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两人正瞧着,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不像是旁观者的有感而叹,到像是真的为那座山神庙感到痛惜。 这几日相处下来,见愁话虽不多,却十分温和,与孟谨川的淡漠寡言不同,与见愁说话十分舒服,像春日柔柔的细风拂在心头。 “你有办法救他们吗?”叶凌问道。 见愁摇摇头,他没有,从一开始,他就没办法救他们。 “如果找到病因呢?”孟谨川问。 见愁沉思片刻,道:“或许可以一试。” 孟谨川发现,最先送来的村民大都住在村子东侧,后来村民流动,整个村子的各个方向,都有人被送来,最开始的源头,极有可能在村东。 三人去找村长了解情况,一去他家,发现村长居然病倒了,躺在床上,发着高热,嘴里呓语不断。 见愁急忙按脉诊断,好在不是瘟疫,只是被吓多度,心悸失常。 见愁立即施针,片刻,陆村长才逐渐恢复意识,但脸色惨白,与前几日精神矍铄,反差巨大。 听孟谨川说明来意后,村长长叹一口气,道:“都是报应啊。” 数十年前,那时的陆村长还是一个十岁孩童,陆家村也还没有这般壮大,村中仍是靠打猎种菜为生,他每天都在田边放牛,日子自是舒适。 忽然有一天,从村外来了两个男子,年纪大的二十来岁,穿着一身黑衣,面容俊俏,就连村里最好看的姑娘也不及他半倍,年纪小的,和他差不多,十来岁,生得唇红齿白,穿着他从未见过的锦袍,但脸总是苦着,好像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两人来了之后,花钱让村里给他们修了一座大房子,比村里任何一家人的都大,两个人平时就种种菜,打打猎,别看他们年纪小,打猎是一把好手,常把多的猎物分给村民,村民也作为回赠,就给他们蔬菜,后来他们才知道,黑衣男子叫修晤,锦衣少年叫应承钧。 那时的陆村长每天看牛,孩子的好奇心重,所以就坐在牛背上,假装从他们门前经过,看见他们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菜,他们打猎很厉害,种菜缺少经验,种出来的菜瘦瘦巴巴,好生难看,两人不以为意,在院子里浇水施肥,自得趣味。 没过几年,村里又来了另一班人,他们一来就问村民,有没有见到一个黑衣男子和锦衣少年,说的,就是他们两个。 那一队人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善类,村里的人便称没看见。 谁知为首的一个人道:“那个少年身上有瘟疫,你们要是不说,不小心被传染了,全村子的人都得死!” 这一惊非同小可,怪不得,那个锦衣少年从来不跟村里人接触,那黑衣男子和少年待在一起,为什么没有事,当时村民害怕,哪想到这么多,听那些人说起症状,想起那个锦衣少年手上好像确实有红点。 村民带着那队人来到两人的住处,发现他们并不在家中,后来—— “那后来呢?那些人找到他们了吗?”见愁见村长踌躇不言,急忙问道。 叶凌冷哼一声:“后来,自然是被出卖了。那队人来得急,那两个人哪来得及逃,肯定还藏在村子里。” 村子长叹了一口气:“那群人只在村子里找,却没想到那两个人又藏回了自己的住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群人决计想不到,只是那天被我瞧见了,我回去后,就对父亲说了,没想到当天晚上,那家响起打斗声,火光冲天,第二天,那群人就离开了,那两个人,应该是死了吧。” “你出卖了他们?”见愁道。 村长垂头不语。 “村长没有出卖他们,是村民们,选择了保全自己。”孟谨川道。 “我昨晚又见到了他们,就站在我床前,或许是梦,或许不是梦,都是报应啊,我们的报应来了!” 第二十七章 人心将乱 说着说着,村长的神智又不清,忽悲忽喜,嘴里一直念道。 “你们回来了?” “别伤害我,不是我说的,我什么也没说!” “离开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快坐把。” 在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见愁又替村长施了几针,让他安心睡下。 修晤和应承钧的住处就在村东侧,见愁还要应对隔离区的突发状况,两人前去查看。 天色渐暗,村子东侧,死一片的沉静,很多人,一家人前后被传染,纷纷殒命。 入眼是一片焦黑,墙角长了许多藤蔓,将整片墙都覆盖住,院中更是杂草纵横,屋子的大致框架还在,依稀还能想象,许多年前,两人在这里生活,悠闲场面。 抬步走进里面,隐约闻到一股腐臭,孟谨川举着灯笼,走在前面,叶凌跟在他背后,忽觉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让孟谨川调转过来,举灯笼一看,竟是一块手令,鎏金材质,不知在这里躺了多久,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样,但是这般手令,只有选择的世家才用。 叶凌用一块帕子包住,藏在身上。 屋里屋外找遍,什么也没有,但是腐臭味不减,反而更浓,距离上次乱斗已经过去数十年,这里不可能还有腐臭,难不成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孟谨川眼睛极尖,看到地上的石砖隐约有些不同,伸手一按,地上竟然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同时,腐臭味变得刺鼻。 这处机关十分难找,若不是历经数十年,除非是设计者,常人一定难以察觉,不过现在还能灵活运转,可见机关精密。 两人进入洞中,里面空气混浊,腐臭刺鼻,让人几乎呕吐,洞中摆着生活器具,桌椅板凳,一应俱全,这里没有受到大火攻击,数十年前,他们可能就躲在这里面。 灯笼光线有限,这里的很大一部分还隐在黑暗里,孟谨川上前几步,眼前出现一具浑身长满黑刺的尸体,脸上露出的手臂上,黑刺密布,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皮肤,连穿着的衣服,有些地方,都被黑刺穿破,花白的头发林里,也没有幸免。 想必,这里就是瘟疫一开始的地方。 看年纪,这应该是那位被掘坟的明老头。 他身上全是黑刺,两人无法移动,只能去外面拔些干草,扔进洞里,然后一把火烧了。 两人正看着窜出地面的火苗,背后忽出现异动,两人急忙追去,杀气袭来,正拔剑要挡时,听到那人喊道:“谨川!” 原来是孟康乐和孟新觉,还有祈元正,孟谨川见此处情势危急,向家中求救,两人这才赶来,此处距祈氏近,两人在路上遇到祈元正,三人一道来此。 祈元正见到叶凌,不由得大喜,道:“叶凌,你师姐没和你一起吗?” 叶凌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可就是故意不说,道:“哪个师姐?” 祈元正抓抓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叶苑灵师姐啊。” 叶凌哦了一声,道:“叶师姐整天忙着修炼,哪有时间出来。” 祈元正大失所望。 寒暄过后,孟谨川将前因后果细述一遍,几人都觉此时不简单,就在这时,原本静谧的村中响起数声惨叫,几人跑出去看,发现周围的山上跳动着数只黑影,形容鬼魅,跳进村子里,惨叫大作! 孟新觉心中一凛:“是山妖!快走,保护村民。” 一声令下,几人不敢耽搁,往山妖来的方向跑去。 山妖数量繁多,一般是群体作战,在深山里神出鬼没,来去如风,那日引他们离开的,极有可能就是山妖。 山妖来得突然,村民避无可避,想起那两个能人异士在隔离区外面住着,想去求他们的保护,所以携家带口,都往隔离区跑。 几人赶去时,众多村民已经被追到隔离区外的空地上,施展轻功,稳稳落在村民身后,将他们和山妖隔离开。 前面就是隔离区,一侧燃着熊熊烈火,里面焚烧着他们的亲人,已经不能再跑了,村民们停下来,发现身后几个如天神般的少年,他们面前,是数以百计,浑身长着青皮疙瘩的山妖,几个少年,浑然不惧,一字排开,形成一道人形屏障。 恍惚间,仿佛有人见到了神明。 为首的山妖嘶吼一声,全军齐上,几个少年拔剑迎敌,孟氏一族剑术高明,寒光婉转,只是片刻,数只山妖死于剑下,祈元正召出灵兽,与兽配合,横冲直撞,左甩右摆,山妖便死伤无数,叶凌未持兵器,但一身修为诡异非常,身形宛若鬼魅,山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倒地。 几个少年人数虽少,攻势却猛,看得旁边的村民热血沸腾,上前来帮忙,几个人对付一只,倒也足够。 一行人团结一心,纵然山妖狰狞恐怖,数量繁多,很快就死伤尽半,咬着同伴尸体,遁入山林。 见山妖退去,村民大喜,拍手叫好,连日来,村中布着阴霾,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今日击退山妖,将心中淤塞全部放出,齐声叫好,有的,甚至高兴得蹦起来。 “小茹,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得了瘟疫吗?”不知是谁发现在人群中手舞足蹈原本该待在隔离区的小茹。 闻言,村民急忙闪开,将小茹隔出一段距离,唯恐避之不及。 “里面太闷了,外面这么高兴,我也想来玩。”小茹见众人都避开自己,纵然年纪小,但也心中不悦,将哭不哭。 “可你身上有瘟疫,会传染给我们!你想害死我们吗!”有人怒道。 小茹年纪小,哪里懂得这些,哇得一声哭出来,听他说自己有瘟疫,急忙撸开袖子,将白藕般的手臂露出来,道:“我的病好了,我没有瘟疫!” 旁边火光大亮,众人看得分明,小茹原该恶化的手臂上,竟然连红点都消失了,她痊愈了! 人群中冲出一个妇女,抱着小茹长哭不止:“小茹,你好了,太好了!我的女儿不用死了!” 见小茹痊愈,深处绝望深渊的村民仿佛又看到了希望,问道:“你怎么好的?快说,你是怎么好的?” 小茹揩掉眼泪,抱着母亲颤抖的脖颈,道:“他不让我说。” “是谁?小茹,你别怕,告诉我们,就能救全村人的命。”村长面色苍白,听说有痊愈之法,不免激动,但还是温言循诱。 小茹向来喜欢村长爷爷,听他发问,往后面看了看,道:“是,是见愁大夫!” “好哇,那小子有办法救我们,却不说出来,他是怎么救你的?”有人问道。 小茹哪知道说出来会造成什么影响,道:“他给我喝了一碗他的血。” 闻言,原本闹成一片的人群像死一样沉默。 连几人都是震惊,怪不得,见愁要小茹不说。 “我们去把他请过来,问一问,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办法。” “好,好!我们现在就去。” 说罢,几人年轻人就朝见愁的住处去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一个办法,只有见愁的血才能救他们,他们不愿明说,先将见愁请过来,余下的发展,全看民意。 说是请,见愁却是被那几个年轻人架过来的,他一向自持,还不知道自己被出卖,见这里站着这么多人,自是疑惑。 祈元正皱眉道:“什么大夫?分明是一只妖。” 其实叶凌和孟谨川早看出见愁是妖,而且他身上的妖气与山神庙的相似,见他一心救人,并不戳破,祈元正不知其中关节,见这只妖被人称作大夫,心中疑惑,所以发问。 闻言,众人皆惊。 那几个年轻人更是毫不犹豫的把见愁用绳子绑住,扔在地上,有人还对他吐了一口唾沫,道:“原来是妖,我说怎么整天穿得花花绿绿的。” 见愁扑在地上,被人胡乱踢了几脚,形象全无。 “哼——妖来当大夫,肯定没安好心!” “对啊,倒不如舍血救我们全村性命,倒算是一桩福祉,不枉为妖了。” 先前不知道见愁的真实身份,众人还有顾忌,总觉不好,现在知道他是妖,就有了一个正当理由,仿佛忘了前几日一口一个活神仙喊得自然亲切,为妖就罪该万死,其实就算见愁不是妖,结局就会不同? “妖怎么了?他舍下妖身来救你们,你们还要取他的血,连妖都不如!”叶凌冷道。 众人没想到叶凌会帮着妖说话,又被她说到痛处,好生没有面子,忽有一人看见叶凌手腕上起了几只红点,大声喊道:“她也有瘟疫,她肯定是想一个人独占妖血!” 叶凌听得疑惑,抬手来看,手臂上果然有几枚红点,正要说话,脑袋忽然一疼,身子一软,原来一个村民趁着两方谈话,偷偷绕到后面,用木棒狠敲叶凌的脑袋。 原本以为要摔在地上,谁知叶凌跌进一个温暖的环抱,叶凌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隐约看见那人双眉皱起,仿佛很不悦。 后面的人又要打,被孟谨川一手扫退,退后数步,跌在地上,难以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