。” 陆宇翎很开心，用力点头，小奶音脆生生地回：“好！” 然而mama却没能看到这一天。 往后每年初二，她依旧会锲而不舍地带着儿子去看父母，然而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东西被扔出来，被父母骂丢人现眼的东西，让她带着野种滚蛋。 小时候的陆宇翎不知道“野种”是什么意思，长大后，他就知道了，他也知道了mama为什么会被姥姥姥爷扫地出门——因为生了他，还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虽然mama对那个男人只字不提，但陆宇翎有预感，她一定知道，只不过是不说而已。 她在自己的心里挖了个深坑，将那个男人埋了进去。 十二岁那年，mama忽然在家里晕倒了，他放学回家后才发现，立即打了120，紧接着他又给舅舅打了电话——如果李叔叔还在的话，他一定会先给李叔叔打电话，但是李叔叔不在了，他在两年前出了车祸。 得知李叔叔去世那天，mama哭了很久，他也哭肿了眼，从小到大，除了舅舅，只有李叔叔对他最好。 当天晚上，mama买了香烛纸钱，拎着他去了家附近的路口，给李叔叔祭奠烧纸，还让他朝北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他问mama为什么不直接去参加李叔叔的葬礼？ mama没多说什么，只回了简短的五个字：“不想惹麻烦。”她不想见到某个人，或者说，某些人。 他不明白mama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多问，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mama的秘密有很多，谁都撬不开她的嘴。 李叔叔走后，母子俩的亲人只剩下了舅舅。 那天救护车来了之后把mama拉走了，舅舅很快也赶到了医院。 后来，mama被确诊了急性白血病，但是大人们都没告诉他，他只记得姥姥姥爷破天荒地来了医院，破天荒地没对mama发火，姥姥还坐在mama的病床边哭了很久。 舅舅告诉他，只要好好学习，每回考试都拿奖状，mama就会高兴，一高兴，她的病就好了。 他信了舅舅的话，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舅舅在骗他。 mama走了之后，姥姥姥爷开始拼命对他好，似乎是想把这么多年欠女儿的情加倍还给他，后来他叛逆，打架，不学好，姥姥姥爷知道后也不谴责批评他，反而一直护着他、惯着他，舅舅有时候被他气得直想轮棍子揍他，但是姥姥姥爷却拼了命的挡在他身前，好像在保护什么稀世珍宝。 呵，有屁用，早他妈干嘛去了。 他不接受。 他还是无法原谅当年他们那样冷酷无情的对他妈，所以一直没搬过去和他们住在一起，而是自己一个人住，只在假期的时候回家——这是舅舅要求的。 这栋两室一厅的房子也是李叔叔出钱给他们母子买的，为了能让他有户口上学。 五岁之前，mama和他并不在西辅居住，五岁之后才mama才带着他回来。 姥姥姥爷不让他们回家，舅舅虽然心疼她们，但是舅舅当时的处境也很窘迫，他的公司濒临破产，仇家追债，自己还自顾不暇，哪有多余的精力来照顾他们母子？ 所以刚回西辅的时候，母子两个依旧是孤立无援，幸好他们遇到了李叔叔。 那年他们是在一个西餐厅里遇到的李叔叔，那次也是他和李叔叔的第一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女婿和老丈人的第一次见面# #西宁的爸爸帮助宇翎的mama真的不是因为喜欢他mama，单纯的帮助好友的爱人、孩子而已，而且溶月也是他的童年好友，所以他才会鼎力相助，再顺带扶持一下自己的小女婿【狗头】# * 小张今天更了六千，昨天更了一万，点上一支烟，吐出来的都是淡淡的沧桑……我这腰，我这肾，我这如月光般的发际线~ 对了，明天更新还是凌晨，今天留评依旧有红包~mua~ 第17章 当时mama正在钢琴, 小男孩乖乖地坐在舞台的角落中等mama下班, 不知过了多久, mama终于演奏完了所有的曲目，起身、弯腰、谢礼，之后下台，朝着角落中的小男孩走了过去。 mama刚牵起儿子的小手, 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叔叔的声音：“是、是月儿？你是月儿？” 叔叔的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他和mama同时回头，看到了一位穿着灰色的西服、带着金丝框眼镜的叔叔，叔叔长得很帅，而且一看就很温和。 但谁曾想mama看到叔叔就像是小偷看到了警察一样，立即将儿子从地上抱了起来，拔腿就跑，甚至都忘了去找领班要今天的工资。 叔叔紧随其后地追她们, 不停地喊道：“篮子还在找你呢！篮子找你六年了！” 五岁的小男孩并不知道叔叔口中的篮子是谁，他甚至都没想过篮子会是一个人, 脑海中浮现出的形象只是一个普通的菜篮子，还挺好奇为什么一个菜篮子要找他的mama。 然而mama听到叔叔这句话的那一刻, 猛地顿下了脚步，紧接着，mama的眼圈红了。 随后mama深吸了一口气，回神看向那位追着他们跑出来的叔叔, 嗓音微哑，语气却无比坚决：“别跟他说你见过我，我不想见到他, 这辈子都不想了。” 叔叔默然，少顷后，他终于注意到了mama怀中的小男孩，神情愕然：“这孩子、是、是……” “不是！”mama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不是！” 叔叔似乎不相信mama的话：“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mama发怒了，或者说，崩溃了，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孩子，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红着脸朝着叔叔吼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停地问？我不要脸吗？还是没有心？” 叔叔不再说话了，沉默许久，他长叹了口气，对mama说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