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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活得太通透了。 “诚然,这世上也有许多人不好。他们因环境受限而目光短浅,或因天生恶劣而为非作歹。”卫敛说,“你要知道那么多人,总会有善恶之分。他们共存于世间,共组为家国,我们的王在很努力地建设好它。” 徐文卿:“陛下?” “嗯。”卫敛垂目,“你应当去见见楚国。那里的王族腐朽,官场浑浊,百姓苦难而怨声载道。我一路来到秦国,看见的却是民风淳朴,政治清明,人人脸上含笑,你们的王……又或是我们的王,”他笑了一下,“真的很好。” “不要对人心抱有太大希望。”卫敛说,“可也不用那么绝望。” 满心黑暗之人,自会吞噬其身,自有律法严惩。 而你光明之心,不可为其动摇。 人间值得。这个道理,他也是前不久才懂,如今转眼又要教给别人了。 徐文卿若有所思。 听公子一番话,他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虽还是有些未能消化,可也没有先前那般戾气深重了。 “多谢公子,我明白了。”徐文卿躬身行了一礼。 卫敛颔首:“明白就好,以后我教你医术。” 徐文卿一愣,随即狂喜道:“您肯教我了?!” “医者若不能救人,犹如将军刀剑生锈。”卫敛无奈道,“我这辈子跟你们陛下绑了,要陪他金戈铁马,大概是无法悬壶济世了,不如授人以渔,造福众生。” 徐文卿:“……” 感动的同时,感觉还被秀了一脸。 “小徐?”一名老妪牵着孙女,见到卫敛与徐文卿,揉了揉眼睛。 “诶?”徐文卿转身,“李大娘?” 这对祖孙先前也染了病,由徐文卿负责照料,如今已彻底痊愈。 “可算找到你了!”老妪提着一只鸡,就要递给徐文卿,“谢谢你之前照顾咱们,要不是你,咱们老小都没了命。咱也没什么东西能报答,这是家里养着的老母鸡,专程送来谢你的。” 清平县家家户户都不富裕,一只老母鸡大概是这对祖孙的全部财产。 徐文卿一惊,面皮微红:“李大娘,这鸡我不能要!您还是拿回去罢!” “你就收下吧……” “不行我不能收!” 小孙女也说:“大哥哥你就收下吧!” 徐文卿吓得躲到卫敛身后:“公子救我!” 卫敛低笑一声,说:“大娘将鸡拿回去罢,小徐对鸡过敏,吃不得。” 徐文卿立刻附和:“对对对!我一吃鸡就全身痒痒,会生病的!” 虽然是事实是他很喜欢吃鸡腿,但这只老母鸡是万万不能收的。 老妪犯愁了:“可……咱们也没别的能拿得出手的了……” 徐文卿忙道:“我什么都不要!你们能平平安安,就是医者最大的心愿!” 好说歹说,才终于把祖孙俩劝走。老妪一步三回头,临了小孙女也转头,童声稚嫩:“谢谢哥哥。” 徐文卿耳朵一红:“……诶。我何德何能……” 待祖孙俩消失在视线中,卫敛睇他:“现在觉得值得了?” 徐文卿顿了顿:“嗯,值得。” “公子,我继续去救人啦,那边缺人!”刚得到感谢的小徐太医立刻跟打了鸡血般充满战斗力。 卫敛静静看徐文卿跑回战区。 他想,好人便是好人。万般恶意致心如死灰,一点善意又死灰复燃。 卫敛转身,独自走到清平县外,一个更加荒无人烟的地方,摘了面巾透气。 此时夕阳西下,金黄芦苇随风飘荡,小桥之下流水波光。 他在桥上站了许久,迎面的风吹来凉意,将人从那连日来的压抑中拽出来,使人拥有片刻宁静。 卫敛从衣领里拿出那枚狐狸玉佩看了看,眉目安然而静谧。 他开导了徐文卿那么多,可其实他自己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任何一个有心的人都会悲哀这每日都在上演的悲剧。每时每刻都在看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心理出现问题也是迟早的事。 卫敛杀的人不少,但那都是曾迫害过自己的,又或是欲对他在乎之人不利的。 他从不会对无辜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光是看着他人生离死别,就是一件如此难受的事情。 但他并不能表露出来。所有人都在崩溃边缘,他是他们的主心骨,定心丸。他不可以崩。 那么姬越呢? 姬越上过战场,见过尸山血海,剑下亡魂无数,杀过的人比他要多的多。 多到每次战争回来,都要在甘泉寺住上一段时间来调整心态。 他是王是将,更不能脆弱半分。 卫敛有点心疼了。 ……他很想见姬越。 他们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见了。 卫敛闭了闭眼,平复好思绪,再睁开时仍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转身走下桥,在金色芦苇丛边,看见地上人影成双。 卫敛脚步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看见夕阳下鲜衣怒马的那道颀长身影,满满少年气。 那人穿着他临行前为他做的红衣,如火颜色宛如天边彩霞染红的织锦。 卫敛怔了一瞬。 他……没看错罢? 红衣青年牵着乌云踏雪马,站在桥头与他隔桥相望,挑唇一笑,眉目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