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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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辞过祖母,扶意终于能喘口气,回到玉衡轩,韵之早已在等她。 脱了鞋子进门,坐下瘫软在椅背上,扶意累得没胃口,韵之为她盛了一碗汤,劝道:“好歹喝几口汤,你虽不饿,可身体总要吃的。” “我去了趟东苑,婶婶正生气,和我说了一大车的话。”扶意道,“眼圈儿都红了,气得不行。” “听说是为了二百两银子,和大伯母吵起来,三婶婶也搀和在里头。”韵之说,“反是上了年纪后,各位都豁的出去了,这要是年轻小媳妇,大嫂还有你,怎么敢吵架呢。” 扶意说:“你去了闵家,可别学我们,谁欺负你你都别忍,知道吗?” 韵之嗔道:“就不能盼我些好?” 扶意笑了,拿起勺子,勉强喝了几口汤,只觉得鸡汤太过油腻,之后用米饭泡了茶水,倒是吃下去大半碗。 韵之说:“之前周mama给我送东西时,和我算了一笔账,说闵家虽失去了宰相府的头衔,但田地庄园还在,要我去了千万别被闵延仕他娘欺骗,回头逼着我过磕磕巴巴的日子,你说周mama,也够能cao心的。” 扶意放下碗筷,要香橼沏nongnong的普洱来,一面说道:“闵家人口多,花销也大,若有家眷之间的明争暗斗,你尽量不要搀和进去。回家路上和大jiejie商量,既然老相爷要返回故里,得想法儿让他带走一些人,清减些人口,也少些是非。” 韵之低头拨弄着碗里的食物,她手握的筷子,上端镶金嵌玉,一顿家常便饭,桌上的餐盘碗碟也都是名窑所出的绝世单品,这一切在韵之习以为常,闵家能否供上她如此奢华的日子且不说,将来能不能安生吃顿饭,眼下也不敢想。 “郡主说了,她会常常去看你,我不能来,可郡主回外祖家,天经地义。”扶意说,“有什么事,请郡主传话给我便好。” 话虽如此,扶意知道,郡主能在京城的日子不多了,在大jiejie的劝说调和下,郡主终于心甘情愿地接受了王妃的安排,愿意在之后,先离开京城。 若是快,兴许还等不到下月韵之出嫁,郡主和大jiejie就该走了。 “小姐……”只见香橼兴冲冲跑回来,被扶意瞪了眼,才忙改口,“少夫人,出大事了。” 虽说出大事,可香橼是一脸兴奋,扶意和韵之互相看了眼,不等她开口说话,又见李嫂紧跟着闯过来,满脸喜色:“少夫人,姑娘,赶紧到前头去,天大的喜事,世子爷回来了。” 扶意震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韵之则为了长姐而欢喜异常,急急忙忙跑出去,要绯彤赶紧给她穿鞋。 香橼进门来,推了推扶意:“小姐?” “香儿,怎么回事?”扶意完全懵了,计算日子,难道是爹爹在纪州见过王爷父子后,世子就直奔京城而来?他此行目的是什么,怎么突然就堂堂正正地回京城,王爷呢,王爷难道也回来了? 第316章 你敢杀母 带着满腹疑惑和担心赶至内院,大jiejie已起身,正梳头换宫装。 她的世子妃服制还是五年前从纪州带回来的,此刻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可见这五年在娘家,她受了多少罪,众人以为养好了的身体,还远远不如当年。 一家子人手忙脚乱、无比紧张,显然大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祖母坐在一旁,向来遇事镇定的她也是红着双眼,韵之更是伏在jiejie膝头,为她高兴而掉眼泪。 唯有长姐最镇定,还能温柔抚摸着meimei,安慰她不要哭。 扶意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大小姐其实早就知晓丈夫还在人世,可似乎眼下没人关心这些细节,都只顾兴奋激动。 不出所料,大夫人赶来了,一直怀疑的事成了真,简直要戳烂她的肝胆,进门后一直碎碎念地重复着:“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说:“纪州王府刚送来的消息,说是世子回来了,稍后就来接涵儿一道进宫面圣,他们母子正团聚,派了下人来传话。” 扶意闻言,满心震惊,看向镜子里的jiejie,涵之报以安定的目光,像是告诉扶意,不要怀疑。 “她们不是才从王府回来,多少会儿的事,就这一两个时辰?”大夫人连声质疑,“他们前后脚进出门吗?怎么可能,怎么……” “母亲不为我高兴吗?”涵之问道。 “当然不是,姑、姑爷……世子他……”大夫人却是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捋顺舌头,“为娘为你高兴,涵儿,恭喜你,守得云开见月明。” “多谢母亲。”涵之扶着丫鬟的手,缓缓离座,优雅地转身看向众人。 扶意眼中,大jiejie的宫袍虽不合身,但贵气仍在,更有她自身光芒,压过一切金银珠玉。 发生这么大的事,虽然前后只有几个时辰,可大jiejie的镇定自若,该是来自她五年如一日地相信着,她的丈夫还在人间。 大夫人被女儿的光芒逼得不敢直视,心中怀疑又惶恐,在涵之要出门走过她身边时,低声问:“你好像,原就知道会有这件事?” 涵之停下来,含笑望着母亲:“您忘了吗,不论是五年前您将我接回来,还是到今日我才清醒,就算是我痴呆成狂的时候,也一直坚信项圻还活着,不仅我,王妃和郡主皆如是。” 此时李嫂嫂奔来,喘着气说:“来了,大小姐,王府的车马到了。” 涵之看向扶意,扶意赶紧上前来搀扶,果然大jiejie的手是颤抖的,可她很努力地压制了,不愿让祖母担心,更不愿让亲娘看轻。 这边一路向外走,门前的下人引着世子爷一路往里来,当两处远远相遇,涵之一眼就认出了丈夫。 其实在这一刻之前,她心中也暗暗打鼓,担心事情的真伪,担心王妃是否另有安排,又或是来自皇帝的恶意。 扶意搀扶着jiejie,自己的手反被抓紧,病弱的人生出无比巨大的力气,将她捏得生疼。 前方的人,加快步伐,迅速靠近,便听得身后曾经见过大姑爷的下人们惊呼着:“是世子爷,真的是世子爷……” 涵之松开了扶意,飞奔上前,项圻便站定了,张开双臂将妻子拥入怀中。 扶意鼻尖发酸,咬着唇让自己镇定,身后已有人小声哭泣,她听见韵之问:“奶奶,真的是大姐夫吗,我都不记得了。” 老太太哽咽着说:“没错,是世子,是你的姐夫。” 扶意记得眼前世子的身形气质,与她回纪州途中在客栈偶遇的陌生男子一模一样,此刻再看世子的面容,的的确确和郡主十分相像,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当时她的直觉是对的。 但扶意留心到,世子风尘仆仆,身上没有穿华丽的衣衫,像是日夜兼程赶来,英俊的脸上也布满了胡渣。 夫妻二人分开站定后,老太太便率家人上前行礼,被世子制止,反与大jiejie一起向祖母磕头。 奶奶老泪纵横,将孩子们搀扶起来:“去吧,进宫去,有什么话我们日后再说。” 涵之起身,命扶意上前,将她引见给了丈夫后,叮嘱了一些话,夫妻二人便要离家。 众人相送至门前,连二夫人和三夫人都被惊动赶来,亲眼见到大姑爷重现人间,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唯有扶意没有相随,独自带着香橼回到内院,留守的下人告诉她大夫人去了大小姐的卧房,扶意再赶来,见婆婆正翻箱倒柜地不知寻找什么。 “母亲想要什么?”扶意上前道,“jiejie屋里的东西,我也帮着收拾过,您要什么,媳妇为您取来。” 大夫人霍然转身,一脸阴鸷地瞪着扶意:“他来了?是他吗,是项圻?” 扶意颔首:“奶奶与二婶婶、三婶婶他们都认得,大jiejie也一眼就认出了世子爷。” 大夫人重重地瘫坐在床边,自言自语着:“她一定知道,那丫头一定知道什么,还有闵姮,那女人一定知……” 她忽然瞪向扶意,整整五年被惶恐与后悔折磨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都化作戾气与幽怨,猛地起身冲到扶意面前,厉声质问:“你是不是也知道,成天和王府往来,他们家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 扶意道:“您误会了,我连世子爷长什么样都不认得,又怎么会知道王府的大事,只因与郡主投缘,王妃娘娘照顾我是从纪州来的,才多往来了一些。” “纪州纪州,该死的纪州!”大夫人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冲着扶意吼,“自从你来这家里,不曾有一日太平,怪我心慈手软,早该把你撵出去。你若不是心机深重之人,怎么有本事爬上这少夫人的位置,言扶意,我真是太小看你。” 大夫人说罢转身,继续在满地狼藉的屋里翻找什么,扶意记着长姐的嘱托,便问:“母亲要找什么,我帮您找。” 可这句话,愈发激怒了大夫人,她奋力把扶意往后推,掐着她的脖子顶在了大衣柜上,咬牙切齿地说:“给我闭嘴,从今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话,不然我就乱棍打死你了,我说到做到。” 从没有这样被人掐着脖子的经历,明知大夫人眼下正愤怒,扶意根本不会单独来见她,特地跑来,只因为大jiejie料到母亲一定会翻她的东西,才要她来看着,谁知竟惹来大夫人如此狂躁。 杨氏到底没有胆量杀人,威胁之后便松开了手,可是扶意却没来由得两眼发昏,直觉得天旋地转,小腹发紧发沉,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顺着柜门滑下来,一手捂着下腹蹲在了地上。 “你装什么死?”大夫人见状怒斥,“我对你动手了吗,你要装死?给我起来听见没有,给我站起来!” 扶意吃力地撑着身体,可完全使不上劲,呼吸也凌乱急促,此生从未有过的痛苦,让她手足无措、满心惊恐。 “我让你装死!”然而狂躁的大夫人,根本意识不到扶意的不正常,随手抄起一旁架子上的花瓶,奋力摔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香橼从门外赶来,扑在了小姐的身上,花瓶实打实地砸在她的背心,摔得粉碎。 “香儿……”扶意惊呼,忽然眼前一道身影闯进来,将大夫人猛地推出去,杨氏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在花架上,在一阵花盆碎裂的声响中倒地。 “平珒!”扶意大声喝止,弟弟手里已经抡起了圆凳,要砸向地上的女人,“平珒,放下,听嫂嫂的话,放下。” 平珒额头上青筋凸起,少年的脸涨得通红,听见动静赶进来的下人,见这光景,都吓得腿软。 大夫人从重创中醒过神来,见庶子在眼前,见下人奋力从他手里夺下圆凳,意识到是庶子对自己出手,声嘶力竭地吼着:“畜生,你要杀我,你敢杀母?” 这一边,丫鬟们来搀扶少夫人和香橼,香橼低头看见小姐裙摆里透出血迹,惊恐万状:“小姐……” 当老太太赶回内院,几个人已经被分开,扶意躺在涵之的床上,院子里有经验的mama,借过一步,低声说:“老太太,少夫人若不是月信,便可能是孕中见红,奴婢已经派人找郎中去了。” 第317章 世子归来 老太太按捺满腔怒火,冷声吩咐众人:“先不要声张,莫在家中乱传,内院里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再回到扶意身边,看着脸色苍白受到惊吓的孩子,心疼之余,却是严肃地说:“今日朝廷必定有震荡,我们家不可再闹笑话,这固然委屈你,但今日之事,奶奶一定会给你个公道。” 扶意犹记得翠珠小产时的光景,看到自己裙下流血的那一瞬,脑中一片空白,此刻虽然冷静了一些,但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短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很多。 “我不该单独回来,不该惹怒她。”扶意说,“奶奶,若真有不幸,我不愿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别告诉家里人可好?” “交给我来处置。”老太太道,“先安心躺着,家里的郎中就快到了,也派了人去照顾香橼,你放心。至于那疯女人,回到兴华堂一时半刻不会再放她出来。” 扶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下腹的难受她不知该如何向祖母描述,她现在想见丈夫,想见家里的娘亲,对于腹中可能存在的小生命,因为毫无实感而内心愧疚。 又听见祖母向人吩咐:“派人到宫外守着,涵之那儿有任何动静,立刻回来禀告。你们,把我的诰命服找出来,我也要随时预备进宫。” 扶意睁开眼,握住祖母的手:“奶奶,您别担心,相信世子爷,相信jiejie。” 此刻,王府车马已到达皇城下,闻讯而来的人,都拥堵在宫门前张望,祝镕和开疆带着侍卫夹道恭迎,皆是神情紧绷。 项圻搀扶妻子下马车,站定看向众人,一双双茫然惊恐的眼睛,显得那样卑微渺小,当目光与妻弟交汇,祝镕走上来,抱拳行礼:“下臣拜见世子、世子妃。” “五年不见,你长大成人了,个子比我还高,七年前见到你时,还是个少年。”项圻朗声笑道,“镕儿,好久不见。” “姐夫。”祝镕躬身道,“姐夫,皇上在大殿等候,我送您进去。” 项圻小心搀扶妻子前行,突然有侍卫上前,要对夫妻二人搜身,祝镕呵斥他们退下,带着长姐和姐夫,直奔大殿而去。 大殿龙椅上,嘉盛帝两眼发直,呆坐许久,从听说项圻回到京城,到此刻,如何穿戴龙袍,如何从内宫走出来,如何坐在这龙椅上,他全都不记得了。 “皇上,胜亲王世子项圻,携世子妃在外求见。”内侍官战战兢兢地向皇帝禀告,“皇上,项圻世子回来了。” 嘉盛帝恍然醒过神,一脸呆滞地看着内侍官,沉声问:“谁回来了,谁?” 内侍官胆怯地说:“纪州王爷的独子,世子项圻归来了。” 嘉盛帝不得不清醒,他深深吸了口气,挺起背脊:“宣。” 大殿正门开启,从殿外射入的阳光,耀眼刺目。 皇帝不自觉地伸手挡住眼睛,在缝隙间,看见长身玉立的男人,带着身旁端庄大气的妻子缓缓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