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得了吧,你家meimei还少?亲的表的一大群,你哪还差meimei了。”九王爷不给她申辩的机会,“京里都传,这些日子你各家的玩儿,总是把纳兰珏带在身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懂?不就是带媳妇儿出来认人了吗?” “王爷误会了。”兰沁禾感觉有点累,这人别的不行,捣风弄月一把好手,院子里开了朵花,都能觉得是花仙子看上他了,凡事都能往那边想。 “她之前在纳兰府待了快两年,一步都没能踏出门外。我带她出来见人,不过只是把从前少的补回去罢了。” 她神色正经,九王爷打量了几番,狐疑道,“这么说你是纯粹的路见不平了?” “心生怜惜罢了。” “既然是这样你早说呀。还枉费了南立候meimei欢喜一场。” 兰沁禾沉默,一口气堵在胸口,片刻笑了笑,“是我不好,没有早点说清楚。” 刚说完话,上边就唤——九千岁到。 按照一般的流程,等主人过来说两句话,他们再上去敬酒,接下来就是吃喝玩闹了。 不过兰沁禾觉着,这满堂的人估计没一个能留到玩闹这一步,吃完喝完也就该散了。 众人起身,兰沁禾往上看去,就见慕良走到了前面,他脸上带着笑,和平常很不一样。 他举起了桌上的酒杯,对着满堂的客人道,“蒙万岁爷恩,蒙各位大人瞧得起我一个奴才,慕良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将杯底示人。 举止极为爽快利落,没有一点那个阴沉沉的骷髅架子的模样。 什么时候摆什么脸,慕良还是清楚的。 主人先示好了,底下的人也端起了酒杯,微微俯身,嘴里齐呼,“万岁爷安,九千岁安。”接着纷纷饮下。 “各位大人一路辛劳,快坐下吧。” “谢九千岁。”说完一一入席。 这一会儿三公主带着带着世子上前敬酒,她辈分大,头一个上去,慕良立即站了起来,跨出了桌子,往前迎了好几步。 兰沁禾正打算看看慕良对外的表现如何,袖子就又被拉了拉。 还是九王爷。 他歪着身子凑到兰沁禾耳边,同她贴面咬耳朵,“一会儿你我同去敬酒,邀他明儿去春泽楼,咱们把他灌醉了,看他是个什么德行。” 兰沁禾几乎是被吓得笑了出来,她好笑地看向九王爷,“我的爷,您饶了我吧,您是万岁爷的亲叔叔,我算个什么呀,哪有胆子去灌九千岁的酒?” “这有什么好怕的,出了事你尽管推我头上就是。”九王爷一瞄眼,见自己前面的七公主已经敬完酒回来了,连忙拉着兰沁禾的手起来,“走走走,该咱们了。” “我不说。”兰沁禾顺着他起身,但坚持表明自己的立场,“您要说就自个儿说去。” “诶你!”九王爷一转头,委屈地皱了眉,“你真没意思,一天到晚的也不出来玩,这会儿连我求你都不肯。好啊,现在人家比我多了八千岁,你就瞧不起我这个一千岁了是不是?真是惯会捧高踩低的,谁还不是个千岁爷了不成。” “九爷,您这话我怎么担待的起。”兰沁禾念着后面的人还等着敬酒,于是晃了晃自己被他抓着的手,催促道,“回来再说好不好?别让大家等急了。” 九王爷颇为哀怨,“知道了知道了,难为你一直把我当个孩子哄,你要是这么不耐烦,以后咱们就一刀两断,都落个清净。” 他这么说着,还是依言上前,去给慕良敬酒去了。 在兰沁禾这里还心不甘情不愿的脸色,到了慕良跟前变戏法似的立刻换了,变成了一派爽朗的笑。 他刚准备说话,却见慕良神色有恙,神情也不同之前给别人敬酒时来得欢喜。 九千岁的目光从小王爷的手上轻轻扫过,犹如点水一般,不着痕迹。 方才的一幕,一丝不落地落进了他的眼里。 第34章 “我怎么感觉他对我们怪怪的?”下去之后,九王爷凝重地对兰沁禾道,“刚才他看都不看你一眼,对我也笑得很敷衍,他也太傲了吧?” 兰沁禾敬酒的时候也发现了,慕良的眼神扫过一眼她和九王爷的手,她立刻明白了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哪有对你笑得很敷衍?”这点兰沁禾倒是真没看出来,“九千岁对谁都一样啊。” “他就有。”九王爷在这方面极为敏感,“我觉得他不喜欢我。” 兰沁禾睨他。 “正好我也不喜欢他,他这么对我,我明儿不请他喝酒了。” 太好了……兰沁禾松了口气。 那边慕良已经接受了满屋的敬酒,他果真对谁的态度都一样,脸上也一直都是恰到好处的高兴。 可怎么轮到自己跟前,就一点笑脸都没了?兰沁禾不免奇怪,她和慕良独处时,都没怎么见过他笑。 这会儿喝了那么多杯酒,从一品首辅到七八品的小官,他无一不敬过去,慕良脸上泛出红意,失仪了。 他同旁边的平喜耳语了几句,就从后面离开,要去别的屋子醒酒换衣。 兰沁禾看着他脚步有些虚浮,想了想,还是绕道跟了上去。 慕良体弱,本来就受不了酒的火气,别半路绊一跤才好。 她出了正厅,招了旁边的小太监问,“千岁爷去哪了?” “回娘娘的话,他去后面抱厦了。” 兰沁禾点点头,提步往抱厦去,到了门口,果然见有人里面外面的伺候,屋里也隐隐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见过西宁娘娘。”丫鬟太监们没想到有人忽然跑到这里,疑惑道,“娘娘怎么不在前面待着?” “我方才见千岁难受,就跟过来看看。”兰沁禾从袖中拿出一小盒子来,递给门口的太监,“这药和着温水服下,一刻钟就舒坦了,劳烦转交给千岁。” 这便是之前兰沁禾嘱咐银耳从药库拿的东西。 “哎呦这…这……”那太监也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直接提了蔽膝,往下跪,“奴才替干爹给娘娘磕头了。” “去吧。”兰沁禾没受他的礼,“我也要回前面去了。” “外面什么事。”里头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沙哑的问话。 声音不仅沙哑低沉,更带了些许的不悦。慕良吐得酸水损了嗓子,身体也难受得很,被外面的动静一吵,就越加的烦闷。 “回干爹,是西宁娘娘来了,给您送了药,儿子正谢她呢!” 屋里立马安静了,也不吐了,也不问了,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兰沁禾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接着门口就冲出个人来,跪在了兰沁禾脚前,“奴才…臣该死,污了娘娘的耳。” 老祖宗一跪,周围的太监丫鬟们都跪下了,兰沁禾“鹤立鸡群”着,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快些起来。”她弯腰去拉慕良,“都是九千岁了,还跪什么,你是存心折我的寿了。” “臣不敢!” 兰沁禾看着外面这一片乱糟糟的,面前的人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看,索性强硬地拉着他进里屋。否则这样的场景被传出去,又要惹出什么流言来。 屋子里面一股酸臭味,慕良脚步一顿,惶恐地抬眸对兰沁禾道,“娘娘,臣带您去别的屋子吧。” “坐着。”兰沁禾没有答他的话,将人按在了床上,自己转身找了一旁的水壶,倒了温水,喂他吃药。 “我听说圣旨的时候就想,你的身子是受不住酒火的。今早到了半路却又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你在太子府、在宫里周旋了那么多年了,总该知道怎么保全自己。” 兰沁禾蹙着眉打量面色潮红的慕良,“可现在瞧了,才知道这药没有带错,你怎么就让它用上了呢?” 慕良正想伸手,接兰沁禾递过来的水,听到这话双手颤了颤,呆滞道,“娘娘……是特地为臣准备的?” 这话说的暧昧,要是平时兰沁禾少不了打趣一番,可现在见慕良双颊涨红,吐得泪水都糊了眼,嗓子也哑得不行,她就没了那份心思。 “自然是为了你,除了你还有谁要我惦记这个?”慕良双眼泛着红,里面的泪光还未消去,兰沁禾看得心软,放柔了声音,“吃药吧。” 慕良心脏收紧,全身都暖了起来。 他一边高兴娘娘离自己这样的近,一边别过头去,不想让自己一身酒气熏到贵人。 “把头扭过去干什么?”兰沁禾挑眉,“是药丸,不苦的,你别怕。” “臣没有怕苦。”慕良被这句“你别怕”揉碎了心,像是飘在暖云中,比吐之前更加晕晕乎乎了。 “臣身上脏,臣是怕冲撞了娘娘。” “我方才也喝了不少酒,身上一股酒味儿。千岁爷这么说,倒是我该先退下了。” “臣不敢。”慕良一着急,立即接过了兰沁禾手上的药生吞了下去。 兰沁禾端着的水一点也没送出去,她歪着头看着慕良狼吞虎咽的样,忍俊不禁,“好吃吗?” 这话是在调侃慕良,可对方却谦卑恭敬地答了,“娘娘赏的,什么都好。” 兰沁禾把水递过去,“真是会说话,娘娘现在赏你水。”想到了刚才慕良吃药的急猛样子,她又补充道,“不是琼浆玉液,喝了没法长寿,千岁爷慢点喝,不着急啊。” 慕良耳朵红了,他这回听懂兰沁禾是在打趣自己了。 他窘迫地想找个洞钻下去,一时分了神,喝水把自己呛到了,弯着腰强忍着咳嗽了两声。 兰沁禾帮他拍了拍背顺气。 这么毛手毛脚的,哪像是伺候圣上的人。 慕良喝多了酒,手颤抖着没有力气,这会儿又咳嗽,一不小心就把水洒了。 他面色一白,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实在是太失仪了,这么冒冒失失的模样全露在了娘娘面前,不知道娘娘会如何想他。 兰沁禾心里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在这里慕良不自在,他这会儿正难受,自己就别打扰人家了。 她挽着帕子,给慕良拭去唇边沾到了水,轻声道,“好了,我去前面了。千岁爷好生休息,实在受不住就差人去前面说一声,各位大人都体谅着您呢。” 她起身准备走,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沙哑的轻唤,“娘娘……” 兰沁禾回眸,看见慕良一手撑着床沿,像是想要往自己的方向靠过来,却又没敢动脚,只是上半身稍稍倾斜罢了。 他仰着面,双眼微红地望着自己。 那人身上还穿着黑色的蟒袍,上面的银蟒可怖张扬,他却难受般地蹙着眉,一双细长的黑眸望着兰沁禾,似有万语千言要说,眉宇间都透着点点哀伤;又像是在乞求着些什么、期翼着什么,目光复杂非常。 这一次的失礼,上一次的僭越,慕良总是以为自己要被厌弃了。 兰沁禾俯视着他,将慕良脸上的一切神情尽收眼底。 喝了酒的慕良,胆子大了不少,若是清醒时,是绝不会叫住她的。 这事真是不应该。他是司礼监的掌印,这道身份就是天壑,兰沁禾是不能跨过去的。 可她到底是打心底喜欢他的。 “娘娘……”慕良又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唤得兰沁禾折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