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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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抬起头,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祝承乾叹道:“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她们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我们家。而你上蹿下跳,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到底能成什么大事?你真心想助皇后,就该去铲除威胁太子和皇后的人,你和个不相干的孩子,较什么劲?” 大夫人愣了愣:“可是闵姮容不下的,不该是贵妃和四皇子吗?” 祝承乾摇头:“她对皇后和太子,固然没有敌意,可皇帝若不在了,你以为太子能周全?” “什么意思?”大夫人 “是谁杀了胜亲王父子?” “皇……” 祝承乾走来,堵住了她的嘴,低声道:“现在你明白了吗,她们母女上京,到底图什么?” “可她们凭什么,她们哪里来的本事?” “怎么也比你强些,你先冷静下来。” 大夫人很是不安:“你这些话,皇上难道不知道,他又何必留那母女俩的性命,暗杀了岂不干净?” 祝承乾说:“万一父子俩还活着呢?五年来,从没人见过他们的尸骨,那深渊底下,皇帝派了无数人下去,没有一具尸骨,足以证明是父子二人。而纪州的将士,忠心耿耿,誓死守护孤儿寡母,随行而来的只区区十几个人,可他们的气势排场,足以令人生畏,纪州军队的雄威可见一斑。” 大夫人怔怔地念:“五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祝承乾叹:“皇帝行事,可不像你这么莽撞。听好了,只要胜亲王父子不再出现,那母女俩就翻不了天,皇帝还要用我们来制衡纪州,纪州的兵权还在王妃手里,皇帝不会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来为难你我。眼下,我们全力以赴要做的事,是确保那父子俩已经不在人世,你就不要再横生枝节,闹得天下不宁。” 大夫人很不服气:“皇帝不是已经被她迷上了?” 祝承乾苦笑:“天下美色何其多,皇帝会迷恋一个半老徐娘?你以为皇帝真是靠你们杨家,才坐上龙椅的吗?眼下人人都在谋算,谁都把心思藏在心里,只有你,恨不能得罪所有人。” 大夫人背过身去:“真有一日发现那父子俩的尸骨,又或是再次刺杀成功,皇帝从此除了隐患,他还会需要你吗?你但凡有些错,都会成为滔天罪过,难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家?” 祝承乾冷冷道:“我忠君之事,行得正坐得端,倒是想问问夫人,这么多年,手里过了多少人命?” 大夫人转身,瞪着丈夫:“你什么意思?” 祝承乾指了指门外:“这院里的下人,一年里总要少上两三个,她们去哪里了?单这院子里就两三个,全家各个角落加起来,一年至少能有二三十个人?” 大夫人怒道:“不中用的奴才,要来做什么?” “夫人,莫怪为夫不提醒你。”祝承乾说,“大齐律法里写了,不得随意买卖女子,即便是婢女奴仆转卖,也要经公堂审查。虽然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没人再追究这一切,可毕竟是违背律法的事,还望夫人就此收手。我知道,你不缺那几两银子,不过是杀鸡儆猴的治家手腕,可这不长久,还望你掂量轻重。” 大夫人气得瑟瑟发抖:“这不过是家务事。” 祝承乾道:“涵之的事才是家务事,你买卖人口违背律法,才是天大的事。我劝你,趁早向皇后坦白,让娘娘心里有个底。” 说罢,祝承乾走到门前,朗声叫人来,命令道:“传话到清秋阁,请言姑娘休息几日,便可照常为姑娘们上课,其他的话不必说,她自然会懂。” 清秋阁里,祝镕已经离开,吃饱了的香橼也很快就睡着,她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不忘对扶意说,三公子送来的包子,鲜美可口,好吃极了。 至于扶意,终于把堵在心口的话说了,从此再无顾虑,虽然彼此都没挑明,可他们必定是互相明白的。 一个在纪州出生,一个在京城长大,从小眼里的世界便全然不同,祝家深受皇恩,才得以繁荣兴旺,而扶意从小和家人一起,生活在胜亲王府的庇护下。 扶意不愿强求祝镕,祝镕也没逼着她放手,从今往后,彼此尊重,各谋其事,一辈子还那么长,何必急着在眼下就做个定论。 正要做定论的,是她心中的爱慕,纵然殊途,她也不愿和祝镕分开。 此时,又有人敲门,但香橼已经睡熟,扶意只身到门前,谨慎地问:“是谁?” “姑娘,兴华堂刚传话来,已经命我们把锁都撤了。”是院里管事的婆子,平日里她们也算和气,只听她说道,“没事了姑娘,您安心睡吧,老爷和夫人说,您休息几日,哪天养好了身子,就继续给小姐们上课。” 扶意内心平静,淡淡地说:“多谢,您也早些歇着。” 又听管事在推搡门外的两个女人,骂道:“你们睡得死沉,叫夫人看见,还有命吗?” 那二人迷迷糊糊醒来,互相埋怨不警醒些,哪里知道是被祝镕用了迷香,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耳根终于清净下来,且重获自由,扶意松了口气。 想起方才祝镕问她,以她的性情,不至于激怒大夫人出手,听说了那些挑衅的话,好一顿责备,怪她不冷静。 扶意不禁笑了,自言自语着:“下次再凶,就不理你了,当我是韵之吗?“ 自然,她也知道不能得罪大夫人,可实在是觉得,大夫人连她家的老妖怪都不如,无非是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御下毫无权谋,不过是霸道狠毒,如何能长久? 而方才祝镕更是道:“她也有许多难处,我虽不赞同,但将来你当家作主,也能明白。” 当家……做主?扶意回到床上,用被子半捂着脸,轻声念着:“谁要给你当家作主。” 第121章 情窦初开 家里发生的事,韵之直到两天后来清秋阁,看见扶意嘴角隐隐有伤痕,追问之下才得知她竟然挨了大伯母的掌掴,可怜的香橼更是满身淤青。 那日一早,她本是命绯彤传话,要扶意早早地去,有要紧的话要说。谁知母亲终于惦记起她,大清早到内院去探望,待母亲离去,扶意这儿已经在为平珒上课,再后来的事,韵之就都不知道了。 这会儿,香橼提起来还是会哭,可怜巴巴地说:“二小姐,我可害怕了。” 扶意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她,这小丫头鬼精鬼精,谁来她都装可怜,短短两天,攒下好些零花钱和吃食,人人都心疼她。 果然,韵之打发绯彤,要她回去把那些家人探望她送的各样玩物点心送来和香橼分,香橼高兴起来,一时忘了身上还疼,跟绯彤一道走了。 “那天半夜,管事mama突然来说,兴华堂下了赦令。”扶意嘴角的伤正在愈合,她说话慢悠悠的,“不然你今天来了,也不能见到我。” 韵之很生气:“她这个人,怎么总爱把人关起来,她就差不能杀人了吧。可我告诉你,大伯母这个人也没多了不起,一到皇后跟前,就低眉顺眼的,我没见她和皇后娘娘有多亲昵,总觉得皇后也嫌她。” 扶意道:“不在人后说短长,我不想议论她,也不想再提她。” 有暖风穿堂而过,将纱帘吹得漫天飞舞,扶意起身去关北窗,走到窗下,就想起那晚和祝镕在此互诉衷肠,不禁心中一暖,面上有了笑意。 眼下,只要一想起那个人就会心中欢喜,哪怕他总是紧张地对自己说这个不能够,那个不允许。 韵之唤她:“扶意,你来,我有要紧的事要对你说。” “是啊。”扶意回身道,“我一直惦记着呢,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等她坐回来,韵之已是双颊泛起红晕,如那天从围场归来时,红得那样可爱。 扶意心里便猜了七八分,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如何回答韵之,才能呵护她柔软的心思。 “我这几天,满脑子想着一个人……”韵之说了半句,又犹豫好一会儿,举起手伸出纤纤玉指,“你要同我拉钩,绝不能告诉别人,香橼不行我奶奶不行,郡主也不行,总之谁都……” 不等韵之说完,扶意就勾上手指,温柔地答应:“我保证,绝不对任何人说。” 一语罢,二小姐的脸颊更红,眸光渐渐朦胧,勾手指的手转为抓着扶意,声如蚊蝇地说:“我是不是,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扶意静静地听着,等了好半天,韵之才挤出一句:“我每天都在想闵延仕,怎么会这样呢,扶意,我是不是把脑袋摔傻了?” 祝闵两府算得世交,如今又结了姻亲,闵老相爷为人和善,那日二老爷生辰,他竟然拨冗前来。 自然,就算和东苑是两亲家,老相爷给的也不是祝承业面子,是看在祝家三百年家业,世代贵族,是祝家列祖列宗的体面。 换句话说,在宰相府眼中,祝家是值得往来,愿意高看一眼的门庭,虽然只是嫁了个庶女来,但公爹祝承业本也是庶子,两边算得公允。 可如今,韵之对闵延仕念念不忘,她心里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不如人之处,此刻难过地说:“我明知道是配不上的,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 扶意从小什么书都看,爹爹眼中的荒唐书看得更多,对于儿女情长,心里很有主意,也早就说服自己,抛开世家门第的偏见,不要因为小门户出身而自卑懦弱。 韵之就不同,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越是扶意这般出身平凡,无可挑可取之处,反而越能豁出去,可韵之自小在皇亲贵族的世界里耳濡目染,门第之见早已深种在她心里。 韵之苦笑着:“你说我傻不傻,兴许我爹娘走不通四皇子的路,是会盼着我能去闵家做长房长媳,可闵家的人若得知此事,必定眼珠子翻到天上去了,真真可笑。还有那个闵初霖,最最可恶的人,我竟然一时连她也能忽略不算,我是真傻了。” “韵儿……”扶意反过来,握着韵之的手,“不要妄自菲薄。” 韵之软绵绵地伏在桌上,轻声道:“不是我看轻自己,你不在京城长大,不知这里头的道理。我只跟你说,你权当听我说故事吧,横竖一年也见不上几次的,过阵子我就能忘了。必然是那天生死一刻,他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内心感激,就以为生了情愫,过些日子,就好了。” 扶意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心,却不懂怎样安慰韵之,想安慰她的话,想来只会为她徒增烦恼。 韵之又反复地念叨:“我只是感激他救了我,一定是这样。” 她忽地坐直了身子,着急地说:“还有件事你要帮我,相爷夫人的生辰就快到了,奶奶一早就命我准备贺礼,这一天天乱七八糟的事,我都给耽误了。你说送什么好,我怕置办不好,丢了奶奶的体面。” 扶意笑道:“不如去问问大嫂嫂,她知道老夫人的喜好,我们投其所好,心意足了就好,想来宰相府也不缺金银。” 二人便等绯彤和香橼回来后,要绯彤跑一趟东苑,等少夫人有了闲暇,请来清秋阁坐坐。 绯彤屈膝在一旁说:“我劝小姐这几日,别叨扰少夫人,为了二公子的事,少夫人也跟着吃官司。夫人说什么长嫂如母,怪少夫人不帮着大公子管教弟弟,昨天奴婢替您去请安时,还见少夫人挨骂呢。” 韵之叹道:“这样好的儿媳妇,见天只知道欺负,我娘也不比大伯母强多少。更何况,什么长嫂如母,人家死了娘的,才托付长子长媳,她是咒自己吗?” 扶意忙拦下韵之:“你看看又发脾气,说不该说的话。” 绯彤求扶意好好安抚小姐,别让她再惹怒老爷夫人,主仆几人说着话时,周mama却来了。 她一说看望自家姑娘,一说看望扶意,比不得大夫人身边的王氏专会撺掇主子煽风点火,周mama一贯亲切和蔼,坐下好生道:“是少夫人要我跑一趟,给姑娘们说,别惦记二公子的事,他已经当着大公子的面,向老爷夫人保证,再不去私宅。” “那柔……”韵之险些说出柔音的名讳,忙改口道,“那我爹不是说他在外面和女人厮混?” “二公子不承认呀,老爷也抓不到更多的证据,总不能冤枉自己的儿子。”周mama说,“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二公子和老爷各退一步,我们二公子也绝不是那在女人堆里混的人。” 扶意和韵之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根本就没解决。 周mama走之前还说:“二夫人怕夜长梦多,今日一大早出门会客去了,要去见几位世家夫人,讨年轻小姐们的生辰八字,为二公子说亲。” 这会儿,韵之对扶意念叨:“我听说大伯也在给我三哥哥合生辰八字,你到底想好了没,看得上我三哥哥吗?再迟些日子,大伯选好了人,可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扶意嘴上嗔怪敷衍,心里也隐隐担心,不是她自以为是,但老太太显然第一眼就看上了自己,从没有门第之见。 但大老爷就不同了,他根本没考虑过,想来一个书院出身的乡下丫头,绝不是祝公爷眼中未来的公爵夫人。 该传午饭的时候,门外人多了,姐妹俩在屋里静静地等,少时翠珠来请,一面回头往门外张望,拉着扶意轻声说:“胜亲王府送来帖子,请大夫人过府一叙,大夫人半天没挪动呢。” 扶意怕翠珠被其他人盯上,什么也没问,径直带着韵之去用饭,待屋子里没人了,才对她提起,这几天满京城的风言风语,说大小姐疯了。 扶意自然不会说,是老太太散播的消息,但韵之已足以兴奋,摩拳擦掌地说:“让王妃娘娘收拾大伯母吧,赶紧把大jiejie接回去。” 此刻兴华堂里,杨氏将闵王妃送来的帖子放在香炉里燃成灰烬,王mama在边上不敢吭声。 许久,气味都散尽了,杨氏才吩咐:“备车马,替我换衣裳梳头,我去会会闵姮。” 第122章 闵王妃的心思 从兴华堂出门,必定要经过清秋阁,香橼在门后看见大夫人赫赫扬扬带着人往外走,跑回来告诉扶意和韵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喝喜酒去,穿得那样华丽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