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怎么还不换下礼服？”方慧美已经换上了睡袍，稍一低头，视线对上了娄佳柔的右手，“怎么回事？手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她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娄佳柔心一惊，有些心虚地回答道：“不小心撞到的……”

    “别藏着，给我看看。”方慧美点破她的那点小心思，低头看起了她的手来。

    在这时娄佳柔突然庆幸起了自己的体质特殊，那一片青紫蔓延的范围极大，已经看不出是被人捏出来的了。方慧美认认真真看了半天才放下她的手，“下回伤着了别藏着，mama又不会责怪你。你这样藏着，我反而还会更加担心。”

    “我知道了。”娄佳柔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下次再也不会了。”

    “赶紧把礼服换下吧，这衣服穿着也不方便。”方慧美脸上又有了点笑意，略一犹豫，很是谨慎地问娄佳柔：“柔柔，你想不想要个meimei？”

    meimei。

    听这两个字，被深埋在心底的一部分记忆电光火石间浮上了心头。

    娄佳柔想起来了，前世方慧美和娄天然在她大约十四五岁的时候收养过一个叫做娄敏的小女孩。可惜娄敏身体比较虚，不出半年，就因为一次突然的高烧病逝了。

    在娄佳柔仅存的记忆里，她是个很乖巧的小女孩，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性格和曾经的自己十分相似。在那短短的半年里，一家人相处地还是相当愉快的。娄敏离世之后，娄佳柔还伤心过好一阵子。

    “想。”再来一回，娄佳柔还是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我和爸爸准备收养一个小孩，比你小一岁。她很乖，也很听话，柔柔觉得怎么样？”在这件事上方慧美十分谨慎，娄佳柔的意见对她来说十分重要。不管怎么样，娄佳柔还是她的亲生女儿，如果她不想，他们就不准备收养，免得惹得她伤心。

    娄佳柔没有犹豫，笃定道：“我也想有个meimei。”

    她的同意让方慧美笑逐颜开，嘱咐了她别熬夜早点睡，方慧美就离开了。闭上房门，娄佳柔脸上的笑容也随之而散。

    坐回桌子前，她把那些琐碎零散的回忆通通都写到了本子上。今晚的事也有些不太寻常，尤其是凌亦，娄佳柔总觉得她能安然无恙度过昨日，隐隐之中和凌亦的异样是有点关联的。

    搞定好这一切，她才换下礼服，熄灯入睡。

    周末过去，又到了上学的日子。

    因为曾经那些痛苦的回忆，现在在娄佳柔心里上学都能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当然，要是没有唐思曼和凌燕这种人那就更加完美了。

    司机一大清早就在别墅门口等着，吃完早餐，娄佳柔背上书包出发去学校。有车接送比走路快多了，没多久，就到了校门口。

    “陈叔再见。”娄佳柔对司机陈叔挥了挥手，快步走进学校，来到教室。

    一进到教室，娄佳柔就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个时间点到的人不少了，毕竟能上的起逸英的家离这儿都不太远。同学三五成群凑在一块儿，都在小声地议论着些什么。

    娄佳柔心里好奇，但又不能就这么上前去问。人际交往这门富家子弟的必修课她一向不合格，前世怎么努力都融不进圈子。现在她也不强求了，只要不闹成仇人，其他人爱怎么样怎么样去吧。

    环视一周，视线定在了南珍身上。南珍其实就坐在她旁边，但不是同桌。班里人少，座位都是单独的，并没有同桌这个概念。

    娄佳柔放下书包，伸出手，在南珍的课桌上轻轻叩了叩，压低声音问她：“班里出什么事了？”

    南珍本来在专注地看书，娄佳柔的这点小动作把她给吓了一跳。呆滞片刻，南珍才小声地回话：“没，没出什么事啊。”

    “没事？那她们在说什么？”

    南珍这回反应过来娄佳柔问的是什么了，“啊，你说这个啊，我听她们说，貌似是凌亦要从别的班转来我们班了。”

    “砰！”

    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在清晨安静的教室里尤为明显，同学们停下了交谈，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旁边的南珍又被吓到了，看着一脸震惊的娄佳柔，好半天才试探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娄佳柔摇摇头，心思已经全不在这周围上了。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没事，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南珍刚才的那句话。

    凌亦居然要转到她们班上来？！

    怎么回事？这和前世一点都不一样！在她的记忆里，初中三年她就没和凌亦在一个班过。而且逸英是不分重点班普通班的，这都初三了还转班，凌亦图的是什么？

    从昨晚开始，许多事情好像就开始慢慢脱离原本的轨道。不怪娄佳柔反应过度，实在是这件事太不符合常理，让她无法再维持冷静。

    因为这件事，一连三节课娄佳柔都没听进去。等了又等也没见到一丝一毫凌亦要来的迹象，浑浑噩噩了三节课的娄佳柔突然又觉得自己很傻——南珍也是听说的，说不定只是谣言，她反应这么过激做什么？

    正当她这么自我安慰的时候，教室门口的一个身影引起了全班的惊呼。

    在逸英，凌亦的名头一点都不小。

    明明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却又十分叛逆出格。逃课是家常便饭，但又因为成绩优异使得老师对他无可奈何。再加上他在凌家的那个一点都不普通的身份，种种传言套在他的身上，硬生生把他塑造成了一个传说。

    十来岁的少年少女对这种身上带着神秘色彩的人物最是好奇，以至于无论走到哪儿，凌亦都是万众瞩目的。

    逸英有校服，而且是那种设计得十分好看的英伦校服，但学校不强制学生们穿，因此大多数人都是穿私服来上学的。

    凌亦一手抓着书包肩带，一手拿着几本崭新的教科书，目不斜视地走进了他们班里。到了讲台旁，他看似随意地往下方扫了一眼，寻到目标之后，迈开腿径直走去。

    娄佳柔身后的唐思曼心里相当兴奋，班里唯一一个空位就在她旁边。她对凌亦也是有点想法的，到时候要是能和他说上几句话，那也足够她出去和人炫耀了。

    谁不知道凌亦性子冷漠，但唐思曼有自信和信心搞定他。反正都坐在身旁了，想方设法也好，死缠烂打也行，说不定就和凌亦搞好关系了呢？

    唐思曼想的美好，事实却非如此。只见凌亦走到娄佳柔的身旁就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南珍，语气清冷：“往后坐，这个位置我要了。”

    南珍没想到他居然盯上了自己的位置，一时有些慌张无措。但凌亦的名头她也是知道的，自卑胆小的她根本不敢和凌亦作对，立刻收拾好东西，大方地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她的识相让凌亦十分满意，在他坐下后，还侧过头朝她说了一句‘谢了’。

    得到凌亦的一声道谢，南珍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回了句‘不客气’。她身旁的唐思曼美梦破裂，气得肺都要炸了，脸色相当难看。

    而在她看见凌亦主动和娄佳柔搭话之后，一张脸更是黑的吓人。

    “手好点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娄佳柔的错觉，她总觉得凌亦对自己的语气总是比对旁人温和得多。

    “好了很多。”娄佳柔今天穿了一件带点复古的蕾丝衬衫，袖口是大大的荷叶边。以她这个心理年龄穿这种衣服总有种装嫩的错觉，不过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如此少女的风格是她的最爱，整个衣柜的衣服都差不多是这样的，她也没法挑，只能将就地穿着了。

    她主动挽起袖子，把手腕露出来给凌亦看。那款进口的祛疤膏相当有效，伤痕已经淡去了不少。

    但看在凌亦眼里，这道痕迹还是非常的碍眼。他看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一管药，放到娄佳柔的桌面上，“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第八章

    琥珀色的眼中倒映着娄佳柔掩饰不住惊讶的脸，她没想到凌亦会在这时候跟她道歉。

    “我没事，你不用太介怀。”比起自己，娄佳柔更在意凌亦，“你呢？身体还好吧？”

    回想起昨晚凌亦的异样，娄佳柔仍是不解。

    “没事。”那一丝难得的关切从凌亦脸上消失不见，他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淡样子。

    娄佳柔见他这么好说话，刚想试着开口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转来他们班，上课铃偏在这时不长眼地响了起来。没办法，她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

    虽然如此，上课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走神了。上着上着，余光就飘到了凌亦的身上。

    其实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她都没和凌亦在一个班过。高中她和凌亦也是在同一间，但最近的时候也不过是在隔壁班。

    这也间接导致了他们很晚才有交集，这一世提早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凌亦压根就没在听课。

    他一只手横在桌上，埋下头去。连拿书来掩护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课堂上睡起了觉。

    这一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十分严厉的女老师，向来都不允许学生在她的课上睡觉。凌亦这一睡下没几分钟就被她给发现了，她停下了讲课，直接从讲台走下来，来到凌亦的身边，很用力地用手掌拍了拍他的桌子。

    凌亦不为所动。

    语文老师深呼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大声责骂的冲动想法，转而伸手去拍他的肩膀。这回凌亦总算是醒了，身体动了动，从臂弯里抬起头来。

    一旁的娄佳柔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一脸懒散的倦意，眼神也没平时那么锐利冰冷了，这副刚睡醒的模样相当诱人，娄佳柔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

    在这一点上，她一直都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动不动就怕羞。

    语文老师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在她的课上睡觉的居然是凌亦，脸上的严肃一时没端住，露出了一丝错愕，“你怎么到五班来了？”

    她明明记得凌亦是九班的学生。

    “转班了。”凌亦打了个呵欠，被老师当场抓包也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下一句话。

    “好好听课，别老是上课睡觉。”语文老师之前虽然没教过凌亦，但他是什么样的学生她早就从其他老师那儿听得一清二楚。思索了一阵，也只能抛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警告，就走回讲台上继续讲课，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把这句话给听了进去，凌亦这之后倒是没再趴下睡觉了。不过看他课本都没拿出来的架势，听课是不可能听课的。他单手支着脑袋，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别说凌亦了。这一节课过去，娄佳柔根本不知道老师都讲了些什么。她一直忍不住去打量凌亦，心里明知这样不好，但她还是控制不住。

    她的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凌亦的眼睛，面对少女偷偷摸摸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打量，他没觉得厌烦，只是感觉有些好笑。

    下课之后，娄佳柔才停止了这个有些幼稚的行为。刚才跟喝酒喝上头一样偷看没感到有什么不妥，这一停下来，她觉得自己就跟个幼稚鬼似的。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控制不住自己？

    娄佳柔拍了拍脑袋，整理了一下课桌。正准备去餐厅吃饭，就听得一句问语从身侧轻飘飘的传来。

    “一直偷看我，你想做什么？”

    娄佳柔一下子就僵住了。

    “我……”娄佳柔大脑一片空白，眼神飘忽，好一会儿才给自己找到了个还算正当的理由，“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就转来我们班了。”

    她强作镇定，却不知刚才那一丝慌乱早把她给出卖了。

    凌亦又怎会不知这只是个临时找的借口，暗暗在心里笑了一声，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凑近了些，低声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对我心怀不轨呢。”

    这一句带了点戏弄意味的话实在不像是从凌亦口中说出来的，娄佳柔刚松的那口气又给她倒吸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别误会，没有的事。”

    “是吗？”凌亦还想说上几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叫喊，“凌亦！”

    凌亦和娄佳柔不约而同地往教室门口看出，那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娄佳柔认识，他叫付良哲，是凌亦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付良哲找到凌亦在哪儿之后，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边走边说：“你突然转班怎么也不和我说上一声？一早见你座位空了我还以为你被学校给劝退了！问了人我才知道你转去了五班。”

    说着说着他来到了凌亦的身边，问他：“所以到底发生了啥？班上有人得罪你了？”

    “没什么，突然想换个环境而已。”凌亦声音平平，就算是对付良哲这样的好友也有点冷淡，“你这猜测什么意思？有人得罪我了我会不报复回去还得跑路？”

    娄佳柔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得得得，是我不对，忘了你心都是黑的，谁敢得罪你啊！”付良哲注意到了在一旁偷着乐的娄佳柔，很是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仙女同学你好，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啊！”

    娄佳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居然当着凌亦的面被他的朋友给这么调戏了，这真是……

    娄佳柔没回话。然而看到她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付良哲误以为她是在害羞，继续说道：“我叫付良哲，九班的，你叫什么名字？不交朋友咱俩认识一下也好啊！”

    “别打她主意。”凌亦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一下子冷了好几度。

    付良哲不以为然，看了眼娄佳柔，压低声音：“不是吧凌亦，刚过来就看上人家了？”

    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娄佳柔还是听到了。这下她忽然就真紧张起来了，不知为何，她有些害怕凌亦接下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