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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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承乾嗔笑:“你是跟我装傻呢,还是真傻。” 祝镕无奈地一笑:“儿子糊涂了。” 但又听父亲长长一叹:“实则你所言不错,这样下去终究不是法子,她难道一辈子拽在手里,到闭眼的那一刻?你和你娘的事,我的确对不起她,可老太太也给足了她体面,柳氏和楚氏也是她张罗纳进门的,到头来又不待见她们的孩子。她年岁也渐渐大了,精力还能和年轻时比?” 父亲和养母之间的事,祝镕从不插嘴,养母行事虽私心深重,可她几十年料理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阖府上下,大小事务无一不妥帖,三婶婶那样难缠,也只能喊几句不公平,再挑不出不是来。 祝承乾又叹:“你那大嫂嫂是个可靠孩子,细致谨慎,照我说,不如分她一些事来打理,毕竟是长孙媳妇,就算不是自己膝下,好歹也体面。” 祝镕道:“这些话,您该对母亲说。” 祝承乾却是苦笑:“我和她说不上,她眼下魔怔了,就怕涵之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父亲……” “什么?” 祝镕眉头紧蹙,他认为父亲应该知道一些自己所不知的事,譬如大姐是否曾经有过身孕。 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不能告诉他的事,问了也毫无意义,只会在父子之间徒增烦恼,便是改了口:“二叔生辰那日,我有公务,只怕失礼。” 祝承乾道:“不碍事,你叔叔要紧是招待他的同僚和恩师。” 提起恩师,他们刚好走到清秋阁门外,祝承乾说:“扶意这孩子,真是了不起,如今几个姑娘都老老实实跟她念书写字,我方才在你奶奶那儿见了映之和敏之的习字,长进不少。” 祝镕只附和着,不敢多说什么,怕叫父亲看出他的心思。 可祝承乾饶有兴致地提起:“老太太很喜欢这孩子,我估摸着,若能把扶意长久留在家里,她会更高兴。可留作媳妇,你二叔和婶婶看不上小门户的女儿,你三婶也一样,如此行不通,我想不如将她认作干女儿,往后就养在家里,将来婚配在京城,也能时常回来探望你奶奶。” “认作……干女儿?”祝镕的笑容好生僵硬,他们这就要成了兄妹吗? “说的玩笑话。”祝承乾却又笑起来,“你娘恨不得生吞了纪州,扶意千万般好,偏偏是纪州来的孩子,罢了罢了。” 他一面说着,负手向前走去,祝镕舒了口气,赶紧跟上。 待回到自己的住处,祝镕又找出那枚耳坠看了半日,方才父亲说起扶意的婚嫁,二哥不行四弟也不行,却偏偏直接将他绕开,还说要收做义女。 显然,父亲期待他继承爵位和家业,将来就需要一位能够胜任当家主母的妻子,在父亲看来,不仅仅是才干品行,出身也极为重要。 祖母曾对他说过,父亲和养母之间有多少情意,她无法探究,可她一直都很明白,他们的结合,是两大家族势力的结合,为了祝家的世代繁荣,为了皇后和太子,兴华堂里,处处充斥着利益。 眼下,祝镕还无法预见自己的将来,才会对开疆说那番话,可方才父亲的一句义女,就让他的心猛地震荡。 那些不明白的事,他算是都想明白了。 此刻清秋阁里,尚未熄灯,扶意正在书房,准备给二老爷的寿礼。 她无心巴结东苑,但二老爷是韵之的父亲,总要看在韵之的份上,多尽些心意。 翠珠送茶来,帮着多点几盏蜡烛,听香橼念叨:“到底是国公府,用不尽的蜡烛灯油,我们书院里可没有这样宽裕,那些念书的公子们,冬日映雪、夏夜囊萤,就差凿壁借光了,很不容易。” 翠珠听不懂这些话,很羡慕香橼念过书,扶意笑问:“你要不要学认字?” “不敢学,我爹娘说,识字念书容易刁钻,不好养活,往后也没人家要我。”翠珠说着,又觉失言,慌忙道,“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扶意自然不会误会,只觉惋惜无奈,低头继续准备献寿图。 翠珠又说:“听说方才大老爷和三公子从门前过,站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不知父子俩念叨什么呢。” 香橼张嘴想问,记起小姐的告诫,赶紧收住了不言语。 翠珠说:“姑娘,我再多嘴一句,您别动气。” 扶意放下笔:“说吧,不碍事。” 翠珠轻声道:“这几日家里好些事,大夫人都不闻不问,竟是大老爷出面打理,知道的都明白,大夫人是为了大小姐的事烦心。姑娘,您千万别再和大小姐有什么牵扯,大夫人发起威来,这家里没人拦得住。” 扶意从容含笑:“多谢你,我不出清秋阁便是。” 第68章 大姐的住处 翠珠这番话,一是为扶意着想,二则她自己也不愿惹祸上身。 扶意体谅她们的难处,只是心下以为,大夫人手腕再如何了得,总有兜不住的那天,又何必如此固执。 夜色渐深,清秋阁熄了灯,大宅各处俱已歇下,家门外大街上,难觅人影。 一片宁静中,胜亲王府门前停下一驾马车,从车上跳下矫健纤瘦的身影,马车被小厮缓缓拉走,站在门前的姑娘转身将四周望了一眼。 只是,她在明处,开疆在暗处,夜幕掩护,郡主看不见他。 府里走出来几个婆子丫环,簇拥着她们的郡主进门去,王府大门轰隆隆合上,能听见里头落锁的动静。 开疆长舒一口气,往回家的路走,这小郡主今日终于不再半夜跑出去疯玩,他能回去睡个踏实觉。 但是,从刚开始,开疆就意识到,王妃和郡主似乎已经察觉她们被跟踪,兴许是与生俱来的警惕,又或许是对皇帝的不信任,同样的,皇帝对她们也十分不信任,母女二人突然上京,必定有所图。 他疲倦至极地回到家中,一时懒得洗漱,就要往床上倒,扬手拉开床帏,猛地见一个女子端坐其中,吓得他往后退开几步。 再定睛细看,就是平日里在他跟前端茶递水的丫头,此刻只穿着一抹肚兜,身下一袭不蔽体的纱裙,几乎和赤身luo体没有区别。 “你、你……”开疆气恼极了,正要喊叫出去找人来带她走,心下一想,嚷嚷得天下皆知,他岂不是要为了这丫鬟的清白,将她收入房中? “公子,您回来了。”床上的姑娘含羞带娇,想来就算是母亲授意,她也是心甘情愿。 “这屋子让给你,爱睡多久睡多久。”开疆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隔天清早,祝镕到衙门不久,就听说慕开疆昨天半夜回来这里,在里头用凳子搭了床,此刻还呼呼大睡。 进门看了眼,脱下自己的风衣给这小子盖上,又出来叫下正要回府的争鸣,吩咐他去准备些东西送来,打点好一切,才进宫去当差。 开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醒来,见身上盖着祝镕的风衣,一边桌上摆着两提食盒,起身打开看,抓了只鸡腿就大嚼起来,吃得噎着了,底下还有捂在暖炉里的汤,他甩开膀子大吃一顿,才去洗漱刮面,精神抖擞地往宫里去。 待与祝镕在宫中相遇,开疆连声道谢,说昨晚本想去祝家找他,可他们府里那么多人,大半夜闹出动静,怕惊吓了老太太。 “我早就想另立门户。”慕开疆说,“可我娘不放我走,说非要等我有了家室妻儿,她真真是疯了,难道以为我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才不愿意成亲吗?” 祝镕明知故问:“那你为了什么?” 开疆一副竟然不被好兄弟理解的不甘,恼道:“当然是没遇上喜欢的,要个女人还不容易,可我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 祝镕笑而不语,开疆插着腰,憧憬他的将来:“我就想娶个心上人,就我们俩人,清清静静过一辈子。” 他转身就问:“你呢,和言姑娘说清楚了吗?你自己可清楚了?” 春日明朗,将他们身上的护甲照得锃亮,祝镕满身光芒遮掩不住,更藏不住从心里透出的欢喜。 他道:“昨晚我爹说要收养她做义女,我心里那阵慌张,一下都明白了。” 听说祝公爷要让他们做兄妹,开疆哈哈大笑,又好生羡慕:“不论之后如何,你心里总有个盼头,眼里总有个人,我娘满心以为我要当和尚去,哪里知道我的心思。” 祝镕故意玩笑:“昨晚的丫头不漂亮?” 开疆不屑,继续带人去巡防,只撂下一句:“我看她们都长差不多。” 此刻忠国公府里,清秋阁门外,争鸣等候许久,才见二小姐身边的绯彤出来,笑着问他:“东西带来了吗?” 争鸣递上一叠折好的纸,说道:“东西易得,可总要禀告公子一声才好,jiejie替我向二小姐说,有了事儿,可得兜着我。” 绯彤嗔道:“三公子能把你怎么着,吓得你这样,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又见香橼出来,将一把铜板塞给争鸣,笑道:“二小姐赏你买果子吃。” 书房里,韵之早已等不及,见俩丫头回来,急急忙忙接过东西,让她们在门前把风,推走矮几展开铺在地上,是一整幅忠国公府的地图。 “我们在这里。”韵之指着清秋阁所在,对扶意说,“你看这图,就知道我们家有多大了。” 清秋阁的规格,在扶意家里已经占了一半,可是融入整座祝宅,竟毫不起眼。 “真要找,可没那么容易的。”韵之盘腿坐在地上,有几分气馁,“我们若不能一下就找到大jiejie,就会被大伯母察觉,立时给她换个地方。而我寻思着,指不定大姐现在已经不在家里了。” 扶意看着地图,心中感慨,她和香橼初来京城时,只觉得此地与纪州街上一样的繁华,京畿帝都仿佛没什么了不起,这会儿看到祝家京中宅邸的地界规模,才知自己是井中蛙。 “这家里已是如此,皇宫是不是更大?”扶意大开眼界。 “那是,我们家再怎么样,也不能大过天家。”韵之说道,“但除了天家宫苑,京城里就数我家最富贵,好歹是传承了三百年的家业,与大齐同岁。” 扶意颔首:“这我知道,连我们纪州百姓都会传说,京中祝家何等显贵荣耀。” 韵之问:“你们纪州的人,爱戴王爷王妃也罢了,真的也敬重我jiejie吗?” 扶意应道:“大小姐嫁来那天,轰动了全纪州,那日我没能出门看热闹,我家的下人去见了,回来念叨好几天依然兴奋不已,说世子妃的嫁妆,走了整整两条街。” 韵之叹气:“可那也是过去的风光,我如今只盼着jiejie平安,盼着她的病能好。” 扶意看着地图上偌大的家宅,轻声念:“这么大的园子……” 她心中一个激灵闪过,想起那日在园子里遇见大小姐,大小姐被人带走时离去的方向,起身比划了一番,比对着地图上清秋阁的位置,对韵之说:“若猜得不错,大小姐可能在这一片。” 韵之爬过来看,问她怎么知道,听扶意解释后,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她们还能带着大姐在家里绕不成,必定径直往回走,这样一来,地界就缩小了。只要不换地方,大jiejie一定在这里。” 扶意问:“我们真的要在二老爷生辰那日去找?” 韵之反问:“扶意,你怕了?” “我怕弄巧成拙。”扶意很谨慎,“咱们要有个万全的计划,绝不能出差错,今日你拿来地图这件事,必然就先惊动了表哥。” 韵之满不在乎:“我三哥哥好对付,包在我身上。” 果然,如扶意所料,傍晚祝镕回家,就听争鸣禀告,韵之从他房里要走了家里的地图,平日也罢,眼下这丫头心心念念要找大姐,只怕是要闯祸。 他径直来到内院,今夜meimei们都在祖母跟前等着用晚饭,老太太见了孙儿,笑道:“难得你回来早,去洗洗换了衣裳,过来一道吃吧。” 祝镕则把韵之带出去,问道:“拿地图做什么?” 韵之说:“给扶意看看我家地界有多大,不成吗?“ 祝镕也不再绕弯子:“你想找大姐的住处?” 韵之摇头:“没有啊,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要仔细找找。” “不许胡闹。”祝镕很是严肃,“你和谁商量,言表妹?” “我只是给她看看咱们家什么样,现在闹得人家大白天也要困在清秋阁里,说好听的,来这府里当先生,何等尊贵。”韵之伶牙俐齿的,“结果呢,简直跟坐牢似的,人家做错什么了?就你们家那点破事儿……” “韵儿!”祝镕的声音,已是含了怒气。 “你吼、吼我做什么……”哥哥当真动怒,韵之还有几分怕,气势这才弱了几分,不情愿地说,“我知道,我自己闯祸就算了,我怎么能带上扶意呢,你别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看看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