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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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问好是不存在的,招手也不可能。陆文和瞿燕庭四目相对,一瞬后便错开,把头扭回去。 接下来布景完成,各部门就位,陆文走向葡萄藤。 这架葡萄藤是叶杉种的,他无数个深夜独自坐在下面,以排遣心事。昨夜通宵拍摄,半宿的时间都是在葡萄藤下进行。 即将拍摄的这一场,是叶小武翘课回家,发现叶杉的新书被毁坏,想为叶杉重新买一本。他没钱,见街坊在葡萄藤下打牌,于是心生一计。 陆文走过去,方向调转,瞥见瞿燕庭已经离开了阳台。 开始拍摄。 “叔叔阿姨,又打牌呢。”叶小武冒出来,往架子上一靠。 对于他翘课,街坊司空见惯,杨阿姨说:“重点高中那么难进,你三天两头地逃学,以后有得后悔。” 叶小武:“今天开运动会,我就回来了。” “胡说八道。”林叔叔说,“我侄子和你同校,说下个月才开。” 叶小武:“嘿嘿。” 杨阿姨:“小心你妈回来抽你。” 叶小武:“我就说脑壳痛,我妈最疼我,舍不得打。” 钱大爷悠悠开口:“他逃就逃咯,学又学不会。我看应该他去鱼摊帮忙,反正考大学也没指望。” 叶小武最不喜欢钱大爷,糟老头子倚老卖老。他说:“你就知道我考不上?我如果考上大学,开学典礼请你去。” 钱大爷:“你能考进去,那我能去大学里面当教授。” 叶小武话锋一转:“您把当教授的事情放一放,先结一下拖欠的五次台费行吗?” 钱大爷变了脸:“小兔崽子,十块钱也要催债,等我赢钱就给你。” 叶小武:“你每次都这么说,前后五次了。十块钱台费你都拖,你吃碗小面是不是要分期啊?吃锅串串是不是要贷款啊?” 钱大爷向来爱占便宜,恼羞成怒地把牌一推,赖掉十块钱走了。 叶小武立刻坐下:“我来我来,玩多大的?” 杨阿姨:“你有本钱么,别凑热闹。” “您不懂了吧。”叶小武说,“我这叫空手套白狼。” 叶小武学习不行,跟学习无关的东西样样拿手。他加入牌局,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专注看牌,每一圈连声都不吭。 一旦赢钱,他曲起两指在桌角敲一敲,示意大家给钱,姿态如同一个老手。 几圈结束,叶小武不止赢够书钱,按他们家的生活水平,他和叶杉下个月的零花钱都够了。他毫不恋战:“就玩到这里吧。” 另外三人不甘心,要求再来一局。 叶小武把零散的纸币一张一张地叠起来:“谢谢各位叔叔阿姨的赞助,我要给我哥买书去了。” 任树喊道:“停,过!” 休息一小时拍下一场,工作人员先换场准备。 陆文没挪窝,停留在椅子上,等周围渐渐走得七零八落,他注意到阮风立在葡萄藤外。任树也看见了,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好半天了。”阮风回答,“听说a组拍打麻将,我来看热闹。” 陆文心想,不愧是四川人,虽然品种不太纯。 这部戏从立项到筹备,任树基本告别了一切娱乐活动,他走到桌边,心猿意马地摸了张牌。阮风也凑过来,加上陆文,形成三缺一的局面。 人差不多走光了,阮风说:“不够人耍。” 任树环顾一圈:“再叫个人,去叫瞿编来。” 阮风眉头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的钱包:“瞿老师肯定很忙,还是不要叫他了吧。” 陆文暗道,这大概就叫作“避嫌”。 任树说:“大学的时候我们偷偷在宿舍打牌,瞿编从来不参与,应该是不太会。当时是穷学生,输了难过,如今就无所谓了。” 阮风不失礼貌地笑笑:“呵呵。” 任树说:“去叫他,他输的钱请咱们喝饮料。” 阮风:“还是算了吧……” “年纪轻轻怎么那么磨叽。”任树使唤道,“小陆,你去叫瞿编。” 有些事真是沉默也躲不过,陆文无奈地遵命,去单元楼里敲门。敲得手都酸了,瞿燕庭才打开一条门缝。 陆文开门见山:“打牌么?” 瞿燕庭说:“没兴趣。” 陆文撇清关系:“是任导让我叫你。”再若无其事地加上一句,“而且,阮风也在哦。” 瞿燕庭没反应,哦什么哦,不理解这人冲他撒哪门子娇。 陆文没耐性了:“我们都知道了,您不太会玩。牌技差也没关系,您的身份摆着,我们哪敢赢太多。” 瞿燕庭本想关门,却被这欠嗖嗖的语调招惹了,怀疑陆文拍一场叶小武真把自己当成了雀神。他改变主意,答应道:“那好吧。” 旁人都撤了,编剧导演,男一男二,聚在葡萄藤下打牌。 瞿燕庭什么都没拿,坐下填补三缺一的位置,不知道的以为他空手套白狼。陆文在对面,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阮风的表情有些凝重。 牌局开始,瞿燕庭问了一句“玩多大”。在此之后他一声不吭,只盯着牌桌,摸牌和出牌都轻拿轻放。 一圈打完,瞿燕庭赢三家。 陆文抬头,见瞿燕庭曲起食指和中指在桌角敲了两下,示意他们掏钱。他身上没现金,也没预料到会输,讪讪地问:“能扫码么?” 瞿燕庭眼皮都不抬:“从你片酬里扣。” 又提片酬,陆文说:“下一把我就赢回来。” 下一把,瞿燕庭赢两翻四倍,再下一把,瞿燕庭胡出清一色,没完没了地压制他们。直到任树和阮风输光了现金,牌桌上终于安静了。 陆文计算欠了多少钱,越算越不可置信,有没有搞错?这叫不太会? 任树嗓子卡痰似的:“燕庭,你深藏不露啊。” 瞿燕庭急着干活儿,无意炫耀牌技,说:“手气好而已,就玩到这儿吧。” 任树说:“再来一局,让我们翻个盘。” 瞿燕庭一点都不恋战,将钞票一张一张地叠起来,招手叫来剧务,道:“感谢任导和小阮的赞助,明天我请全组吃早餐。” 他说完撤开椅子,回单元楼,走之前仰头看了看上方的葡萄藤。 陆文旁观着,脑海倒叙浮现出瞿燕庭打牌时的一幕幕,巧合般与他演绎的一幕幕重叠。 任树也撤了,把钱输光老老实实地去拍戏。顷刻间,葡萄藤下只剩陆文和阮风。 阮风将钱包揣起来,嘟囔道:“我就说别叫他,非要叫。这下好了,本来就不挣钱,现在还要倒贴。” 陆文回神:“什么不挣钱?” “拍这戏啊。”阮风说,“拿一丢丢片酬,还输一笔。” 陆文没忍住:“你的片酬怎么可能就一丢丢。” 阮风叹口气,他的片酬确实还可以,但他接这部戏是友情价。既然说了,他索性不藏着掖着,靠近在陆文的耳边,低声说了个数字。 陆文震惊到以为自己听错。 阮风的片酬,居然只有他的三分之一。 第17章 震惊过后,陆文疑惑了。既然情形调转,说明之前在办公室,瞿燕庭骗了他? 可惜他没有时间思考太多,a组全部转移完毕,他这个男主角要尽快就位。倒是不太远,下一场戏就在隔壁的学校拍摄。 栅栏缺少几根,陆文就近钻过去,经过101的窗外时,他像走着走着模拟投篮一样,蹦起来向窗内望了一眼。 客厅里的瞿燕庭自然看不到,打牌回来,他继续专注地修改剧本。第30场戏是叶小武和齐潇的感情戏,创作时便不算满意,成稿前来来回回修改了很多次。 他拿捏不准,要么笔墨太少,不足够。要么浓油赤酱,过了火。 瞿燕庭的手指悬在键盘上,一句台词卡壳,脑海倏然闪过陆文的评价,读剧本感觉不到恋爱中悸动的感觉。 教学楼内,第二场正在拍摄。 这是一场打架的戏,中午放学,叶杉去鱼摊帮工,叶小武偷偷来叶杉的学校,找那几名欺负叶杉的男生报仇。 拍之前,任树郑重强调,别搞流星拳和旋风腿,也没有偶像剧式的特写慢放,要演绎得生活、写实。 陆文觉得导演多虑了,仿佛他多厉害,能打得很炫彩似的。 他虽然高大得如一匹野马,但摊上一个高大得如汗血宝马的退伍兵父亲,挨揍的经历更丰富一点。在外面惹事的话,他还有三个情同手足的发小,向来是一起冲上去群殴。 台词不多,叶小武挑衅两句便动了手,一对六,一路从教室打到走廊,寡不敌众挨了不少拳脚。他有股为叶杉出气的狠劲儿,不打败对方誓不罢休。 叶小武摔倒滚了一圈,爬起来,将六个人全部干趴。 本想放句狠话,训导主任赶过来了,叶小武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嚷嚷:“管管你们的傻逼学生!再有人欺负叶杉,老子下次还来!” 陆文拐下楼梯,拍完了。 他浑身脏兮兮的,腿有点疼,打滚儿把膝盖磕破了。李大鹏第一时间来扶他,蹲下身为他贴创可贴。 陆文对李大鹏要求不高,毕竟对方是剧组助理,不过这几天试下来,李大鹏细致得像他家里的老保姆。 a组可以收工了,陆文回房车卸妆和换衣服,收拾好东西,离开剧组前返回了小区。他不喜欢欠人钱,拿着钱包直奔编剧休息室。 客厅内小打印机运转着,“滋啦滋啦”地响。瞿燕庭已经改完第30场戏,按照改一场拍一场的计划,会加塞到明晚拍摄。 咚咚咚,有人敲门。 似乎料到瞿燕庭会拖半天才开,对方不敲了,直接喊话:“我是陆文,来还打麻将输的钱。” 瞿燕庭无法再拖延,拿起打印好的一份剧本。a组都收工了,要等明早分下去,既然陆文过来,就提前把剧本给他。 陆文连轴转累坏了,抬臂靠着门框,额头抵在门板上,瞿燕庭一开门,他前倾些许,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