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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临山耳边莫名响起少年温软的声音。 “傅医生。” 少年知道他的名字啊。 可傅临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应该要问问的。 傅临山的心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又被冰冷覆盖。 他是死人了,别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傅临山和以往一样,在这诺大阴森的医院翻找着各种有价值的东西。比如一套人体标本、一本医生…… 他今天在儿童病房里找到一个小玩意。 一只毛毡小兔子。 灰扑扑的毛毡小兔子被他丢入消毒水中,用刷子用力地刷过一遍,然后用沸水浸泡过。傅临山才用套住塑料封的夹子将它夹出来,挂在窗台上。 小兔子布偶被折磨得可怜兮兮的,耳朵垂头丧气地搭在脑袋两边,湿哒哒的绒毛往下滴水。但用丝线做成的嘴巴还在微笑。 这是傅临山死后根本学不会的表情。 傅临山莫名地想起少年。 少年很像这只白白软软的小兔子布偶。被他欺负过后还笑眯眯的,眉眼弯弯的模样像在糖水里泡过。 草。 一向清冷少言的傅医生在内心暗骂,一边将这无辜的小兔子布偶给丢出窗外。颇有在战场上混迹多年的隐藏火药风。 傅临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研究起自己的人体标本以及医书。 他旁边的冰柜响起尸体挣扎的声音。傅临山扭过头,透过冰冷的镜片,冷冷地盯一眼冰柜。 太平间内所有冰柜里的响声都瞬间消失,比尸体本尸更安静。 傅临山丢下医书,想了想,决定下去将那只布偶兔子捡回来。 傅临山踩着破旧的楼梯,噔噔地来到医院门口。 可怜的小兔子布偶被男人从楼上丢下来,正静静地卧在地面的一处水洼中。浑身的兔子毛沾满黑乎乎的水,变成一只黑兔子。 傅临山拿出餐巾纸,用纸巾将兔子布偶包起来。 同时,他在这个水娃中注意到了另一个东西。 是一张卡纸。 傅临山捡起它。 卡纸是很普通的A4卡纸,上面用彩色笔画了一幅画。 画得有点稚嫩和粗糙。 但傅临山仍是看得出画的是什么。 一个长方形冰块,冰块套着一件白衣服,戴着金边眼镜,眼镜之下是豆豆眼。 这冰块会笑,嘴角高高地扬起,可爱极了。 冰块的周围,也不是什么尸体与炮火,而是满地的蛋糕。 不过这幅画只占了A4纸很小一部分。 更多的是用金色记号笔写的文字。 【给傅医生的表彰证书】 傅临山瞅着字迹,知道这张纸写了什么。 纸张的主人说他是全世界的英雄,是生命的守护者,是最帅最可爱的人。 所以呀—— 这张纸的主人要特此表扬傅临山。 奖励则是一个家。 颁奖者:季糖。 表彰证书…… 傅医生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一向有洁癖的他就这么将这张浸满污水的纸,紧紧地拿在手里。内心溢满不知所措的喜意。 他当战地医生前,是国家的军人,之后便去了军医院工作。 他救过很多人,无论是在满是炮火的战场中,还是在随时都会有飞机轰炸的小镇里,他都会先选择治疗伤者。即便所有人都在逃跑,他也不会。 直到他因为治疗一名老兵,被炸弹炸死在炮火中。 可他到最后,也没能获得一张来自国家的表彰证书或者锦旗。 根本没人能记住他的名字。 可少年不但认认真真地表扬他,还给他奖励一种名为“家”的礼物。 傅临山是没有家的,唯一栖身的地方便是满是血腥味的地洞或帐篷。 傅临山擦得能反光的镜片泛出点柔和的光,他将小兔子布偶放入口袋中,然后认认真真地将这张季糖牌的表彰证书抚平,用纸巾将污水抹掉。 他怕弄破了,连叠都舍不得,就这么地用两只手抓住两只纸角,像在拿了奖状在等待老师拍照的学生。 少年本是将这张表彰证书贴到医院门口,最后却被风吹到水洼中。 傅临山喉头微颤,他没有回到医院,而是选择往前走,想去找少年。 鬼魂的速度很快,傅临山提着这张表彰证书的两只耳朵,像飞的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废弃火葬场,来到这座树林的入口。 树林的门口是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亮起明亮的光,货架堆满各种琳琅满目的零食,货架旁边还停着一辆电动车。 傅临山太久没出来过了,一时没认得出这座屋子究竟是啥。 但他看见了便利店的门口坐着一个人。 是他熟悉的少年。 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脚边放了一个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 他左手攥着一瓶旺仔小牛奶,右手则拿着一片草莓面包。 他吮一口牛奶,吃一口面包。 如果牛奶不小心吸多了一口,他会匆匆忙忙地再多吃一口面包均衡一下,生怕不小心将喝多的牛奶给咽下去浪费了。 他一点都不像傅临山的作风。他吃得又慢又不小心,白皙的嘴角沾了草莓酱和牛奶沫,吸管也被咬得瘪瘪的。而且吃一口喝一口后,还得用手指戳戳脚边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