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千岁千岁千千岁在线阅读 - 第70节

第70节

    “嗳,学生告退。”

    兰沁禾退了出去,走出门之后,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看得出来,她的凌姨要走了。

    第69章

    二月二十六,这是皇帝刚刚过了寿辰的下午,离三月初五反民闹事、王瑞被废还有七日,此时京师一片歌舞升平,不远处曾经的皇城江苏却陷入了死寂。

    “沁禾,沁禾。”

    兰沁禾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嘴里就被灌进了一口苦汁。

    不止是有人在叫她,好像还有小姑娘哭泣的声音。

    “殷大人,主子的病还能好么?”

    “别担心,她是隆冬伏暑里练出来的身子,哪那么容易垮。去熬点粥,一会儿她醒来就饿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兰沁禾每次病中都能听见。

    源源不断的苦汁灌下来,口中苦涩,胃里却暖洋洋的,她有了点力气,睁开了眼,果然见坐在自己床头的是殷姮。

    “殷jiejie……”

    兰沁禾有些茫然,她不是在江苏么,怎么见到殷姮了,自己又生病了?

    殷姮放下了碗,拿了帕子给她擦沾在唇上的药汁。

    “沁禾呀沁禾,你才离了我几日,就又病了。”她笑着,又沾了水给兰沁禾满是冷汗的鬓角擦拭。

    “我病了?”兰沁禾细细回想了一下,“什么时候?”

    “在你不自量力给人家看鸡瘟的时候。”殷姮俯身,用额头试了试兰沁禾的热度,两人在一刹那贴得极近,兰沁禾脑袋晕乎乎的,一时忘记了躲。

    殷姮眼眸微暗,也只有生了病的兰沁禾是这样软软糯糯的,平日里不是给她耍滑头就是装乖巧,油盐不进得很。

    两人一触及分,殷姮试完了温度自然而然地回正了身子,她无奈道,“满城的大夫都不敢去,你倒是敢在那里待上半日,真是无知无畏了。”

    “我得了……鸡瘟?”兰沁禾一怔,连忙侧过身子将口鼻背对了殷姮,避免染给她。女子原本涣散的瞳孔缩紧,接连咳嗽了两声。

    “转过来。”殷姮按着她的肩膀,“这会儿知道怕了?你冒然前去的时候想必已经布置好了身后事了,家中的老父老母和年轻的弟弟meimei是不是都有着落了?”

    兰沁禾说不出话来。

    殷姮见她这副模样,只好压下了心中的恼怒先安慰道,“好了,我到底不至于让你死在我眼前,安心吧,再吃几副药就无碍了。”

    “这可是鸡瘟。”兰沁禾回身,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殷姮。

    “别说鸡瘟,凤瘟臣也得给娘娘治啊。”殷氏勾唇,眉眼柔和了下来,“从小到大,你的身体在我手上可出现过一点差错?就是这会儿你去了阴曹地府我也必把你拉回来,安心吧。”

    兰沁禾张了张嘴,接着猛地起身,被子也不顾了,抓着殷姮的手问,“jiejie既有治鸡瘟的法子,还请快告诉我,我好发给下面各县,让他们赶紧分药治病。”

    “早就吩咐下去了,你当我是为什么来的?还不是见了你的信。”殷姮扶着她躺下,“来的路上我就派人去县衙发药方督促他们分药了,这会儿百姓们都在领药,你别担心。”

    兰沁禾彻底放下心来,殷姮虽然没有到过常州,但是她的命令比自己好使的多,全天下都知道殷姮是王阁老的高足,常州人自然也会优待她的。

    “对了,殷jiejie怎么会在这里?”她这时候想起来这件事了。

    “昨晚皇上寿辰,给百官放了三日的假,我又请了一日假,去掉来回路上能来这里待一天。看见你的信我就知道你保不准要同病人接触,十有**要染上这病。我心中放不下,索性就来看看你。”殷姮帮她把被子掖好。

    她凑近了兰沁禾耳畔小声道,“你在这里的委屈,王阁老都知道了,他让我过来替你在乡绅中间打点一番,让他们不再为难你。”

    兰沁禾叹了口气,“阁老体恤,我却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心意,现在常州这副样子,都是我无能。”

    “傻丫头。”殷姮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我早劝你不要出来做官,就待在京师里快快乐乐的多好,你非要淌这趟浑水。你现在吃穿用度一律不比从前,又要百般受累、受委屈,日后我若是不在你身边,你又病了可如何是好?”

    她蹙着眉,忧心道,“跟jiejie回去吧,还做你的国子监司业,每日弹琴吟诗,闲时赏花品茶,世间再难有这般逍遥的乐事了。我也能时常见着你,多少心安呐。”

    兰沁禾咬牙,喊了一声,“殷jiejie!”

    她心中失望无比,殷姮是同她一道长大的,知道她年少时的日子如何,她从不是贪图安逸的人,更不是不能吃苦的金娃娃。

    殷姮沉默了下来,她微微偏首,眼中藏了两分哀伤。

    “罢,你是从不听劝的,我早该知道。”

    兰沁禾猛然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了,殷姮一路赶来看她,恐怕连觉都没有睡一个,自己这样实在使人寒心。

    她连忙去拉殷姮的袖子,同她道歉,“殷jiejie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我这几日焦头烂额的,你别恼我。”

    实在是太乱了。

    自打她来江苏,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这让在京城顺风顺水了近十年的西宁郡主有些措不及防。她还需要点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殷姮回头看她,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恼你,只是心疼你的境遇罢了。”

    “我倒是不要紧。”兰沁禾坐正了身子,“昨日我从巡抚衙门回来时,抚台大人身体有恙。”她攥住了殷姮的衣袖,期翼地望着她,“你能不能去给她瞧瞧?”

    这话兰沁禾说得忐忑,她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回绝的打算。

    果然,殷姮轻轻拂下了她的手,“她那边有跟着的大夫,不缺我一个。我从你这儿再赶去南直隶,路上来回的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

    殷姮来看兰沁禾为她打点常州,是因为两人的情分,可她背后还牵着王阁老,这是局势。

    凌翕在江苏就像一把锁,不松不紧却实实在在地锁在了王瑞喉上。

    她的故去会成为王瑞挣脱锁链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十年了。

    殷姮说罢起身,“好了,我这会儿也累了,去客房歇一会儿,晚点再来看看你,接着就得赶回去了。”

    “京师很忙吗?”兰沁禾问。

    “确实有点事。”殷姮没有说出口,此时的京城平静之下已经是一锅沸水。

    常州金蟒衔玉,上刻了天佑祥瑞四字;接着钦天监又说江苏上方有龙气。

    万清已经开始出手了,这两件在殷姮看来不过是铺垫,她料定过几日必然会有更大的动静。

    但这些她现在不打算和兰沁禾说,说了也不过是徒添愁绪罢了,毕竟两人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们是水火不容的政敌。

    “好,你去吧。”兰沁禾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露出的一双杏眸圆圆地睁着,殷姮见了觉得可爱,忍不住碰了碰她的眼睛。

    “闭起来,乖乖睡觉。”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的沁禾能有点小姑娘的模样。

    ……

    殷姮很快就走了,回去的路上揽月问她,“主子,江苏各处都有鸡瘟,您为什么不把药方送去省里,只单单留给了常州?”

    “我自然是有道理的。”

    殷姮望着远处的京师,凤眸沉沉。

    她这次来直接将药方给了各县县令,没有留给沁禾,就是知道一旦给了沁禾,她立马会送去省里。

    到时候江苏各处都病着,唯有常州安宁祥和,常州知府的政绩就出来了。

    但光是这样还太过小家子气,不免惹得别的知府生怨。

    于是等沁禾缓过了神,一定会去问那些知县要药方,晚上几日送去各府,也还能说是“先在本府试过了药效”,听起来更让人觉得兰沁禾稳妥。

    这是一点小聪明,可殷姮知道兰沁禾不会往那边想。

    正如从前的她一样,从书生变成天子之臣,实在是太累了。

    殷姮回了京师,她在常州逗留得久了,赶的夜路,回府后换了套衣服就直接去户部当值,两天一宿得没有歇息。

    停了四天,该处理的事情堆积了起来,殷姮捡着重要的先拟好奏疏,抱着去了内阁同几位大人商议,等她从内阁公署出来时,恍然已是下午。

    殷姮将打回的账目抱在怀里,沿着朱红的宫墙慢慢走回去。她眼前有点晕黑,不仅是三餐不律,也是长时间没合眼的缘故。

    “殷大人。”

    前方走来一抹人影,殷姮打起精神抬头,微讶地招呼,“慕公公?”

    来人正是司礼监掌印慕良,他先是看了看殷姮的脸色,继而关心道,“大人身体不适?”

    殷姮笑着点了点头,“去了趟常州看望旧友,路途有些劳累,不打紧。”

    慕良是特意等在这的,就为了等殷姮出来。

    “听说常州出了鸡瘟,大人小心些才是。”

    “那些地方官尽喜欢把芝麻小事说成西瓜大,我亲自去瞧过了,没有奏报上说得那么严重,开了方子在各处衙门口分药,过两天也就好了。”

    慕良松了口气,如此就好,否则娘娘刚去就闹出大灾,未免不好看。

    他知道了想要的情报,遂对着殷姮低头致意,“既是如此,我回去转呈万岁爷,也好叫他老人家放心。”

    “好,公公去吧。”殷姮笑着同他告辞,目光却瞥到了抹红意,她下意识喊了出声,“公公手上的这块扳指是……”

    慕良一顿,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套了一抹血红色的玉扳指,使得那只手看起来更加白得惊人。

    “年前下面得来的,怎么,殷大人见过?”

    他敢将这东西戴出来,一早就查过底细,虽然是块名贵的红玉,倒也没有独一无二,看不出是娘娘送的。

    殷姮意识到自己失了态,立即改变颜色,“这样的好玉难得一见,一时痴了,公公莫怪。”

    她垂了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沁禾啊,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了。

    第70章

    每一块玉都有各自独特的玉理,慕良手上的那块也不例外。

    这本是极细微的小事,那块玉也并不是兰沁禾从殷姮那里得的。

    十五年前的一次游戏,京师中的富家少年们坐在一块赌诗,每人出点小玩意儿,首揆可得全部。

    当时兰沁禾出的是一块未打磨的红玉,殷姮坐在她旁边,拿过来把玩了一会儿。

    “好难得的颜色,你从何处得的?”她玩了这一句话的功夫,不久后就放下了。

    只是随着日月增长,人们只看到了朝廷上如鱼得水的殷姮,忘却了她曾经的名号——过目不忘的殷家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