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失态王华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九重楼,第八重 刚坐下的程溁不禁观察,大明的建筑大多木制,有个五、六层高都是极为难得的建筑,不成想还有这建了九层的,真是人外有人,只不过越往上走这楼梯就越陡峭,比爬山时的大石块还高,比那长城上的云梯还高且陡,上辈子爬长城她穿的可是运动鞋,这会爬楼穿的可是八公分高跟莲鞋,要不是旁边有人,她恨不得把莲鞋脱了,她都快四条腿爬这第八重楼的楼梯了,这楼梯怎么会这么多! 小斯笑嘻嘻的拿出托盘,掀开红绸,他家主子给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铜人,造型栩栩如生,真是可爱的紧。 此时第八重楼之前就上来,正在解题的两位老者,也凑了过来,发出了一阵惊叹,这铜人也太精致了! 小斯转了转眼珠,随即说出这一题,道“我家主子说谁能答出这三个铜人中哪个最有价值,就能得到上第九重楼的资格,否则就什么都没有。”说完把称和一些其它辅助工具也掀了红绸亮了出来。 那两位老者上前,绞尽脑汁的思考,仔细检查称重量、看做工、察色泽。互相摇摇头,表示解不出。 程溁瞧着这两位老者是忙的不亦乐乎,可是难分伯仲,因为三个铜人是一模一样的。程溁在心里发出了质疑声难道大明文人连这个都不懂?看着困惑的老者,她要考虑如何寻个时机上前,才不会伤了这两位老者的面子呐!这两位一看就是老学究,不知变通,她可不能伤了这么大年纪老人家的自尊心。 王华觉得这妹子可比谢家小兄弟有意思多了,他可是巴巴的等着谢家小妹上场呢! 谢迁面无喜怒,谁也瞧不出他再想什么,只是时不时瞧着程溁的眼神,充满宠溺。 最后程溁终于等到那两个老者放下小铜人,行礼后,恭敬上前。随即从托盘里摸出三根金丝,胸有成竹地一一插入了铜人的耳朵。第一根金丝从铜人的鼻子里意外地滑落下来;第二根金丝,从第二个铜人的嘴里掉了出来,“啪!”的落在了地上。 众人不由摒住了呼吸,当程溁放入第三根金线时,“倏!”地一声进入了铜人的肚子,什么声响也没有。 谢迁嘴角微微上勾,笑了笑。 程溁对众人再次行礼,缓缓道来“承让了,两位长者,第三个铜人最有价值。 霎时间,在暗室徘徊的李东阳面如土色,默不作声地脸上添了一丝阴霾。 那两位老者点点头,对着程溁友好的笑笑。 身穿本色麻衣道袍的老者,抚着胡须道“小娃儿,聪慧,恭喜!” 另一个老者也上前一步,道“恭喜了,小女娃儿。”顿了顿,继续道“哎!可惜了,是个女娃,若是男娃考个官身,为百姓某福该多好。”身穿蓝灰色道袍的老者十分惋惜。 小斯还在懵懂,用手挠挠头道“为什么就恭喜了,为啥第三个铜人重?”他家主子只让他端来铜人,并没有任何解释,但他刚刚看到的两位老者称重时,明明三个铜人都是一样的重量呀! 窗外的风雪吹进楼阁,吹起程溁的衣衫,长发伴着银粟飞舞,随即上前两步,微笑着道“儿时牙牙学语,用两年学说话,长大成人时,往往用一生都未学会如何闭嘴。‘岂不知甜言与我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是多少人称赞,道你量如江海,器若丘山。’像那第三个铜人一样,善于倾听才是成熟稳重的标志。父母赐予我们一张嘴巴两只耳朵,就是让我们少说多听,把知识沉淀下来的,灵活运用,做好人,存好心,说好话。” 小斯竖起大拇指,赞赏道“谢家小妹果真是才女!”有些尴尬,咬咬牙继续道“只是谢家小妹欲要上到第九重楼,且还要再看姑娘的才智。”说着领着三人到了通往第九重楼的楼梯处。 程溁惊呼,道“这楼梯蕴含了天有九重,云有九霄之意。”楼梯上写着佛教的九天为郁单无量天、上上禅善无量寿天、梵监须延天、寂然兜术天、波罗尼密不骄乐天,洞元化应声天、灵化梵辅天、高虚清明天、无想无结无爱天。程溁可从没想过,这辈子她还能瞧见朱祁钰的字迹。 王华恭敬对着楼梯行礼后继续道“既然这第九重楼梯上的字是明景帝御笔,咱们自然不能踩着御笔上楼去。” 程溁看向后面如小尾巴似的小斯,询问道“这第九重楼的楼梯,之前有人上去过吗?” 小斯睁大眼睛,即刻快速摇头,道“自然没有,就算是之前的状元爷都只到了第七层,被困在了‘归一天玑锁’那一环,只有今年第八重楼才上来了五个人,您们便占了三个。”说着用手指比了一个三,接着上前两步,凑近程溁,小声继续,道“那极品的羊脂白玉是御赐供品,之前明景帝赐给我家主子的。” 程溁对这个小斯印象很好,真诚的笑道“谢了小哥!”这可是御笔,不是身处现代平等的社会,谁敢踩着御笔上楼,就算是迁表哥用轻功越过去也不可以,因为御笔自然也不能在胯下,对那御笔行胯下之辱,说不定会要被诛九族呐! 可是已经到了这最后一步,马上就要上了这第九重楼,半途而废她不甘心。 “忽然灵光一闪,迁表哥俺有办法了!”程溁揪着头发,猛地一拍头,踮起脚,在谢迁耳边低声细语。 谢迁满是自豪,仿佛荣耀是他的一般,满目喜色道“溁儿果然聪慧!” “什么!看谢家的小兄弟透出的喜意,难不成有办法了?”王华大呼着上前道。 谢迁自然如实回答,点头道“自然,溁儿冰雪聪敏。”随后脱衣。 王华更加疑惑不解,直言道“谢家兄弟为何把外袍脱了,不会是要把御笔盖上吧!那也不行的,不能对御笔不尊。”说着用力的摆手,暗道这谢家兄妹都有大才,可不能因此失了前途。 谢迁笑着摇头,把外衫撕成一条条的,半蹲给程溁捆上裤腿,袖口。 完成的动作很迅速,程溁憋憋嘴,翻个白眼,暗道差点把她捆成了木乃伊。 谢迁一个空翻倒立起来,程溁慢腾腾的也倒立着,扒在谢迁身后,程溁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倒立都不会,还倒立着爬上那么陡峭的楼梯,更是绝无可能,但她又想上去瞧瞧这神秘的第九重,就只能勉强的手脚并用扒在谢迁后背上,小胳膊小腿儿使了吃奶的劲儿熊抱着,只盼望谢迁快点儿上去。 至于怀疑谢迁负重个她,一不小心倒立摔了,这种问题几乎不可能,她五岁时,就瞧出谢迁根骨不错,别看她不懂武功,但是欣赏水平还是有的,就在园子里打了几套梅花桩,天罡桩,谢迁从简单的练习步法,慢慢开始加沙袋负重,提水桶,倒立用手撑着,负重,脚来提水,到后来单手倒挂金钩撑梅花桩,另一手提水,脚还要蹬着水桶。 最后程溁又想起了现代走钢丝,就在五颗树间拴上绳子,谢迁就开始走柔软的绳子,练习的目的则是为了提高脚尖的力量,平衡力,协调性,强身健体,所以如今的谢迁别说负重个程溁倒立跃上这陡峭的台阶,就算同时再加上个王华也不在话下,再说有谢迁在她又怎么会有危险。 不得不说七年了,谢迁依旧如此顽强,居然没被程溁玩儿死也是万幸,例如李东明摔了不止一次的,这不鼻青脸肿的在家躺着过上元夜了。 至于为何程溁自己不练啊!她会大声说她恐高,一会胃痛,过会儿又脑子疼,其实通通都是借口,真相只有一个她懒,她喜欢看看杂技,但并不喜欢苦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那是需要多大的毅力,她还是觉得说说,过过嘴瘾就算了。 谢迁就这样单手撑着楼梯,另一只手扶着后背的小人儿,运用轻功倒立着,几个快速飞纵上了第九重楼。 王华在楼梯下面都看傻了,居然可以这样!还有这谢家兄弟看着文弱书生,其实是有功夫在身的,还如此矫健,而且谢家兄弟身上居然没有一丝武人的野蛮气息!他一直以为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呢! 王华还未回神之际,谢迁就又运用轻功,几个倒立飞纵回来,驮着王华上第九重楼,王华哪有程溁的提前准备,而且王华一个文弱书生,哪想过是这么的迅速,简直和飞一样,关键还是倒立的,伴随着王华的尖叫声到了第九重,谢迁随着最后的飞纵,一个空翻正了过来。 但此时的王华已经手脚发麻,还是从密道上来的小斯,帮着把王华从谢迁身子上使劲扒拉下来。 缓过神的王华趴在墙角,哇哇!吐了半天,程溁表示是理解的,因为她刚刚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都有做过山车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高耸陡峭的楼梯就这么在眼前快速晃过,一至九层的高度的场景就这么闪现在眼前,还没有安全带,程溁用意志强忍着才没有发出惊呼,她绝不能让谢迁分神,这楼梯暗藏玄机,居然按照五行八卦阵建造,在九层的楼梯倒立,居然连楼下的八重楼都看的清晰,有种吸食魂魄,扰乱心神的感觉,后来她发现谢迁居然丝毫无事!她都怀疑是她的问题,现在瞧见王华这样的反应,呵呵!这才是正常表现嘛! 其实在程溁上楼时,谢迁很快查觉背后的小人儿因紧张而快速跳动的心脏,从而放慢了速度,也平稳了一些,更用袍子挡住了程溁的视线。 但是到了王华这里,他可半点儿都没有刚刚的温柔以待,把王华吓得脸色苍白,手脚不停发抖,呕吐不止,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 小斯扶着王华坐下,给了几颗果脯,倒了茶,安抚后。即刻又把程溁、谢迁领到内室,他家主子可等候多时了。 进了内室,小斯哪里还有刚才的活泼,弯着腰,恭敬介绍道“谢家小哥儿,小妹儿,这是我家主子,姓李。主子您先忙,奴才去瞧瞧王秀才。”说完余光瞥见他家主子点头,即刻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跑了。 程溁瞧着不禁咋舌,如此强大的气场,这东家怎么也是个官老爷,随即和谢迁各自行礼,问安。 李东阳面色不变,微微伸手,道“不必拘礼,请坐,白芷,看茶。” 品茶的程溁一口尝出这是雨前龙井,她喜欢的味道,这辈子她可还没喝过这熟悉的味道了,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这时白芷正在摆华容道的阵法,程溁这时才有空正视这白芷,她也终于理解狐狸精的含义了,果真是‘媚、妖、野、忧’不禁多看几眼,虽然她也是女子,但美人她同样喜欢,呵呵!瞧着瞧着不禁有些失神。 李东阳连个余光都没给程溁,丑妻才是家中宝,这种漂亮的女人,若是没脑子,则更是没用处,对于无用之人,他才懒得费心,于是直接侧头,对谢迁道“谢公子可知这华容道?” 谢迁很满意这李东阳不去关心他的小人儿,不然他心里又会多了一份不安。点点头,道“《资治通鉴》注释中说‘从此道可至华容也’。华容道原是一个地名,指华容县城,华容道则是赤壁战争中曹军逃入华容县界后向华容县城逃跑的路线。但当时的华容道是一片沼泽,所以曹cao大军要割草填地,不少士兵更惨被活埋,惨烈非常,犹如人间炼狱。 低头瞧着桌上,急促的“盘中的华容道则取自三国里的典故‘诸葛亮智算华容,关云长义释曹cao’,曹cao在赤壁大战中被刘备和孙权的‘苦rou计’、‘铁索连舟’打败,被迫退逃到华容道,又遇上诸葛亮的伏兵,关羽为了报答曹cao对他的恩情,明逼实让,终于帮助曹cao逃出了华容道。盘中阵法就是依照“曹瞒兵败走华容,正与关公狭路逢开始的。” 李东阳看不出喜怒,淡淡点头道“正是,你我二人同走出这华容道,比试谁的步数更少,谁为胜者,开始吧!”若是你连这些都不知,又如何做我李东阳的对手。 谢迁和李东阳起身互相拱手,道“承让”。 “承让”随后便一人一桌开始走这‘华容道’。 话落后,李东阳连头也不抬,不再有任何交流,在白芷摆完阵法后直接入阵。 谢迁携着程溁也随之落座入阵。 天早已黑透了,难得到了大明的九层高楼,程溁怎么也要对着窗外瞧瞧夜景,这时人流也散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未买完花灯的小贩,几个地头蛇正在收保护费,程溁顿时觉得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辛苦汗水所得养家糊口的银子,要给这些地痞流氓,这些坏人他们难道不懂人家做小生意有多难吗?也许家里正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都需要他们照顾!冷哼一声,奋奋回到原位坐下。 过会儿,程溁又觉得无聊了,她对华容道没什么兴趣,听着就费劲,太烧脑了。第九重楼倒是摆了很多书籍,但是没有主人的许可,她也不能随便翻看,她可是淑女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困意来袭,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谢迁虽然在思虑这华容道,但也关注着小人儿,这会儿瞧见睡过去的小人儿,嘴角微微勾起,把桌上摆着阵法的盘子,往近处拉了拉,给程溁腾出宽敞些的桌子趴,又去筐里拿出小斯给背上楼的莲蓬衣,给小人儿轻轻披上。 紧接着拿出他的大氅,弯腰驼背的屈身给小人儿盖在腿上,用身子一挡,在背人的死角处,把程溁的莲鞋脱了用大氅裹上,上次小人儿穿着高跟莲鞋也是趴着睡过去了,谁成想醒来后脚都肿了!可把他心疼坏了,给活血化瘀的揉了半天,又泡了藏红花水,小人儿才舒服点。 一个时辰后。 程溁终于睡醒了,瞧见身上的莲蓬衣,心里甜甜的,过会儿感觉出脚丫上没有高跟莲鞋的束缚,低头一瞧,脚丫还被谢迁的大氅裹着了,心里一股暖流划过,觉得就连皮肤都能呼吸了一般,整个人美滋滋的,舒服极了。 等程溁得瑟够了这才发现桌上有一些水迹,摸摸嘴角果然湿了。 这时谢迁也在看她,害羞的脸红一下,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呢!懂得害臊了,羞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圈圈。 一脸认真走华容道的谢迁,不是第一次瞧见程溁的睡颜了,暗叹红红的小脸,樱桃似的小嘴,弯弯长长的睫毛,真是可爱的紧,好想抱抱。 程溁忽然想起一旁的李东阳,好奇一瞥那桌上,瞧见李东明居然只比谢迁慢一步,不禁感叹都是高智商人才啊! 但还是她的迁表哥更厉害,还有时间给她披衣拖鞋呢!哪里像这块石头刚刚还不让她进九重楼,瞧不起她,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大概程溁的怨念太强,李东阳终于用余光瞥了眼程溁,之后继续思索华容道。 这谢家丫头真是刮躁,李东阳怎么会没察觉出程溁的扫视。 不仅在楼阁里溜达,她刚刚居然睡着了,还流了口水,且还喝了那么多杯龙井茶,真是没规矩,品茶需善“品”,小口啜饮,满口生香,而不是作牛饮。 可那谢家少年居然满眼宠溺,那么有才华的人居然没察觉出这么多问题嘛!还给盖上披风,难道不该叫醒她呵斥?他李东阳是有多深的涵养才忍了下来!他都佩服自己的忍功了,今天的一切都超出他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