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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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进入贡院后,祝镕与岳父汇合,听说施展已经入考场,言夫子松了口气,说道:“他虽性情古怪,但的确是个人才,这几日与他攀谈,议论天下事,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的学生,比扶意那些师兄弟强多了。” 祝镕笑道:“若是人才,朝廷自然不会错过,父亲门下的学子,也非等闲之辈,朝中几位重臣都十分看好,都想要将他们召入门下。” 言夫子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其中多半是看在公爵府和胜亲王的面子上,我心里明白,镕儿,爹爹很想得开。” 祝镕便不再多言,叮嘱随行来的下人,好好将二老送回客栈,他另有公务在身,不能再陪伴。 分别前,言夫人对女婿说:“可别再让扶意睡懒觉,不成体统,老太太见多了也该嫌弃了。” 祝镕唯有应道:“是,下回我一定不惯着她。” 看着岳父岳母离去,祝镕松了口气,离开考场便直奔太医院,说定了时辰后,他先回工部忙火器制造之事,到了约定的时候,亲自来接两位内宫千金科的老太医登门。 扶意整整疼了一天一夜,家里郎中开的镇痛药丝毫不起作用,到这会儿只喝了药和水,什么也吃不下。 熬到这份上才就医,祝镕心里虽有责怪之意,但他没能坚持也是错,实在舍不得再说扶意的不是,安静地等待二位太医的诊断。 足足半个多时辰,祝镕隐约听见太医们问了扶意很多话,乃至近日的房事等等,好在扶意并非那娇羞扭捏之人,更何况是在医家面前。 其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耐心要被磨光时,太医们终于出来了。 “少夫人这样的症状,恐怕是小产后未能完全排除恶露,如今月事重来,连筋带rou的,剧痛是必然的。”一位太医道,“少夫人并无其他病症,五脏六腑俱无损,大人不必太过担忧,我等开个方子,少夫人调养服用一月,且看下一个月是何种症状,我们才能进一步判断。” 祝镕稍稍松了口气,昨晚半夜扶意突然疼得蜷缩起来、汗如雨下,把他吓得不轻。今日看郎中请太医,更怕他们说出什么狠话,其实生育与否他真不在乎,可他担心扶意为此伤心。 送走太医,祝镕进门来,见扶意扎针镇痛后,正闭目休息。 他在床沿坐下,扶意便缓缓睁开眼,虚弱地扬起笑容:“太医说我挺好的,熬过这一阵就好。” 祝镕擦去她额头上的细汗,正色道:“之后要遵医嘱,每日按时服药,就算再苦再琐碎,也不能偷懒。” 扶意软绵绵地答应:“我听话,不过……” 祝镕问:“什么?” 扶意想了想:“你对我说实话吧,太医有没有另外关照什么?” 祝镕摇头:“我知道你怕什么,但太医没有提起,说是要等下个月再做判断,也许之后会提起。” 扶意眼角湿润,她极不自然地揉了揉眼睛,口是心非地说:“我不怕,我真不怕。” 祝镕道:“不会有事的。” 扶意吸了吸鼻子,冷静下来,便岔开话题:“我的师哥们顺利进考场了吗?” 祝镕大方地说:“还真出了事。” 扶意一紧张:“怎么了?” 祝镕把她摁下,盖上被子说:“是那个叫施展的,莫名其妙地失踪,后来被我在科场外发现,硬是给塞了进去。回家路上我又一想,你说当年会不会他来了京城,但也止步在科场外,没进门去考?” 扶意奇怪道:“要是今年没被你发现,又该怎么说?” 祝镕道:“无故缺考两回,他再要考可就没那么容易,他当科考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将天下寒窗苦读的学子置于何处?” 扶意笑道:“万一人家一举夺魁,中了状元怎么办?” “那是他的本事和造化。”祝镕道,“反过来名落孙山,我也不会奇怪。” 看着丈夫眼中的骄傲,扶意心里很明白,韵之嚷嚷了无数回,说闵延仕受委屈这事儿,祝镕心里其实更委屈。 如今事情抖落出来,虽然没了下文,可人人都会在背后说一句,说他的功名来得不干净,而闵延仕已经成了受害者,就不能再否定他的无能。 扶意说:“我们书院有个小师弟,比我小一岁,长得眉清目秀、肤白唇红,乍一眼看,和我还有几分相似呢,一度被误认为是我爹在外头的私生子。” 祝镕嗔道:“现编的玩笑话?” 扶意笑着摇头:“是真的,我哄你做什么,只是后来他身体不好,没再继续念书,家里也放弃了科考。但那会儿,我曾经和他说,我女扮男装,代替他上京科考,得了功名算他的,落了榜也不亏。” 祝镕听着,觉得这事儿还真是扶意能干出来的。 可扶意幽怨地说:“后来被我爹知道,骂的狗血淋头,要不是我娘拦着,他都要动手了。那时候我才明白,虽然爹爹扛下所有压力,非要教我念书写字,但他心里清楚,我不会有什么前程的,不过是比普通女子,多识几个字。” 祝镕道:“此一时彼一时,往后你的前程,都在你自己手里。但在那之前,要先把身体调养好,空有志向不成,还得有命去实现。” 此时香橼进门来,无奈地说:“公子,还是没能瞒过老太太,李嫂嫂来问了,说好好的怎么宣太医了。” 祝镕无奈,对扶意说:“你歇着,我去去就来,奶奶跟前总是瞒不住的。” 扶意则问:“今天不忙吗?为了我的事,我爹的事,都忙活一整天了,工部的事该耽误了吧。” 祝镕说:“科考事关重大,各部门都协理办好这件事,我手上的事自然也要放一放,你还真会挑日子生病。” 扶意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说道:“这样等放榜时,我都好了,宫里的游园诗会就在眼前。” 祝镕严肃地说:“先老实躺着,你能不能进宫去参加游园诗会,要我说了算,太医说了算。” 第502章 平理挨打 科考三日,扶意也在家中足足休息了三天,随着月事渐淡,她的腹痛得以缓解,今日终于得到祝镕的允许,和韵之结伴来接自家的师兄弟们。 扶意本想和韵之在马车上等,可韵之就怕不够热闹,硬拉着她下车挤入人群里。 “伯父伯母呢?”这会子迷失在人群中,韵之踮着脚到处看,“怎么不见他们?” “他们今天不来接人,但我几个师兄的爹娘在那里。”扶意往远处指,带着韵之挤过来。 很快,贡院大门开了,考生陆陆续续出来,看着家家户户殷切地迎接“希望”,韵之叹了声:“我大哥科考那年,我来接他的,三哥哥那年我没赶上,不然现在回想起来,还能记得闵延仕是什么模样。” 扶意笑道:“除此之外呢,闵延仕也算是过去常见的人之一吧。” 韵之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懊恼,怎么都记不太起来,明明也算是相熟的人。” 扶意说:“因为喜欢上的,是那日围场之后的闵延仕,过去他在眼里,自然是留不下什么印象。” 韵之很是服气:“有道理,这么一说,我可就释怀了。” “这里,儿子……”边上,扶意师兄家的爹娘大声喊起来,扶意瞧见了,便也挥手,“师哥,我们在这里。” 众人汇合,挤出人群来坐马车,十年寒窗,从童试起一路过关斩将,只为今朝,且要回客栈好好吃一顿酒菜。 而从明天开始直到放榜,每个人都要为了殿试再做准备,四月初一放榜,殿试的日子,则定在了初五。 上马车前,韵之问扶意:“哪一个是蜀地来的施展?能被我家延仕念叨的,必定不俗吧。” 扶意一怔,怎么没见那个人。 “师哥,施公子没和们一道出来吗?”扶意上前问。 众人才想起这号人,四下看了看,有人指着远处说:“在那里。” 扶意踮起脚,便见疲倦虚弱的年轻人,垂首穿过人群,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便命家仆上前招呼,好把人带过来。 施展被人拉住时,十分茫然,顺着仆役指的方向看过来,看见马车下的言家女儿,眼中才霍然一亮。 “我家小姐请公子过去坐马车,一并回客栈,夫人已经张罗了酒水,为诸位公子庆贺。”言府的下人,还称呼扶意为小姐,施展便是更客气了,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们朝这里走来。 但扶意和韵之并没有等他,已经先上了马车,直到所有人返回客栈,施展才又在大堂里见到了扶意。 但扶意只顾着和爹娘说话,目光没落在他面上,之后带着韵之随母亲上楼去,言景山则走来施展的面前说道:“那一日怎么不见了,难道是要弃考?我早听闻志气清高不愿入仕,果然是真的。” 施展躬身道:“学生有过,让您担心了。” 言景山说:“好在总算一切顺利,赶紧洗漱休息,这就开饭了,大家一起说说今届的考题,也好为殿试准备,我想必然榜上有名,能见天颜。” 施展深深作揖,并没有说什么,便独自上楼回客房去。 再等他下楼,扶意和韵之已经离去,纵然扶意自己不在乎与师兄弟们亲近,总还要顾忌韵之,当今世道下,可容不得女子随随便便在外与人同席享宴。 是日夜里,祝镕兄弟几个陆续回到家,平珞带着初雪和孩子们,在内院陪祖母用晚膳。 正说起闵延仕被皇帝钦点参与阅卷,今晚之后要离家数日,只见慧之一头闯进来,带着哭腔说:“奶奶,救救我哥,我爹要打死他了。” 老太太恼道:“他又闯什么祸了?” 初雪忙安抚老人家:“您别急,让平珞去瞧瞧。” 平珞已经出门了,带着慧之往西苑来,一路问清了缘故,原是有苦主告到衙门,状告几个纨绔子弟糟蹋了他们的田地,才出芽的庄稼毁了。 几个公子虽非朝廷官员,那也是贵族世家的公子,民告官向来困难重重,但京城府尹也没有包庇,私下派人知会,祝承哲得到消息忍了一整天,夜里一回家,就把平理拖到院子里打。 这会子平珞赶到,只见三婶婶抱着丈夫的腿苦苦哀求,平理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不知挨了多少鞭,已经快支撑不住。 “三叔,把平理交给我吧,您别气坏了身子。”平珞上前,取下了叔父手里的藤条,“我会好好管教平理,把事情问清楚。” “还问什么,他都承认了!”祝承哲气得不行,指着儿子的手也颤抖,“我只当淘气些,心术总是正的,可越大越混账,怪我管教太少,太纵容。” 在平珞的劝说下,三夫人拉着丈夫走了,慧之要来搀扶哥哥,可平理手一软,反而趴在了地上。 平珞又气又心疼,命人把四公子抬去倚春轩,请了家里的郎中查看伤势。 祝镕得到消息,来倚春轩时,郎中正要退下,他问了几句,得知没伤筋骨,先松了口气,而后也板着脸进门来,只听大哥问:“真是干的?” 趴在床上的人,点了点头,没出声,余光瞥见三哥进来,不禁又一哆嗦。 “大哥,明日我派人去郊外,给农户们清算损失。”祝镕道,“但有的人,说没说实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平理把脸埋在枕头里,没敢看哥哥们。 平珞直摇头,出门后,对弟弟道:“既然他担下了,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这傻小子不能总这么糊涂,实在叫人cao心。今晚三叔打狠了,没几天下不了床,过几日再审吧。” 祝镕说:“既然府尹没公办,不至于闹到学堂,就先报个病假,我来打点。” 平珞坐下,直叹息:“这孩子,怎么就长不大,三叔早晚被他气死。” 待祝镕返回清秋阁,扶意也很担心,听说平理没伤着筋骨,和丈夫一样松了口气。 祝镕说:“这么大了还挨打,他也不害臊,这小子实在是气人。” 扶意问道:“可明明好几个人一起去打猎,怎么就说是他干的呢?” 祝镕说:“他们几个前科累累,再出事,国子监绝不会再姑息,除名事小,将来不能参加科考,事情就大了。偏偏我们家这位,无所谓功名利禄,他不是铁了心不科考吗,必定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 扶意生气地说:“那也看什么事,他们去糟践庄稼,这事儿值得两肋插刀。” 祝镕道:“过几日再问吧,估摸着也是无心的,一个个从小锦衣玉食,地里才出的苗,是草还是庄稼,他们真分不清。” 扶意笑起来:“和大哥哥看起来严格,实则一个比一个宠弟弟,出了事都先偏着,都往好了想。将来我们有了儿子,可不许这么溺爱,得好好管教。” 祝镕轻柔地搂过她的腰肢:“将来负责下命令,我来管,一切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