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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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案发地是南城蛐蛐儿胡同的一座一进小四合院。 死者有两个。 一个是租住在此处的举人,姓钱,名起升,江南省甘州人。 另一个是他的小厮。 钱起升死在西厢,死因死状与任飞羽基本一致。 小厮死在大门口,致命伤在头部。 报案人是房东——他们一家前几日去襄县亲属家吊唁过世的老人,今早刚刚回来。 胡同是长胡同,土路。 但京城这几天不曾下雨,道路干硬,即便有脚印,也极其驳杂,无从辨别。 大门关着,没上拴,小厮倒在门口,说明凶手敲门而入,而且时间不太晚。 这一点有邻居作证,初八晚上二更时分,他们确实有人听到了敲门声、询问声,以及车马声。 死者在此地住了小半年,来往的读书人甚多,所以没有邻居注意来人是谁,呆了多久,何时走的。 初九,是春闱第一场的入场日,邻居们知道四合院的主家不在,也知道死者应该早早去了考场,三天内无人上门拜访过。 老董简单介绍一遍案情,请司岂和纪婵进了院子。 顺天府的推官听到动静后,从里面迎了出来,拱手笑道:“下官李成明见过司大人。” 这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圆头圆脑小眼睛,嘴唇上还留着两撇髭须,看起来颇为精干。 司岂拱了拱手,“李大人,刑部和都察院来人了吗?” 李成明道:“已经派人去过刑部和都察院了,都说与那桩案子无关,下官便也罢了。” 纪婵笑了笑,现代的警察非常不喜欢连环杀人案,古代更是如此——武安侯世子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有头绪呢,谁想揽这种糟心的瓷器活儿。 不过,司岂似乎是个例外。 纪婵见他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在小厮的尸体旁站下了。 她赶紧放下勘察箱,取出手套,给尸表做初步勘验。 尸体是俯卧的姿态,没有被动过。 颅后窝骨折,创口有生活反应。 死者口鼻处有污血,面前有吹溅状血迹,这说明死者头部遭到打击后,没有立刻死亡。 尸僵即将完全缓解,眼睑覆盖的一部分角膜肿胀,乳白色斑块已经形成,但还不曾腐败外翻,凭经验看,死者确实死于二月八日夜。 纪婵一边验尸一边给司岂解释以上的尸体现象。 “小人见过司大人,纪大人。”牛仵作恭敬地跪下磕了两个头,他早就从厢房迎出来了,等纪婵初步勘验完才敢出声打扰。 “有纪博士在,小人踏实多了。” 他这一声喊出来,李成明吓了一跳,赶紧拱了拱手,“请恕在下眼拙,竟然没能认出纪大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圣旨下到大理寺,当天就轰动了整个京城。 一个仵作不经科举就做了从六品,简直闻所未闻。 京城官员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在底层摸爬滚打,总也爬不上去,因而愤恨不已的。 骂声、讽刺声、揶揄声很多。 但维护的声音也有,顺天府,都察院,刑部,以及礼部,都有人为其说好话。 任飞羽一案发生时,李成明正在查另一桩案子,不曾与纪婵谋面,但耳闻极多,那一句“久仰大名”算是真心实意。 纪婵还礼,“李大人客气了,纪某初来乍到,还请前辈多多关照。” 李成明摆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听说纪大人要在国子监开课,在下可是期盼已久了,届时还请纪大人多多提点。” …… 两人客气寒暄的时候,老董引着司岂去了西厢。 纪婵不敢多耽搁,摘下手套,取出一只自制铅笔和一个自制笔记本,合上勘察箱,同李大人一同追了上去。 死者死在书房。 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一壶茶,一套茶杯,和一根门栓。 砚台里的墨汁挥发了,只剩一层墨皮,毛笔架在笔架上,又干又硬,笔毛还保持着书写时的状态。 镇纸放在应该摆着宣纸的地方,但纸张不见了。 司岂道:“凶手把死者写的东西拿走了。” 纪婵刷刷记录下来,“会是文章吗?” 老董道:“纪大人,为何是文章?” 纪婵道:“要考试了,考生们压几道题,买几篇文章,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不是很正常吗?” 李大人道:“有道理。” 司岂点点头,吩咐一直跟在后面的老郑,“你带人去附近的茶楼、饭庄探访一下,看看死者都跟什么人往来过,查仔细些。” 老郑拱手道:“是。” “且慢。”老董拉住转身要走的老郑,对李成明说道:“李大人,小的也派几个人走一趟吧。”案子是顺天府的,司岂不好吩咐他们,他们却不好在一旁看热闹。 “去安排吧。”李成明同意了。 两人正要出发,司岂又开了口,“这桩案子难度大,还请诸位务必保密,尽量不要讲与外人。” 老董道:“为何?” 司岂道:“凶手冷静缜密,家境优渥,定然不是寻常人,如果案情进展落于凶手之口,我们的难度将会越来越大。” 李成明闻言连连颔首,“司大人所言极是,下官马上吩咐下去,让大家伙儿务必谨言慎行。” 李成明同两个捕头一起出去了。 司岂点点书案上的两只茶杯,一只茶杯里有残茶,另一只茶杯是空的。 他自语道:“茶杯也许是给约好的客人准备的,客人也许是凶手,也许不是凶手……” 纪婵进门后,正在忙着用速写的方式将整间屋子的原貌呈现出来,闻言手上顿了顿,扭头问牛仵作,“死者的棍棒伤在哪里,跟外面的小厮一致吗?” 牛仵作道:“一致。” 纪婵道:“颅后窝骨折,凶手从后面动的手。” 司岂道:“伤在后脑上,说明凶手趁着死者转身时下的手。死者对凶手没有戒备,他或许是死者约好的客人,或许凶手找的借口让死者放下了戒心。” 牛仵作不解:“凶手提着门栓进来,死者又岂会没有戒备?” 这家的门栓并不长。 纪婵拿起书案上的门栓,藏在身后,笑眯眯地说道:“牛仵作,文章写好了吧,明儿就考试了,快拿来给我看看。” 微笑中,暗藏杀机。 牛仵作领会到其中的凶残之意,登时打了个寒颤,“小人明白了。” 凶手若像纪婵这般说话,又哪里会有戒心,定当转身去拿文章,或者张罗着请凶手喝茶。 他一转身,凶手就挥着门栓把人打昏,随即从背后割断死者脖颈,从容掩门离去。 纪婵画完图,放下笔记,仔细勘验这一具尸体。 死者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袍子,倒地的姿态与任飞羽一模一样。 喉咙被割开,喷了一地的血,血迹喷洒符合自然形态,无阻挡。 尸僵状况、眼睑、头部外伤与小厮相差无几,可以推断死亡时间也是相同的。 喉咙上的创口情态符合右撇子特征。 与任飞羽不同的是,钱起升的小厮死了,而且钱起升生前没有遭到过殴打,口唇上的白色印记是死后伤,没有生活反应,凶手应该只为取牙。 纪婵摘下手套,拿起笔记本和铅笔,一边记验状一边问道,“司大人觉得小厮的死是凶手故意为之吗?” 司岂道:“凶手前两次都是死者入睡后潜入,此番应邀约而来,他应该是紧张的,所以力量大了。” 纪婵又问,“那你如何看待钱起升生前没有遭到殴打一事?” 司岂沉吟片刻,“凶手可能没那么恨死者,或者他觉得没意思了,人总是有惰性的。” 纪婵笑了笑,她也是这个看法。 记好验状,她在后面又加上一句,“凶手活动范围广,手段更加残忍,手段更加高效,他在不断学习和完善。” 司岂个头高,略一侧头就看见了这些字,赞赏她的敏锐之余,亦深以为然。 牛仵作眼巴巴地看着纪婵的勘察箱,见她没有解剖的意思,遂问道:“纪大人不解剖吗?” 纪婵当然是要解剖的。 她问刚进门的李大人,“李大人,我想打开死者腹腔,推测一下具体的死亡时间,以确定邻居听到的车马声是不是与凶手离开的时间相符,以免调查时走弯路,李大人看看在哪里进行比较合适。” “好好好。”李大人也想见识见识纪婵从仵作直升从六品,到底凭借的是什么手段。 顺天府没有大理寺的刑房,也没有专门的验尸间。 好在南城城外就有义庄,时间上也来得及,完全可以安排在那里。 纪婵和司岂又上了同一辆车。 纪婵问道:“司大人有什么头绪吗?” 司岂道:“只是有些粗浅想法,但无法打破眼下的僵局。” 纪婵点点头,以目前来看,凶手没有留下任何明确的指向性的证据,确实难办得很。 她扳着手指头,“如果秦州一案能合并任飞羽一案,凶手就是以正义为名,行枉法之事。其心思缜密、手段毒辣,应该读过书,见过世面,甚至可能有一定的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