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节
“裴家同温家一样,全走科举出仕,乃是大士族,他得官家喜爱,想要出头,并非难事。难不成他还想做皇帝不成?” 谢景衣抢过了柴祐琛的话头,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这第二,便是黑羽卫大统领的事。我问过翟有命了,他亲口说的,那群围攻你的人,乃是黑羽卫大统领的亲卫。” “不是我谢景衣瞧不起他裴少都,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如果他就是幕后之人的话,翟有命是那根筋搭得不对了,要把黑羽卫大统领的位置传给他。” “也不光是翟有命说了算,还有官家,得官家说了算。裴少都大部分时候都在宫中画画,而且他不会武功,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现出能力的功绩来。” “翟有命是如何从那么些人里,偏生挑中了他。” 柴祐琛点了点头,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头。 “还有第三点,若凶手是裴少都,那么他要效忠的人是谁?他觉得咱们选出来的皇帝不合适,那他想选谁来当皇帝?” 谢景衣有些茫然,她想要想起裴少都的样子,可那样子像是蒙了层黑纱一般,混沌起来。 “呐,可疑的比确定了多了一条,那么也有可能,裴少都不是我们想的那个幕后之人吧。不然的话,这个人,可真可怕。” 谢景衣喃喃道。 第524章 圆环 “如果裴少都当真是对我们下杀手的人,你会杀了他吗?”柴祐琛突然问道。 谢景衣惊讶的睁圆了眼睛,“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有人杀了我,我还会让他好好的活着?我说自己个立地成佛,那你也得搞清楚什么样的人才能立地成佛!” 不等柴祐琛回答,谢景衣便自己接道,“当然是手握屠刀的人。” 谢景衣说着,低下了头,柴祐琛只能够看到她浓密的眼睫毛在轻轻的抖动着,并看不到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裴少都的确是帮过我,但我也并非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如果是真朋友,那他不会杀我,如果他杀了我,那他就不是我的朋友。既然不是朋友,又何谈手下留情?” 更何况,若那人真是裴少都,那他无情再先,怪不得她。 “而且,抛开别的不说。谢三不仅仅是谢三,还是黑羽卫大统领,对于企图谋逆者,虽不忍,仍诛之。” 柴祐琛轻轻的拍了拍谢景衣的肩。 “先搞清楚来龙去脉吧,若是贸贸然惊了蛇,就不能斩草除根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敲了敲马车壁,驾车的柴贵,忙应了声。 “送我去一衣坊吧。” 柴祐琛一听,补充道,“再去御史台,不回家了。” …… 谢景衣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一衣坊了。 她在黑羽卫的位置越来越高,忙碌得几乎没有什么喘气的时间,便是偶尔画了衣服样子,也都是叫忍冬送了过来。 一衣坊的附近,悄无声息的多了好几家,模仿一衣坊的铺子。 谢景衣并没有放在心上,领着忍冬上了二楼,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的阎为,见到谢景衣,欢喜的冲了过来,“东家您怎么来了,可我阿爹今儿个不在。” “城北有人斗花,我阿爹看热闹去了,最近画的花样子,他总是不满意。我想随着去,他嫌烦。我叫人远远的护着他的。” 阎为口齿伶俐,说话办事都十分有章法,这才短短几年光景,已经十分得用了。 谢景衣点了点,进了屋子,寻了椅子坐了,看了一眼门,阎为立马跟了进来,有眼色的把门给关上了。 “我叫你注意温家,你打听到了什么?” 阎为了正了神色,手心里冒出了汗,虽然谢景衣早年便叮嘱她,叫她跟着一衣坊去量衣送衣的婆子初入内宅,并且尽可能的多注意一些事情,但还是头一回真正的用到她。 “温家嫡出十九娘,温倩倩这两年一直都光顾一衣坊,尤其喜欢咱们出的带有牡丹绣纹的衣裙,从不提及姓氏,但我们确认过了,是她没有错。前些天出了牡丹花的衣裙,她却不来了。” 阎为说着,递给了谢景衣一张薄纸,“这是温家所有女眷买衣衫的清单,对应的款式都标明了。” 谢景衣端起茶盏,划了划盖子,并没有看那张纸,只叫忍冬了接了,“接着说。” 阎为暗自心惊,谢景衣想听的不是温倩倩的事。 “按照东家说的,我们打听了温家上一辈的事。全族共有四十八女,其中有三十五人,如今已经做了贵夫人,个个诰命在身。” “其余十三人中,有四人尚且在出嫁前,便因为各种缘故早夭了;有一人出家,二人守寡;剩余的六人当中,有两人是生头胎时血崩亡故了,有一人无子便病故了;剩下三人,符合东家要找的人。” 只有三个人啊!谢景衣眼睛亮了几分,“哪三个人?” 阎为显然早就在心中默诵过答案,简直是烂熟于心,“温心琪,嫁的是禹州知州,夫家姓林,乃是榜下择婿,头胎生有一子林谋,生二子的时候,难产而亡。” “温心蕊,嫁的是望族孔氏,夫君名叫孔有泽,头胎生长子,名叫孔皓,生二胎时难产而亡。” “温心钰,嫁的是望族裴氏,裴林桓,生长子裴少都,怀二子的时候,难产而亡。温氏同孔家,裴家,李家等望族,都多有联姻。” 谢景衣点了点头,从头上拔下了一支珠花,插到了阎为的头上。 “你做得很好,以后不用再刻意打听温家之事了,以免惹人疑心。” 阎为伸手摸了摸珠花,涨红了小脸,“东家放心,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情,稍稍打听一下,便能够打听得到了。算不得什么隐秘之事,只是人多费点功夫罢了。” 谢景衣又夸奖了阎为几分,方才叫她唤了一衣坊的掌柜的来,认认真真的看了账册,这才离开了。 …… 她回家中用了个午食,歇了个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花灯初上了。 柴祐琛换了轻薄的便服,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脑后,正坐在窗前,提着笔画着画儿,青乐趴在他的脚边,蜷缩成了一团,有一搭没有一搭的摇着尾巴。 听到谢景衣起床的声音,青乐的耳朵动了几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便又睡了过去。 “懒狗!”谢景衣感慨道。 柴祐琛头也不抬,“随了娘了。有什么收获。” 谢景衣胡乱的扯了一根绸带,将头发草草的束了,打着呵欠便下了床,“是裴少都没有错了。当年的黑羽卫大统领,就是藏在暗处的裴少都。” 这次轮到柴祐琛惊讶了,他才离开多久一会儿的功夫,谢景衣便查了个水落石出? “你确定,毕竟上辈子咱们丝毫没有察觉,未免太过顺利了一些。”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们是倒推的,能符合那几条标准的人,本就不多,自然容易。而且,我小瞧翟有命这个老狐狸了。” “我一直以为,他突然跟我说翟准的身世,乃是他想要我看顾翟准;可不完全是这样,他压根儿是在回答我那天问的问题。” “就是若不选我当大统领,他的备选人,会是谁。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其实就是他对我的回复。我当时不理解,今日去了一衣坊,听了阎为的话,陡然想明白了。” “翟有命选接班人,有一条很重要的标准,那个人,要能够制得住翟准这个人间大杀器。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只有一个,上辈子被困在了宫里,他没有寻到。”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中了翟准的血亲。裴少都是翟准的亲哥哥。” 第525章 分析 柴祐琛提着笔的手,一直悬在空中,一滴墨汁落了下来,掉落在了他的画卷上。 他有些懊恼的低下了头,将笔搁在了砚台边。 “阎为说了什么?” “我认识裴少都那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的母亲。你知道他的母亲姓温么?”谢景衣叹了口气,走到了柴祐琛身边,看起了那张被破坏的画。 柴祐琛画的乃是荷塘月色,碧绿的荷叶,弯弯的月牙儿,飘在湖面上的小舟,粼粼波光,看上去便让人心静,可这一大滴墨汁,像是鸡汤里的一颗老鼠屎…… 谢景衣提起了笔,趁着墨迹未干,涂抹起来,“温家上一辈,只有两个人,可能是翟准的母亲。一个嫁了姓孔的,一个嫁了姓裴的。” “孔家的那位我不认识,但她的儿子是孔皓。” 柴祐琛恍然大悟,“孔皓死在了我们前头,是以他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孔皓此人,乃是霍清修同年的进士,实乃能吏。可惜英年早逝,死在了任上。 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之事,裴少都是头号嫌疑人,温家的事情,兜兜转转的,又同裴家扯上了干系。那么他的可疑程度,简直是飙升。 谢景衣以前是灯下黑,可一旦反应过来了,那便像是找到了一团乱麻的线头,轻松的便能撸清楚所有的线索了。 “我几乎可以推断得出,当年旧事了。” “翟准的父亲,同裴少都的母亲,的确是有了私情,然后丧了命。裴温两家,多有联姻,且都是同一个路数,在朝中做官的人比比皆是。” “翟大郎一口气得罪了两家,简直是捅了马蜂窝。先皇自己喜欢惹麻烦,但是怕别人给他惹麻烦,翟有命作为黑羽卫大统领,再清楚不过,若是捅出来了,先皇未必会护住翟大郎。” “上辈子的时候,提起裴少都,你想到的是什么?” 柴祐琛挑了挑眉,“惨!奇惨!” 谢景衣抽了抽嘴角,明明是神仙好吗? “没错,惨。他爹娘早逝,爱妻病故,还断子绝孙。也就是同我站在一块儿,对比之下,不显得惨了。” 谢景衣这么一想,心中恨得牙痒痒,上辈子的时候,那群瞎了狗眼的,咋就不感慨一句谢嬷嬷惨呢!难不成,值不值得同情,还要看脸吗? 简直是无知! “咳咳……”谢景衣清了清嗓子,“就是因为他惨,虽然待人温柔,却十分的疏离,看上去便不好亲近。是以压根儿不会有人,在他的面前,提起他的家人。更别提母族温氏了。” 裴少都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却甚少袒露自己的心声。 谢景衣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来,总是她在絮絮叨叨的说,她却连当年寿光郡主长什么模样,同裴少都之间的凄美爱情,都是从旁人嘴里听说的,没听裴少都提过一句。 柴祐琛皱了皱眉头,“若我是裴少都,我会掐死翟准,根本就不会护着这么恶心的弟弟。” 就算翟大郎同裴少都的母亲,乃是两情相悦,那也不能否认,翟准的出生,的确是不光彩的。 谢景衣摇了摇头,“他掐死不掐死翟准,并不会影响他做黑羽卫大统领。他只需要让翟有命觉得,他对翟准没有恶意就行了。” “翟有命选中了他,一来从明面上看,裴少都性子温和,且十分的重情义,当今世上,他只有翟准一个同母兄弟;二来,他十分得官家喜爱与信任,画师不少,可像他一般,自由出入陈宫,甚至偶尔会留宿的人可不多。” “上辈子的黑羽卫,可不像有了我之后,吸引了这么多人才。你想想看,在我之前,连霍清修那样的玩意儿,都能够做小头目呢。” “在翟有命的可选范围之内,裴少都的确是无奈中的上佳人选。至于翟准,我上辈子没有关注过黑羽卫的事情,并不知晓翟准怎么样了。” “但是,你想想看,翟准武艺高强,远非其他人所能比。当初杀你,裴少都却没有派他出来。” 个中涵义,不言而喻。 翟有命老了,要死了得急了,翟准却状况凭出,急需人压制。谢景衣想,若是翟有命的命再长一些,这个大统领,都不一定会落在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