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两人离去,孟长宁一个人静坐在夜晚里,这周边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秋天已到,再过不久就是寒冬。 过往她对冬天的记忆都是停留在太过寒冷,一家人房间漏风,没有木炭,只能烧柴火勉强取暖的日子里。 可是重生回来之后,她过的第一个冬天是和谢锦随在一起,那一年他们过了新年,剪了窗花,包了饺子,还堆了雪人,还……揍了谢锦随。 孟长宁又想起自己在谢锦随面前蛮横不讲理时的样子,那时候仗着自己武艺比他高总是欺负他,现在……孟长宁咬了咬唇,她一定会回去的,谢锦随也一定会没事的。 孟长宁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露,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若说是上辈子,那她是功高盖主,到后来已然不听明德帝的命令了,明德帝除去她情有可原。 那这辈子呢?这辈子是为什么?明德帝为何一定要舍去连宋?难道他不知道一旦连宋被破,就是大庆门户大开被人蹂/躏践踏之时吗? —— 晋州郁王府,氛围阴沉,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谢锦随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唇角微勾。 “你一定要如此吗?”声音暗沉,带着一丝喑哑,看来他也为了近日的事情cao心不已,“哪怕动摇国之根本,弄得人心惶惶也再所不惜?” 谢锦随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眸光狠厉,“他欺人太甚,我为何不能反抗?” 对面的人长叹了口气,见劝不了他,只能妥协道:“罢——那便做吧。” 谢锦随见他起身离开,玩笑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会放苏英离去的。” 男子顿住了脚步,门外的光线洒落在他的脸上,可不就是那传说中从不站队,明哲保身的白衣宰相韩温凉吗? “多谢。”韩温凉大踏步离去,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从后门离开了。 谢锦随又忍不住摩挲着手中的竹哨,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是,韩温凉亦是。 明德帝一直以为他将韩温凉从白衣提拔到宰相,给予了他常人意想不到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韩温凉必然是会对他忠心耿耿一辈子的。当然从韩温凉的前半生来看,也似乎确实如此。 只可惜,明德帝算漏了,韩温凉忠诚的人从来都不是他,更不是所谓的“皇帝”,而是苏淑妃。 当年谢锦随的父亲遣散的那批暗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孩子,培养至十几岁时,谢锦随的父亲接管暗卫,于心不忍将他们放走。 孟长宁的父亲孟义因一身好武艺被镇北大将军苏七年收入麾下,而韩温凉也因为一身谋略被他留了下来。 只可惜后来一个真的上了战场,一个入宫为妃,另一个销声匿迹,多年以后化名韩温凉,一举夺得状元郎,再度归来。 这其中的故事就要他们自己才能说得清楚了。 “韩温凉。”谢锦随将这个名字放在口中反复咀嚼,温凉什么呢?人心吗? 耳边传来疾步的声音,未久,木夏匆忙推门而入,“主子。” 谢锦随眼眸微缩,声音低沉,“说。” “派出去的人全部被截杀了,就连咱们养的私兵也在被追查。” 谢锦随额角青筋立现,捏紧了手中的扳指,突然一声冷笑,“他这是打算鱼死网破。” 谢锦随漫不经心地笑笑,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没有,“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准备和他玩了。” 伯父,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这么恶心狠辣。你想让我死,不惜毁去孟长宁、弃这连宋城,当真是一个好帝王啊,够狠心。 “不用再派人了。” 谢锦随说出这话时手都在抖,孟长宁,你撑住,若是我斗赢了,便接你回家,若是输了,我就陪你一起下黄泉。 “把手下的人都快速转移到安全地带,听我之后的命令行事。” “是。” “命梁卓加快回笼资金,收缩物资,减少市面上的银钱流动。” “是。” 此举虽会造成百姓一时生活难以为继,可谢锦随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说他自私也好,没有人性也罢,比起百姓饿肚子,一时痛苦,他们若是不搏一搏,这一回只怕是都要命丧黄泉。 他不是孟长宁,不会把那些和他没有干系的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他只想护着追随他的人,不想让那些给予了他信任的人最后输了这场赌局。 没有谁的命就一定比谁要金贵,若是太平盛世,人人自可带着光环一副心怀仁善的圣人模样。 可这是乱世,与其死他的亲友,倒不如死别人。若是因此要下地狱,那便等死后再去阎王爷那里争辩审判吧。 作者有话要说: 窒息……我可能是忘记申请榜单了……或者是还是轮空了…… 第63章 粮仓又毁 厮杀声, 战鼓声在远处隐隐约约传来, 孟长宁双手交握,面色冷淡地坐在主账之中,稳重如山。 战场之上依照原计划行事,果真如孟长宁等人预计一般,一切进行顺利。孟长宁一个人坐在主账之中,眼下只能是等着送信之人回来, 再看下一步如何行动。 突然长正猛地掀开帘子进来, “小姐。” 孟长宁心下一沉,已然猜到了最坏的结果, 却还是没有开口, 任由他说下去。 “送信的人……不曾回来, 我命其出城之后发布信号也不曾收到。” 孟长宁狠狠闭了闭眼,摆手, “下去吧。” “是。” 他们被切断了与晋州的联系,如今当真是成了一座孤城。孟长宁心中憋闷的一团浊气让她呼吸都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为今之计只有真的与姬北城拼个你死我活, 将他战胜, 这一城的人才有活路。 营帐外传来匆忙慌张的脚步声, 突然帘子大开, 一个士兵“扑通”一声重重地跑摔在地上,神色慌张害怕,盔甲都掉了,哭腔道:“将军, 大事不好了!城中出现暴/乱,粮仓被毁了!” “粮仓被毁了。” 这五个字就像是一块巨石一样砸在孟长宁的天灵盖上,她想要站起身,可是眼前一黑,还未离开座椅就直接栽倒在地。 连宋守城军营帐中瞬间乱作一锅粥。 “粮仓被毁了。” “粮仓被毁了。” “粮仓被毁了。”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样,紧紧地围绕在孟长宁的耳边,魔音入耳,让人想安静一会儿都不行,她死死地按着胸口传来的不知名疼痛,嘴里不住地呢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孟长宁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她已经竭力避免上辈子的结局了。如今路途已毁,结局已改,为何眨瞬之间又重新回到了上辈子的轨迹当中? 连宋被弃,粮仓被毁,姬北城撕咬着不放……这结局看起来远远要比上辈子更悲惨。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何重回一世,还是要面临这样的结局? 她苦守三年连宋,已然重新筹集粮仓,为什么还会遭人出卖,姬北城的内线到底是谁?明德帝为何还是要舍弃连宋?没有了粮食,被敌军包围的孤城,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脑海中开始闪现孟长宁上辈子得知连宋城被灭之后的画面,到处都是一片通红,血流成河说的便是这副场景,尸体成山已经开始腐烂,苍蝇满天吃了个饱,没有人……没有一个活人,只有数不清的尸体和渐渐干涸的血流。 “不要!啊——不要!” 孟长宁抱着自己的脑袋惊醒!猛地睁开眼,望着头顶的账顶,白色的,不是红色,她有些失神,呼吸急促又沉重,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额角全是汗,后背也是冷汗涔涔。 长正见孟长宁惊醒连忙将她扶起来,一声沉重的“小姐”将她是去灵魂的眼睛渐渐唤醒。 左路也在一旁看着,脸上多了好几道血痕,手也受了伤。孟长宁有些痴呆地看着他,嘶哑道:“赢了还是输了?” 左路低头,声音有些不忍,道:“赢了……可是死伤惨重。” 孟长宁无力地低下头,接过长正喂过来的水,抿了一口。 “仗打到一半的时候,姬北城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到处散播咱们没了粮食,战士们虽是不信,可他的人却是越战越勇与前几日完全不同,咱们虽是占着守城的优势,可是这一仗……死了不少弟兄。尤其是回来之后,得知粮仓被毁的消息是真,一时间人心惶惶,战士们一下子士气大跌,我也没有办法。” 孟长宁沉默地听着他回报军情,眼神麻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失魂的状态中,半响,她才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 长正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最后却是无奈,只能离去。 孟长宁一个人坐在营帐中,她以为她改变了结局,可是原来故事不过是被推迟到了四年后而已,原来不管她怎么做,粮仓还是会被毁灭,连宋也始终是会被遗弃,而她也终有一天会走到和皇权对立的那一面,到时候,不是她死就是这皇权被倾覆。 孟长宁的眼中覆盖上了冰霜,上一世她是怎么做的,没了粮食抱着一点儿朝廷会出手相救的希望苦守几个月,实在是无果之后,带人杀出重围向晋州求救。那这一次,她该怎么做?明知晋州会袖手旁观还是依旧如此吗? 孟长宁抱住自己的脑袋,疼痛难忍,太阳xue上像是有无数的银针在扎她,仿佛不把她扎穿扎透就不罢休一样。 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面对这连宋的军民百姓,难道要告诉他们这一场战争胜是死,败也是死吗? 孟长宁惨笑一声,倒不如直接劝诫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向大夏求情,或许还能换一个好死,若是姬北城心善一些,或许还有几个人能活命。 门帘响动,孟长宁依旧木然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气急攻心,一时间血脉不畅,该好好休息,切忌胡思乱想,心情郁结。” 孟长宁眼皮抬了抬,看见来人,嘴巴勉强张了张,“沈叔叔,你怎么来了?” 沈万安少见地柔和道:“给你开的药方中缺了一味药回城里给你取回来了。” 孟长宁点点头,再不说话,又恢复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沈万安叹了一口气,如今连宋的事情,他多少有所耳闻,这么大的事情,如此危机的形势都压在这样一个女孩身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轻声道:“我为你揉按,舒缓一下血脉吧。” 孟长宁没有反应。 沈万安在一旁点了一块药香,伸出手在她的太阳xue处轻轻揉按起来,他是大夫,自然知晓如何能让人血脉舒缓,精神放松。 许久之后,孟长宁真的缓解了许多,她稍稍恢复了些精神,勉强笑了笑,“谢谢沈叔叔。” 沈万安收回手,掐灭香,宽慰道:“长宁,人各有命,无法强求。若是你也无力的事情那便随他去吧。即便是神仙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何况你一个普通人呢?你又如何真的能将这一众人等的性命背负在身上?是生是死都是他们的命,都怪不到你头上。我一个医师尚且有救不了的人,何况你一个将领,怎么可能全是胜仗?你不该叫这样沉重又无解的担子给压垮了。” 孟长宁听了沈万安的话,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沈叔叔安慰人的时候,还是这么直接。” 沈万安淡笑一声,“活太久了也或够本了。” 孟长宁不小心扫了一眼他的药箱,瞧见其中有一封书信,不由得奇怪,“沈叔叔,这是什么?怎么装在药箱里?” 沈万安可是最宝贵自己的药箱的,每一寸空间都要放好自己最珍贵的药材和器具,故而药箱里的东西多年来从未变动过,怎么会出现信封呢? 沈万安瞥了一眼那信封,“哦,这个啊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 孟长宁的心漏跳了一拍,“给我的?” “是。”沈万安把信交给她,“我来的时候便有人放在我的药箱里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不过留了张纸条说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