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古风]_分节阅读_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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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甄贤却是一脸泰然。他并不回答胡敬诚追问,而是微微浅笑,反问:“这画卷中所载,可是事实?” 他问得直白,胡敬诚一时没有回答。 冗长沉默使得气氛颇有些尴尬凝重。 张思远冷汗都顺着额角淌下来了。 他虽然不知道那画卷上究竟画了什么,但也看得出甄贤便是用这画卷拿住了胡敬诚的要害。 未免也太大胆了。 倘若激怒了胡敬诚又当如何? 张思远从前只道靖王殿下常剑走偏锋,没曾想,这位甄公子也如此“不落俗套”。 可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实在犯不着把人往外推。 张思远已兀自捏了一把汗。 甄贤却是不退反进,见胡敬诚不肯应声,便又道: “我少时曾听祖父提起过胡大人,言胡大人沉稳刚健,有所不为,有谋国之能,更是实干之才。而今的胡都堂,可还是先祖父口中那个‘栋梁’。毕竟如这画卷所述,可不是栋梁所为。” 胡敬诚默然不语,唯有眼中光华明灭闪烁,复杂难言。 他已是个半百之人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才廿余,论资历,他是前辈,论年纪,他更足以做甄贤的叔伯。 但甄贤却毫不避讳地质问他,且如斯尖锐地一击便抓住了他的痛处,纵然言辞委婉,却半点情面也没有留。 这“后起之秀”可真是半点官场“规矩”也不讲。 然而,他却无可反驳。 不知何时起,当年寒窗苦读科举入仕时的锐气便悄无声息地离他远去了,所剩下的,只有如履薄冰的衰颓暮气。多少豪情壮志,也全在博弈间磨平了棱角,当真是老朽。 倘若他也年轻个二三十岁,大约也会想要如此,不,或许还要更激愤地痛斥如今的自己罢。 可他若从未变过,今时今日又是否还有浙直总督胡敬诚的存在? 而眼前这崭露锋芒的可畏后生,又是否当真能够一成不变,一尘不染? 待三十年后回首今日,又当如何? 良久语塞,胡敬诚唯有苦笑。 “甄阁老过誉,胡某惭愧。那么公子送来这卷画,又意欲何为呢?总不会只是想要胡某羞愧自惭。” 他怅然看住甄贤,风霜着色的双眼中已有太多太多难以言明和不言而喻。 但甄贤却仍是不回答他。 他只静静看定胡敬诚,继续问: “胡都堂当年曾给靖王殿下送去六个字,殿下是如何作答的,胡都堂可还记得?” 胡敬诚不由略一怔,似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提起这个。 他当然不可能忘记。 当日眼看大战在即,他给靖王嘉斐送去六个字“定山河,负苍生”,想借靖王之手斩脱禁锢了他八年之久的枷锁。 而靖王殿下还给了他一颗人头和八个字。 “克定山河,不负苍生。” 山河必要克定,苍生亦不可负。 这是靖王殿下的豪言壮语。 胡敬诚其实至今怀疑。 他觉得这是做不到的,是王爷一厢情愿的执念,抑或不得不做出的姿态。 所谓苍生究竟是什么? 所谓“不负”,最终也不过是尽可能少的割舍。他选择的是“稳”,而靖王殿下选择的是“快”,不过如此而已。 虽然从结果看来,姑且是靖王殿下赢了。 可这一次如是,下一次呢?将来的每一次呢? 未必次次如愿。 甄贤大约是在向他施压,想要他自己主动低头认罪。 胡敬诚觉得,他已渐渐猜到了,甄贤独将他和张思远引来这僻静书斋究竟是在做什么。 皇帝陛下想要他成为靖王殿下的助力,却又要钳制他的举动。张思远正是约束他的人,而这画卷中所载,却是拴住他的“罪”。 皇帝多半要让张思远出任南京守备,以分散削弱他这个浙直总督手中的兵权。 这局棋的谋局之人,到底还是圣上。 既是圣意如此,除了顺服,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胡敬诚思忖既定,当即低头拜俯,“胡某有负圣恩,有负靖王殿下。” 这着实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姿态。 甄贤静静看了片刻,不置可否。 他先长身而起,转而看向张思远,嗓音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