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阿晏,你等等我,我走不动了……” 程遥遥脑子里浮现出四个字:冤家路窄。 程诺诺还是那么娇怯怯的语气,嗓音不知道为何有些粗哑,像是很久没喝水似的,听起来很是违和。 沈晏显然也这么认为,语气不耐:“刚才田里那么多人,你非要叫我出来,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怎么样了!” 程诺诺幽幽道:“阿晏,自从搬宿舍以后,你就一直躲着我。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还是……你还在生我的气?” 谢三无言了一会儿,道:“你别想那么多。你新搬去的那家人对你怎样?” “阿晏,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实在是太伤心了才会抓伤你。”程诺诺没理会沈晏的问话,语气哀切地辩解,“我一直都很后悔,看着你脸上的伤,我简直比自己受伤了还痛……” “诺诺。”沈晏语气有些动摇,矛盾道,“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你觉得我变丑了?”程诺诺语气忽然有些激动起来。 “不是。”沈晏忙道,“是你的性子。你以前是最温柔善良的,可你现在……诺诺你别这样!”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沈晏再开口时,语气就夹着喘,缓和了很多:“你别这样……我想跟你把话说清楚……” “阿晏,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程诺诺嗓音绵软得能滴出水来,跟她粗粝声线十分违和:“我们……” 咔哒一声,脚下的树枝被踩断,声音在树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一对野鸳鸯被吓得立刻分开。沈晏强忍慌张,呵斥道:“出来!” 程遥遥犹豫了一下,沈晏已经冲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程遥遥。她穿着粉色衣裳,雪肤红唇,盈盈立在树下,光影落在她发梢,犹如镀上了一层釉色。 沈晏脸上恼怒的神色登时变成了一片无措,结巴道:“遥遥?你……你怎么在这儿?” “jiejie?!”程诺诺也跑了过来,满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程遥遥把装蝉蜕的盒子藏在背后,挑起眉嫌弃地看着他们:“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jiejie,你……你都听到了?”程诺诺快要哭了似的。 程遥遥扫过程诺诺的脸,一愣。程诺诺原本莹白的脸像是被风干了似的,虽然还没完全褪去白,却已经是rou眼可见地粗糙暗黄,那一双眼睛也变得黯淡起来。 程诺诺对自己容貌的变化有自知之明,现在对别人的目光都格外敏感,程遥遥的那点儿诧异像鞭子一样抽在她的自尊心上。 沈晏脸色也颇为难看。 特别是当看见程遥遥和程诺诺面对面站着,一个如明珠生辉,另一个却被映衬得干枯瘦小,那种隐约错过什么的感觉就令沈晏越发烦躁。 程诺诺几乎维持不住脸上无辜的神情,对程遥遥哀哀地道:“遥遥姐,这都是我的错,不关阿晏的事,求求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我没你那么无聊。”程遥遥冷冷道。 沈晏道:“遥遥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走吧。” 程诺诺却不肯。程遥遥性子一向暴躁轻浮,藏不住半点秘密的。既然让程遥遥撞破,不如再加一把火,最好闹得人尽皆知……想到这儿,程诺诺干脆伸手去拉程遥遥的手:“遥遥姐,你……” “你放开我!”程遥遥还记得那天她抓了张晓枫和沈晏的事,沈晏脸上的疤还挂着呢! 两人拉拉扯扯,沈晏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来不及制止,蓦地传来一声低沉嗓音:“住手!” 谢三扔了筐子,沉着脸大步走过来,一把将程遥遥护到自己身后。 穿着破褂子的青年身材高大结实,眉眼阴鸷,吓得程诺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咬住唇楚楚可怜道:“我……我只是想跟jiejie说话。” 谢三看也没看她,转头关切地打量程遥遥。 “我没事。”程遥遥摇摇头。 程遥遥语气娇娇的,是沈晏最熟悉的,她对亲近的人撒娇的神态。一缸子醋登时泼了出来,他扬声道:“遥遥,你怎么跟这个地主家的黑五类待在一块儿?” 谢三肌rou紧绷,锐利眼眸看向沈晏,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程遥遥拦在他身前,对沈晏嘲讽地勾起唇角:“我倒要先问问你呢,你跟程诺诺待在这儿又是干什么?” “……”沈晏被踩住了痛处,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原来刚才程遥遥什么都听见了…… 程遥遥白了他一眼,对谢三道:“谢三哥,把东西提上,咱们回家。” 谢三把筐子提起来,跟程遥遥一块往外走。经过沈晏时,沈晏故意站在出口一动不动,挑衅地看着谢三。 他看着谢三这一身破衣烂衫,又想到他狗崽子的身份,不由得格外生出一种愤怒感。就凭他,也配跟在程遥遥身边? 谢三面无表情,直直走过来,高大结实的肩膀重重撞开他。沈晏只觉得自己被卡车撞到了似的,半边肩膀都麻痹了,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程诺诺慌忙扶住他:“阿晏,你没事吧?” 沈晏推开程诺诺的手,恼羞成怒地骂道:“野蛮人!遥遥,你千万别跟这种人走得太近!他是黑五类,狗崽子!你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程遥遥和谢三肩并肩,头也没回地走远了。 回去的路上,程遥遥叽叽喳喳地跟谢三说:“他们两个可烦人了,戏好多,你不要听他们乱吠。” 又问:“你找到了什么菌子?给我看看。” 谢三始终沉默不语,只拿一个后脑勺对着程遥遥。 走到巷子时,又遇上了其他去上工的人,谢三主动拉开了跟程遥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两不相干的模样。 许多人跟程遥遥打招呼,程遥遥缓了脚步跟他们说两句话,再往前看时,谢三已经走得不见了人影。 程遥遥的笑容便冻结在唇边。 第48章 吻痕 程遥遥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气鼓鼓顺着巷子往前走,转过弯就看见谢三站在那儿,背对着她跟一个人说话。 那人身材瘦小些,几乎被谢三高大身形完全挡住了。透过缝隙,程遥遥还是看清楚了她的长相,梳着一条麻花辫,跟谢三说话的时候不断揉着辫梢。不就是上回在田埂上对谢三说话的那人? 平心而论,这长相在甜水村算得上出挑,皮肤白净,穿着一件的确良的粉色罩衫,一双眼睛眨啊眨。少女的心事写了满脸,藏都藏不住。 程遥遥凑近一些,想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就听见一句娇滴滴的:“谢三哥哥……” 程遥遥刚才只有三分的火气登时变成了滔天怒火,一跺脚就想冲出去挠谢三一个满脸开花,但是转念一想,却硬生生忍住了。 她掉了个头,从巷子另一头偷偷跑了,绕了一圈才回到家里。 院子里萦绕着一股香甜浓郁的蒸馒头的味道,谢奶奶和谢绯坐在院子里洗菜,见程遥遥进来,道:“你跟昭哥儿出去做什么了?面团都要发过劲儿了,我帮你把馒头蒸上了,一会儿昭哥儿好带城里去。” 程遥遥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还发了一团面要做馒头的。 谢奶奶还絮叨着:“你放心,我蒸馒头有一手,保证蒸得喧乎。白面馒头里还加鸡蛋和白糖,明天不过啦?昭哥儿一向好养活,用不着这么精细。” “我又不是给他蒸的馒头!”程遥遥小声嘟哝着,扁着嘴把小背篓丢在地上,自己去洗手了。 谢绯捡起小背篓打开一看,惊喜道:“这么多知了猴!jiejie,也炸了给哥哥带走吗?” “随便!”程遥遥拿香皂仔仔细细洗了手和脸,眼睛不由自主往院子外头看。 谢奶奶也道:“昭哥儿怎么没回来?遥遥,你们不是一块儿出去的吗?” 程遥遥无辜道:“他跟人说话,我就先回来了。” 今天捉的知了猴又大又鲜活,把泥沙清洗干净后就可以下锅了。程遥遥今天多倒了一点油,把知了猴炸得酥脆酥脆的,再趁热撒上盐粒和自家磨的粗制胡椒粉,别提多香了。 那一条五花rou切下些肥rou熬成猪油,剩下的切丁,用酱油黄酒腌制好。晒干的菌子泡发,切丁。锅里留下一点猪油烧热,倒入五花rou丁翻炒,再加入菌子和蒜瓣一块儿翻炒均匀。 干菌子的香味比新鲜菌子更加霸道浓郁,什么都不用加,已经鲜得让人流口水。再倒入一些酱油,黄酒和白砂糖,撒上多一点点的盐,再倒入泡菌子的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慢地熬,让汁水一点点收干,五花rou丁和干菌子都裹上了一层浓郁的深褐色酱汁。 程遥遥挑起一点儿给谢绯尝尝:“味道怎么样?” “好吃!”谢绯拼命点头。 “你吃什么都说好吃。”程遥遥自己也尝了一点儿,味道果然好,咸香鲜甜,味道偏咸一些些,正下饭。 谢绯笑道:“真的很好吃嘛,我哥肯定喜欢吃的!” 院子里,谢奶奶一边收拾一边盯着门口,有些担忧。都什么时辰了,谢三还不回来? 说曹cao曹cao到,院子门被人一把推开,谢三神色是难得的紧张:“奶奶,遥遥回来了吗?!” 谢奶奶道:“在厨房里呢,早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谢三顾不上回答,大步走到厨房门口,见程遥遥俏生生立在灶台边,心脏才重重落回了原地。 谢奶奶跟过来,诧异道:“昭哥儿,怎么这么一头的汗?你们刚才不是一块儿出门的吗?” “……”谢三还来不及回答,程遥遥就抢先道:“是啊,我看见他在跟人说话,顾不上我,我就自己回来了。” 谢奶奶道:“昭哥儿,看你这身汗,快去洗把脸好吃饭了。” 谢三道:“来不及了。我得去搭车进城。” 程遥遥一顿,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五十了。她回来了大半个小时,谢三都在外头找她?太笨了吧? 谢绯和谢奶奶都急忙围着谢三道:“怎么这么快啊?饭都没吃上!遥遥可是特地给你蒸了馒头。” 程遥遥哼唧道:“装好带路上吃咯。” “对对对。”谢奶奶道,“昭哥儿你等一下,马上好!” 谢绯和谢奶奶手脚利索,白嫩嫩热腾腾的馒头用油纸包好,炸知了猴用饭盒盛着,加上杨梅汁杨梅干,装了一兜子。 谢三换好了衣服出来,谢奶奶把一兜东西都塞进他怀里:“来,昭哥儿,都带着。你饭量大,夜里饿了就吃点儿!要么在家里吃点儿再走?” “来不及了,要赶车。”谢三提着东西往外走,眼睛却看着程遥遥。 程遥遥站在厨房门口,一对上谢三的眼神就把脸扭开了,气哼哼的。 谢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奈谢奶奶一直絮絮吩咐他许多事,只得随谢奶奶出了门。 谢三去学开车,这对于谢家和谢三,都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谢奶奶心里有许多话,说出口时却只剩下最平实的叮嘱:“……学东西要用心,但是也别太卖力,身体要紧。休息的时候要好好休息,别再去揽活儿干。奶奶不图别的,只要你平平安安,啊?” 两人走到巷口,谢绯就追了出来,把一瓶子酱塞进谢三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差点忘了这个。这是遥遥姐做的菌子酱!” 谢三眼睛看向谢绯身后,空无一人。 谢绯道:“jiejie在家里呢。” 谢三眼神黯了下去,眉宇间一丝失落自然没逃过谢奶奶的眼睛。谢奶奶道:“刚才一回家就气嘟嘟的,她是不是撇下你偷跑回来的?” “没有。”谢三把菌子酱放进兜里。 谢奶奶道:“你还替她瞒着!她回来大半个钟头你才回来,是不是在外头找她了?” 谢三唇瓣动了动,道:“meimei娇气,您别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