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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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一搭一唱,几乎要把大哥一家逼疯了,他们吵吵嚷嚷着,带着女儿回后院。 言老夫人走时,最后看了小儿子和媳妇一眼,冷声道:“你们有能耐,我养的好儿子。” 后院里,见几个不安好心的一脸丧气哭哭啼啼回来,香橼赶紧跑回扶意房里,关上门从细缝里看,嘴里念着:“我还替魏爷爷恶心呢。” 扶意淡定地问:“怎么样了?” 香橼怒气冲冲一通说,叉着腰道:“把魏爷爷吓着了,他们赔得起吗,下贱东西。” 扶意召唤她躺下:“睡吧,明日我们只当不知道,我也不愿在镕哥哥面前提起这些。” 香橼后怕不已:“万一真让他们得逞了,难道姑爷要把言蓁蓁收了当妾,和咱们一道上京?” “没有万一,他们也不会得逞。”扶意翻过身,拍哄香橼,“赶紧闭眼睛睡,你家姑爷是谁,还能叫他们几个蠢货算计了?” 香橼想了想问:“难道姑爷已经知道了,他是和魏爷爷说好的吗,不然吓着魏爷爷,姑爷该愧疚了。” 扶意笑道:“不能够,你几时见他做没把握的事。” 香橼说:“小姐,我们走了,老妖怪一定往死里折磨夫人,她一定会的。” 扶意闭上眼睛,笃然道:“我会让她离这家远远的,往后半步也别再靠近我娘。” 第218章 舅兄前程堪忧 这夜的闹剧,虽是虚惊一场,可也把扶意的娘吓得够呛,再不敢将姑爷留宿在家中,原打算隔天就请他回去。 反是言景山说:“就留下吧,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有什么事还好对付,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我看不见反而悬心。” 扶意听着的时候,心里默默地想,爹娘没见过镕哥哥带兵护驾的威风凛凛,也没见过他穿戴官袍的模样,就算知道女婿能干,是皇帝身边的重臣,也想象不出那样的光景,才会觉得这千里之外的北地,是他人生地不熟的所在。 扶意相信,为了找寻胜亲王父子的下落,她即将成亲的丈夫,早就把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摸遍了,怕是连王府都已经走了一遭。 祝镕听从岳父岳母的安排,二老留他他就住下,不留他也绝不赖着。 吃早饭时,言景山数了数今日要登门的客人,询问女婿是否愿意相陪一见,祝镕在纪州逗留的日子,统共不剩下几天,只盼着事事满足岳父,自然是一口答应。 饭桌上只有夫妻二人和姑爷,比昨夜吃饭自在多了,言夫人一早起来忙活半天,蒸了两大笼屉的包子,用了够平日里吃好几顿的rou做馅儿,就怕家里油水不足,饿着了女婿。 此时有丫鬟来说,老夫人和大老爷那边起了,言夫人暂时离了去厨房,言景山便问:“昨夜之事,你和魏爷爷商量好的?若真真事发突然,只怕要吓着老爷子,他今早又生龙活虎的,全然不当一回事,可见心里有底。” 祝镕放下碗筷,毕恭毕敬地说:“换屋子,的确是因为孩儿热得睡不下,而魏老爷子刚好觉着冷,但换的时候,我把话说清楚了,夜里兴许有奇奇怪怪的东西爬进来,请他小心。” 言景山道:“他是我恩师家的老管事,和这间书院一道留给了我,好大年纪,看着扶意出生长大,家里人都喊一声魏爷爷,你也跟着喊吧。” “是。”祝镕应道,“魏爷爷说他看守书院一辈子,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惧,让孩儿安心睡去,于是就……” “你怎么知道,夜里要有奇奇怪怪的东西爬进来?”言景山还是板着脸,家里出了这么丢人的事,他实在没脸见女婿,也只能故作镇定,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祝镕坦率地说:“不瞒父亲,是扶意提醒我,仔细那几位,他们一心想跟着扶意上京,没安好心。” 言景山叹气:“实在是家门之辱,本是愧对于你,但我与长兄早已分家,也算不得一家人。望你回到京城不要提起,哪怕是在亲家老太太面前,能免则免,莫让扶意难堪。” 祝镕欠身道:“孩儿记下了,必定事事以扶意为重。” 那之后一上午,祝镕没和扶意见着面,一直跟随岳父会见访客,给学生们讲述京城之事。 他言行谈吐大方得体,虽见多识广,但不张扬买弄,在前辈长辈面前,更是谦虚谨慎,言景山的几位挚友背过年轻人,纷纷夸赞:“公侯世家虽难得,更难得非那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意儿实在好福气,你们夫妻俩有福气。” 言景山少不得心情愉悦,将女婿越看越喜欢,心里也更坚定了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了女儿的好姻缘。 午后,祝镕接到飞鸽传书,借故离开了书院,扶意到前头来,见爹爹给学生们上课,一时也说不上话,便去找魏爷爷,给他赔不是,宽慰他别往心里去。 待祝镕归来,已是天黑,家里等着他用晚饭,言景山夫妻虽不情愿,也不得不与厚脸皮的母亲和大哥两口子同席。 饭桌上气氛本是沉重,言蓁蓁她娘还红着眼睛,显然是哭了一天一夜,但见祝镕归来,满手提着礼物,恭恭敬敬送到言景岳夫妻跟前:“昨日仓促,不知大伯与大伯母来家,将二位的礼物落在下人那边没带来,今日特地去取来,还望伯父伯母多包涵。” 两口子面面相觑,但沁入骨髓的贪婪,让他们本能地伸手拿过东西,一时都有了好脸色,说着:“姑爷坐啊,就等你开饭了。” 祝镕另又呈上一份礼物:“这是给堂兄的,我虽虚长他一岁,但舅爷跟前不敢称大,本该上门拜访,但行程匆匆,实在赶不及。” 夫妻俩收礼收得两眼放光,简直枯木逢春般又活跃起来,言蓁蓁她娘完全不顾弟妹才是这家的女主人,不顾她才是正经岳母,自说自话忙着给孩子布菜送汤,热络地说着:“你舅兄功课繁忙,才没能来,可我们想着,难得你来了,怎么能不见呢,明儿一早就打发人,接他过来,你们兄弟见个面,熟络熟络才是。” 祝镕吃着饭菜,不经意似的问起言效廷的功课学业,主动说将来到京城,必定多多襄助,简直把夫妻俩乐开了花,恨不得将祝镕供起来。 “不过……”祝镕看了席上的长辈们,似有为难地说,“祖母一直在书院住着,为何不是大伯大伯母奉养?” 言景岳咽了咽唾沫,虽说都是儿子,可他继承了全部家业,弟弟一个铜板都没捞着,于情于理都该他来奉养母亲,便尴尬地说:“我们……忙不过来,扶意她哥哥学业繁忙,你岳丈才帮忙照顾。” 祝镕一脸凝重地说:“既是一家人,满心盼着舅兄前程似锦,我才说这些话,还望大伯大伯母别见怪,您二老是不知道,京城里的一些规矩。” 言老夫人眼皮子抽搐了两下,心里觉得不好,恰好和祝镕对上眼,彼此目光交汇,那年轻人眸中的凌厉,唬得她心里一哆嗦。 可再定睛仔细看,又仿佛是自己看错了,人家正好好地解释着京城里的做派和规矩。 “那日殿试之上,皇上突然问起各人家中祖父祖母的生辰年岁和祖籍,我自幼侍奉祖母左右,这些都记在心里,自然如实向皇上禀告。可有的人,企图蒙混过关,随口胡说,哪里晓得皇上早有准备,当场戳穿谎言,将他们叉了出去,永不录用。” 祝镕说得有板有眼:“皇上以仁孝治天下,百善孝为先,京中官员,若有不奉养老人,不行孝道者,轻则罚俸降职,重则罢官流放,半点马虎不得。” 言景岳夫妻听得双双张大嘴巴,妻子慌慌张张地解释:“我们、我们家里太小,实在是没地方……” 祝镕淡淡一笑:“伯父听我一说罢了,不必放在心上,我是担心将来舅兄到了京城,遭同场考生排挤,告发他家中不赡养祖母,万一被削了功名发回纪州来,二十载春秋可就白白浪费了。” 言景岳紧张地问:“有这么严重吗?”他看向弟弟,“景山,你听说过吗,京城里还有这样的规矩?” 言景山已猜出七八分,女婿这是在替他们送瘟神,便淡淡地说:“虽不成文,但也成了考生之间互相排挤的说辞,我每逢春闱送考,都再三叮嘱各家,家务事千万打理好,别叫人捉了把柄。说白了,名声二字,若身上有不孝不义的传言,到了京城,无人愿意收为门生,没有恩师领路,在京城寸步难行。” 祝镕应道:“家父收门生,先问家世人口,更派人到当地查问,若有欺瞒谎报,或风评极差者,绝不收入门下。自然,家父不肯收的学生,再无人敢要了。” 言景岳抱着侥幸问:“那可否劳烦爵爷,将来收了我家效廷?” 祝镕笑道:“亲戚避嫌,这就是朝廷的规矩了。” 始终没开口的言夫人,此刻给女婿夹菜,故作轻松地说:“不碍事,全纪州都知道,你奶奶一直养在我们家,你大伯他们忙不过来,实在没法子。这亲兄热弟、一母同胞,还分什么彼此,你父亲养着,就是你大伯养着了。” 祝镕很是为难:“母亲太小看人心,科场赴考,难如登天,不仅凭自身努力,也盼着对手落难。在您这儿是兄友弟恭的好事,可将来有人排挤舅兄,这全纪州人都知道的事,一抓一个准,舅兄前程堪忧。” 言景岳立刻嚷嚷起来:“娘啊,您、您收拾收拾,跟我们回去吧,这不成,不能害了效廷。” 第219章 侄女一旦发了狠 言老夫人压着怒火:“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好不容易挨过一顿饭,众人散了后,她便将大儿子和媳妇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那小子信口雌黄吓唬你们,他是想把我从这里赶走,你们两个蠢货听不出来?” 儿媳妇怯怯地说:“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言景岳这会儿冷静了几分,对母亲说:“您等儿子去打听打听,若是真的,可不能耽误,等效廷到了京城,再被人告状,就什么都完了。” 老夫人倒也没有十足底气证明祝镕就是胡说,可她能想到,大儿子不论去问哪一个,谁敢张口就说不要紧。 不孝就是不孝,他继承了家业却不赡养亲娘,丢给什么都没得到靠自己打拼的弟弟,这是满纪州城都知道的事。 只因言景山不计较也不诉苦,才太平相处了二十年,于是人人都说言夫子是大孝子,这反过来不就是长子一家不孝? 夫妻二人从母亲房里退出来,言景岳叹气:“原本收了那么厚重的礼,咱们该高兴来着,没想到还有这件事,真真假假一时分不清楚,心里很不踏实。” 只听妻子道:“说句实话,娘那么难伺候,我可不想把她接过去,接过去了,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我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言景岳眼珠子一转:“不如,我们一家搬过来?” 她妻子连连点头:“我们搬来这里住,日日在母亲跟前,外人也不能说什么,继续让效廷在二弟门下念书,不仅省了钱,再和祝家沾亲带故的,儿子的前程就……” 他们说着话,不远处传来捣衣声,二人谨慎,怕叫谁听去,走过来打了一眼,是奶娘带着香橼,在后门台阶下洗衣裳。 奶娘正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别看夫人小姐总被欺负,那都是小事,你以为我们一家子为什么忍受老太太的折磨?这一天天一年年的熬下来,谁人不知老爷是大孝子,那些人家都是冲着咱们老爷人品端正,才把学生送来。如今的好处,更是落在小姐身上,她去了京城,提起家里的事,赡养祖母侍奉左右,人家一听就是顶顶贤惠的孩子。我看若不是公爵府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姑娘在京城再多待上几个月,就要被高门贵府抢破头了。” 香橼连连点头:“是呢,祝家老太太逢人就夸,说我们姑娘在家孝敬长辈,母亲虽是小儿媳妇,但不计较得失,心甘情愿侍奉老婆婆二十年,姑娘受母亲言传身教,也是一等一的好性情。在京城里,最讲究人品性情,比家世门第还重要。” 奶娘说:“所以你别急,日子虽然琐碎,可大把大把的好处,你再看老大一家,啧啧……好好一双儿女,全叫两口子拖累了。” 言景岳正要发作,又听香橼说:“娘,您是真不知道,公爵府有多了不起,我都没法儿给您打比方。就说如今我们姑娘成了少夫人,老夫人和大老爷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们,姑娘手指头一捏,他们就化成灰,还谈什么前程。” 奶娘笑道:“你唬我呢?” 香橼一本正经道:“小姐说了,亲戚一场,只要他们老实,看在大公子的份上,不会为难了谁,有荣华富贵自然也想着分一分,家和万事兴。可若还是和从前一样欺负我们,她就不客气了,大不了将大公子过继到咱们家里,做老爷夫人的儿子,让他们一家子灰飞烟灭去吧。” 夫妻俩心慌意乱,急急忙忙地跑开,香橼听见动静,趴在门上张望许久,再跑回母亲身边问:“他们能听见吗,我说好大声了呢。” 奶娘说:“不论听不听得见,咱们照着小姐吩咐的做,一步步来。” 香橼恨恨道:“叫我说,就该让姑爷动用他的权势,把他们……” 奶娘示意女儿别再说下去,谨慎地说:“听小姐的安排。” 此刻书房里,一壶清酒,两碟小菜,翁婿对酌,说古论今议天下事,相谈甚欢。 言景山指了指女婿身边说:“等你们正式拜堂成亲,下回带上扶意,你别看她是个弱女子,心胸见识不比男儿差,甚至比很多人强,家国天下事,也与她说得。” 岳父已然微醺,说话七分醒三分醉,但祝镕知道这句必定不假。 “镕儿,你是不是故意在饭桌上说那些话,算计着让我大哥将母亲接走?”言景山道,“见不得你岳母受罪,是不是?你是不是心里也觉得,我这个岳父很没用?” 祝镕紧张地说:“孩儿不敢,您千万别那么想,孩儿才来几天,怎知家中事,虽心疼母亲,原是不敢贸然出手的。今日饭桌上说的所有话,都是扶意教给我,我不过是复述了一遍。” 言景山很惊讶:“这是……她的主意?” 祝镕道:“正是。” 言景山苦笑:“我还以为那丫头,会以牙还牙,这不像她的性情。” 祝镕说:“扶意也想以牙还牙,可她说要为父亲母亲考虑,要为我们的婚事考虑,她要维护您的名声,也要在乎她自己的名声。不然,若有的选,她想把他们全吊在城门下。” 言景山起先还不信,听到这句,真真是信了,着急那傻丫头怎么能对祝镕说这样狠毒的话,可转念一想,他们马上就要成为夫妻,夫妻之间,就该坦诚相待,什么话说不得? “她是积怨已久,从小被欺负。”但父亲还是要袒护女儿,不惜自责,“不要误会意儿心思歹毒,她实在是恨透了,都怪我无法保护她们母女。” 祝镕却道:“父亲的为难,孩儿如今也能体会一二,想必您已经知道,家中嫡母不慈,扶意将来进门后,我能否护她周全,心里也没底,自然能明白父亲夹在中间的无奈。” 言景山很是安慰,但又担心女儿将来婆媳处不好,但见女婿离开矮几,正经跪着叩首,郑重地说:“不论如何,孩儿绝不会让扶意受委屈,请父亲放心将扶意交给我。” 刚好言夫人送来醒酒汤,见女婿跪着给丈夫磕头,心疼地问:“这是怎么了,你训孩子了?” 言景山说:“赶紧起来坐好,你岳母这辈子,从没和我急过眼,恐怕往后为了你,她要和我过不去,我的好女婿好姑爷,你可千万别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