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冬乱
高佐见士兵子弹上膛的声音都没有让商宁惊慌，十分恼怒，左手一抬，准备直接解决了这个目中无人的中国人，就在此时，一个日本士兵大叫着冲了进来，并悄声在高佐耳边说了什么，高佐看了看那个士兵，又看了看坐在原片纹丝不动的商宁，轻蔑的笑了笑，用日文说了一句：“带他走。” “是！”两个日本兵立刻上前，一人一把将商宁从椅子拉扯起来。 “你干什么！”商宁手臂被扯得眉头一蹙，想要挣扎，另一个日本兵立刻将枪对准了他的头。 “商少爷，请……”高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而后看着跪在自己身像一条狗一样的乔东，也是厌恶的皱了皱眉。 ”你，带路！“高佐拿脚踢了踢乔东。 ”高，高佐先生，这，要，要去哪？“乔东话都已经说不利索。 ”寺堂，你们的，寺堂。“ ”寺堂？“这日本人是要去哪，乔东心慌的腿软，站了几次才站了起来，方才明白那高佐说的不是什么寺堂，原来是要去祠堂。 商宁也被这两个日本士兵推搡着出了门，出了梅园，不到一里路，便是这镇上最大的祠堂宗庙——谢氏祠堂。 商宁跟着一进门，便是心下一沉，整个祠堂都是人，满满当当，全是镇子的百姓，都是些熟悉的面孔，最多的便是老人、女人还有孩子…… 日本人，这是要干嘛…… “少爷！”茂叔也在人群中，看到商宁，拔开人群就要冲过去，两旁的日本兵立刻把枪举了起来，商宁冲着茂叔直摇头，茂叔老泪纵横，他跑去了谢家，发现老爷子已经殡天，没见着少爷，还以为他趁乱逃走了，哪知道是落在了日本人的手里。 高佐走到前面，朝着坐在祠堂的一位军官行了个礼，那军官点点头，用小手指朝站在日本人中的乔东勾了勾手指头，乔东立刻小跑了过去。 “你，说，这个镇子，谁最大？“ ”镇，镇长……“ ”那他在不在这里？“ 商宁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镇长并不在其中，却看到了镇长年迈的母亲就站在不远处的廊下。 乔东畏畏缩缩的看了一眼两边的人群，摇了摇头，那军官看着他，又问了一句：“那，这里，谁说话，听？” 乔东心里琢磨了半天这日本人的意思，这就是要找个能说话做主的？可是这镇长不在了，镇上最大的就是谢家，这时是谢家的祠堂，那，那就是谢老太爷？ 乔东又抬头看了一圈，再次冲着那军官摇摇头，那军官神色一变，日语骂了一句：“废物！“ 又扭头朝高佐声色俱厉的吼了一声：”这都是什么废物！“ 高佐立刻把头一低，说了句：”是！“ 那军官突然看见两个士兵押着的商宁，低头问了一句：”那是什么人。“ 高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回道：”长官，这是镇上商家的少爷。“ ”少爷？“那军官上下打量了一番商宁，虽是素衣长衫，看起来却是出身不凡，随即又问乔东：“这个人，说话，听？” 乔东刚刚被那么一骂，已是心胆俱裂，这会子看矛头转向商宁，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听……听的。” 那日本军官听了这句话，走到商宁身边，装模作样的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谦恭的一笑：“你好……商少爷。” 商宁看着他虚伪的样子，冷笑着看了看两边仍制住他双手的日本兵，那人顿时朝士兵吼了一句日文，两个人立刻将商宁放开。紧接着，他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商宁看了看他的手，轻笑了一声，没有理会，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那个军官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挺直了身板，也是一口难听的z文：“我，长尾一郎，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来到贵镇，其实是想要找个东西，没有，要打扰到你们的，生活，请不要，害怕，也不要，慌张。“ “哦？那长尾长官是要找什么东西，这么兴师动众？”商宁自己心里并不慌乱，可是眼见着这镇上这么多百姓被这群丧心病狂之人赶来祠堂，怕是这个长尾没安什么好心。 “商少爷，你说话，有份量，帮我问问，找到，我们就走。“长尾笑得好像温和，眼中却带着杀意“我要一份名册，很多名字，懂？” 果然…… 商宁左右看了看，谢家的几位老仆也身在其中，谢砚山的尸身还没有安葬，这群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又直接把百姓赶进了谢家的祠堂。 商宁看着那长尾，冷笑道：“这里的多是不识字的百姓，名册这种东西，怕是不知道是什么。” 长尾饶有兴趣的围着商宁转了一圈，刚刚就在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慌乱的，恐惧的，只有这个最后进来的青年，不慌不乱，眼中居然没有一丝恐惧，这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一件事情。 “你，知道？”长尾再次转到商宁的面前，盯着商宁的眼睛。 商宁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不知道。” 长尾脸色微变，却紧跟着又笑了起来，朝旁边勾了勾手，高佐立刻会意，手一挥，立刻冲出两个士兵顺手将站在一旁的一个中年女人揪了出来。 “啊，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女人惊恐极了，捂着胸口大叫起来，人群中一个老妇颤抖的喊着“春儿媳妇，春儿媳妇“。 商宁认得那老妇，是谢家茶园的一户佃户老人，儿子早年没了，是这媳妇儿一直在伺候。 ”啧啧啧，别怕，我们找到东西，就放你们回家。“长尾装着怜悯的样子走到那女人面蹲下，轻抚着她的头，抬头又看了一眼商宁，微笑着眨了一下眼睛。 商宁还未及反应，就听到”砰“”砰“的两声枪响，人群中立刻暴发出恐惧的尖叫，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喊声，混作一团。 “啊，啊啊，春儿媳妇儿！啊——“ 原是神色不改的商宁，也被血淋淋的场面震惊，女人惊恐的双眼还未曾闭上，头颅被子弹打穿，鲜血汩汩不断的从头上流出，因为距离之近，商宁的脸上也溅上了女人的温热的鲜血。 刺目的鲜红，揪心的尖叫，商宁手指微颤，缓缓握紧了拳头。 “商少爷？“长尾很是满意商宁的反应，举起手在商宁眼前晃了一晃，看到自己白色手套上沾染的鲜血，厌恶的皱了皱眉，脱下来扔到一边，立刻又有人送了一副新的过来。 “商少爷，找不到，我只能一个个过，你说，好么？” 商宁咬着牙，看着周围或哭或乱或是一脸悲痛的乡亲，原本一双好看的清水瞳眸里满是仇恨与怒火，死死的盯着长尾。 长尾眼见激怒商宁的目的达到，又朝高佐递了个眼色，这次高佐亲自走向人群，直接将人群中一个才八九的女孩子拖到了刚刚惨死的女人面前，女孩的母亲大叫着“不要”，哭得撕心裂肺，商宁立刻就要冲上去，却被身边的日本兵死死拉住。 长尾看着商宁原本的平静已经完被打乱，心中莫名得意，笑盈盈的走到瑟瑟发抖的女孩面前，把手伸过去摸着她的头，女孩长得很漂亮，一双大眼睛此刻全是恐惧和泪水，嘴里喃喃叫着：”娘，娘……“ ”我的孩子——啊——“ ”不，不要“商宁已经无法克制，眼看着长尾慢慢转过头，商宁失控的大吼：”不要！我知道你说的东西！” 长尾得意的笑容浮上脸庞，朝商宁竖了一个大拇指：“还是商少爷，懂。” 随即眼神示意放开商宁，商宁一把冲上前，把那个孩子抱在怀里，不断的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别怕，乖，别怕。” 商宁将孩子送回已经哭到无法站立的母亲身边，茂叔冲过来一把拉着他的手，痛声道：“少爷，你知道什么啊少爷！” “茂叔！”商宁一把回握着这位老仆的手，眼含泪光，再次冲他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来看向得意洋洋的长尾”我带你们去。“ 长尾抬手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商宁看了看他周围的人：”怕是多带些人。“ ”？“ ”埋得太深，你要自己挖？” 商宁说罢，竟不顾身边林立的日本兵，径自朝祠堂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