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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之上_第64章

    什么?不认识汤泉宫?

    那华清池肯定认识吧?

    【我什么也没暗示,正经脸

    第50章

    汤泉宫位于兴京东面骊山脚下, 距都城约莫三四十里路。其汤历史悠久,早在始皇初就砌石起宇, 从天子的游幸之地正式成为别宫。从那时到现今的数百年间, 历代帝王多加修缮,慢慢演变成如今称得上可观的规模。

    这倒是让朕捡了个现成的便宜,毕竟叫朕自己掏钱修新的宫殿是根本不可能的。再加上早年父皇偶尔去过几次, 楼台水道之类已大致整饬过。如今朕要再去,命人打扫一下主要殿宇就成了。

    故而,朕一面将此事吩咐下去,一面让诸位大臣仔细商议宋远道的名单。等他们得出个各方都相对满意的结果后,汤泉宫也整理干净了——

    相比雍蒙被公推接替吏部侍郎的位置, 其余亲王的职位可谓乏善可陈。在冬至大朝会上,朕命刘瑾当着百官的面念了敕令, 次日便按计划出兴京东门、前往别宫。

    虽说汤泉宫和兴京不算远, 但毕竟有些距离。几个宰相商议之后,拟定了一份方案——朝中留两位宰相处理大小事务,剩下一人在汤泉宫御前听诏;为免来回奔波,每人轮值十五日。顺序自然照资格来, 先是王若钧,而后曹矩,谢镜愚最末。

    汤泉宫里大大小小的温泉有十来处,本是方便帝王携带妃嫔之用。然而朕后宫空虚, 基本派不上用场;这也是朕让人只收拾主要殿宇的原因。按例,官员应该住在宫外;但房子空着也是浪费, 朕便让王若钧暂住瑶光楼。若有官员因急事前来也一并暂住,还可以省下通传和觐见的时间。

    至于朕自己,则住飞霜殿。御汤就在飞霜殿南面的九龙殿中,长宽数丈,用莹澈白石砌成莲花的形状,边缘上下三层台阶,中间的喷水眼也是莲花造型,引自温泉活水。在里头泡澡泡到昏昏欲睡,不得不说,确实非常惬意。

    然而,这种舒服的日子没过几天,雍至就自己跑来了。“陛下,您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故意做出一副哭丧脸,“让臣等累死累活,陛下自己却跑到汤泉宫来!”

    因为是私底下,朕没和他计较用词问题。“你这才干了几天啊,二哥?”

    “这是几天不几天的问题么?”雍至立刻反驳。仿佛是觉得自己口气太重,他又赶忙找补道:“陛下是为了臣好,臣当然知道。可是陛下,您要想想,就算臣等贵为亲王,那些个杂事也是从没办过的。这一来就要做这么多,年终还要陛下亲自考核……陛下,臣丢脸没关系,可臣总不能连累陛下的脸面啊!”

    朕不由哑然失笑。朕的预料果然没有错——除了雍蒙,其他几个亲王都是叫苦连天。“怕连累朕的脸面,好好做事就行了。这不是给了你们一个来月的时间熟悉么?还不够?”

    雍至一时无语。“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会,学就是了;一开始做得不好,后面做好就行。”朕摆了摆手,而后故意问:“你刚刚一口一个臣等,臣等除了你还有谁啊?”

    “当然是全部的!”雍至张口就来。见朕挑眉,他憋了半天,才小声补充:“除了老四,还有长公主殿下……”

    朕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你瞧,这不就是了?四哥做得,二哥怎么做不得?”朕好笑道,“若是朕没记错,四哥的事情还更多罢?”

    听朕这么说,雍至相当不服气。“老四是什么人,怎么能和我们比呢?”

    “那二哥说说,四哥哪里与众不同了?”朕愈发好笑。

    “老四啊,真是哪里都与众不同,打小就与众不同!”雍至道,颇为振振有词的模样,“容貌自不必说,文采也自不必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才华满得简直无处安放!骑射之类也拿得出手,更不用提谈吐有礼进退得宜!臣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这几个兄弟,当年就没一个比得过他!”

    当年没一个比得过他?

    朕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不由嘀咕起来。朕还是九皇子时,极其不起眼,雍蒙的光环把朕盖过去很正常;但说到没一个,岂非太子哥哥也包括在被雍蒙比下去的范围内?平心而论,太子哥哥能被立为储君,确实沾了嫡长子的光;可事实和说出口是两回事——

    雍至这么说,是只有他这么想,还是大家都如此心照不宣地默认,甚至包括雍蒙自己?

    雍至没察觉到朕的心思。“如今大局已定,陛下肯定也知晓,臣不怕说实话。当年太子薨了,父皇要重新立太子,臣等都以为会立老四。”

    他说的这个朕确实知道。“确实,朕也如此以为。”演戏演全套,不是么?

    “到头来,我等却发现,”雍至又道,略有自嘲地一笑,“父皇不愧是父皇,看得就是比我等深远。陛下即位至今,还不到五年。然而,匈奴灭了,吐蕃臣了,西北西南全数平定。如若不出意外,二十年内都不会再起波澜。如此辉煌的功绩,莫说老四做不到,就怕连父皇都没预料到。”

    “得得,朕都被你夸得飞起来了。”朕赶忙叫停,“还有,别以为用父皇的名头给朕戴高帽,朕就会收回成命。”

    雍至顿时又变成一副哭丧脸。“陛下,臣知道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是,”他稍稍放软声音,“给臣等调个闲职总可以罢?”

    “那怎么行?”朕拉下脸,“若朕说要封你们官职,却给可有可无的虚衔,传出去得多难听?便是你们不介意,朕也介意得很。再者说了,诸位哥哥都是天潢贵胄、人中龙凤,怎么就担不得一般人担得的职位?今日之事若是有第三人知道,朕才要担心二哥的脸面呢!”

    “陛下,臣还是觉得不太妥当……”雍至持续犹豫。

    话说到这份上,朕已经完全明白了雍至的来意。事情多是一回事,要考核是另一回事,怕朕生疑才是他真正担心的——

    光看他刚把雍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但没有一个形容词往野心勃勃上靠就能发现,雍至一点也不傻。朕做事目的明确,手段又雷厉风行,然而陟罚臧否并无异同;若说在朕手下做事可能有风险,唯一的风险仅可能来自朕本身。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朕真的放心让他们出任实职,不管多麻烦,他们都能做。

    朕有心点开雍至肯定受了好几个人的委托才前来汤泉宫探听口风的事实,但转念一想,适度留有模糊的态度才能让他们继续收敛着自己。“朕说行的事情,那就必定能行。差不多的事情,四哥做得,长公主做得,你们做不得……这可真的说不过去,二哥。”朕稍稍加重了语气。

    雍至还没完全放心,但朕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他再不受命就要算抗旨,只得领命退下。王若钧在他之后进来,汇报了这几日朝廷动向,让朕更确定了朕刚刚的猜想——

    朕一直担心,给亲王实职,他们就有可能伺机谋反。可从亲王的角度,他们要担心的更多。皇帝授予他们实职,除了以示兄弟友爱,是不是还有试探的成分?只要他们有一个行差踏错,下场便会如同三王之乱?若如此,是不是要坚辞以证清白?

    如今朝堂之上的关系还称不上特别错综复杂,种种心机已然免不了;想要任何事情都心中有数,还是不能松懈啊……

    虽然朕想通了其中关节,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一做。雍至前来诉苦,朕自然得安抚他一番——赐他去星辰殿的小汤泡一夜。此举效果比说什么都立竿见影;次日晨起,他向朕辞行回京,眉眼之间比前一日轻松多了。

    其后的日子,没什么大事发生。在别宫用不着早朝,朕可以多睡一个半时辰;用过早膳后,兴京的折子正好送到;批完一般就是午膳时辰了,用个饭再小憩,下午想研读古籍想爬山望远都可以;等到夕阳西下后,泡着温泉喝小酒,天公作美时还有白雪纷飞作伴……

    嗯,怎一个乐不思蜀了得?

    如此这般,直至轮到谢镜愚在汤泉宫御前听诏。他抵达时已是傍晚,朕便先打发他用膳休息。待到第二日午后的闲暇,他听得朕这些日子的安排,气得简直要磨牙:“陛下真是挑得一手好日子。”

    朕知道他在暗指什么,不由嘿嘿一笑。到了年底,多多少少会忙点。“不过是些年年都有的琐事。朕不在京中,你们还会更省事。”

    “是么?”估摸着朕实在太得意,谢镜愚真的要磨牙了。可只过了一会儿,他就自己平静下来:“陛下即位以来,怕是还没有如此放松的时候罢。”

    这倒是实话。虽然之前也有类似的清闲时候,但在别宫,心态就是不同。“难得剑南大捷,朕觉得可以犒劳一下自己。”朕笑道。

    听到这个,谢镜愚就彻底不吭声了。好半晌后,他才问:“难道匈奴大捷不算?”

    “那不是党和的功劳么?”朕反问他。

    没想到朕会这么说,谢镜愚噎住了。“陛下,这事儿不能照您这么说……”

    朕估计他接下来就要开始慷慨陈词忠君之道,赶忙打岔:“你今日就打算和朕谈论匈奴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