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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为自己找借口。在我的成长环境里,性这件事没有知识分子为它覆盖面纱,它就是赤裸裸的生命原始面貌。 我从不曾为自己也喜欢男性rou体而感到羞耻,因为我的人生中,还有更多远比这件事更让我难以启齿的不堪。 同时我也知道,与我哥之间的关系只会成为我想摆脱我们出身背景的最大障碍,这样下去我的人生必定迟早走上与他一样的路。决定要搬出去是件痛苦的决定,因为那意味着我不想成为跟他一样的人,没有人会再陪着他照顾他,他只能寂寞地在他的世界里继续漂浮。 他最后是吸毒过量猝死的。 既然搬了出去我就不能再回头,所以,我才给自己编了那个故事。某个体面帅哥用轿车把我载回家的故事。我用这个故事掩盖了这段关系所带给我的悲伤,忘掉了我自己的狠心。 小锺,你是唯一听过这个故事的人。 ● 我开始祈祷姚的手机尽快再次响起,最好是十万火急地召他尽快赶往某个现场。看得出他的心思一直在另个遥远的地方。 随即想起了那片被我塞进口袋里的寄物牌。万一我的祈祷果真得到了回应,他必须火速离去,那么我又将如何处理那包越想越累赘的无用纪念? ——小锺,都没有想过要再做音乐吗? 姚仿佛偷窥到了我的思绪,突然有此一问。 ——喔,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或许人生已经进入了另一个阶段,我不想再有什么压力。 ——如果是资金上的问题…… ——如果只是资金问题那还好解决,真正的问题是我……我,没有那个自信了。 这句话不知道勾起了姚的什么感触,他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种沉思的表情。等到他又开口时,竟然提到了陈威的名字。 ——有一天深夜,我一个人在乱转着电视频道,竟然看到那个家伙出现在某个回放的谈话性节目里。还记得那年你们都参加了同一场比赛—— 我说我很少看电视。 ——没看到也罢,看到了让人感觉有点悲伤。资深老艺人回忆当年秀场趣事是那天的主题。都一把年纪了,还是穿戴得一身大红大绿,而且动作举止跟个大娘没两样……他应该也是吧? 对于他的明知故问,我装作没有听见。 本想告诉姚,陈威的 B 十年前肝癌死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仍忘不了在葬礼上听陈威发过的誓,说他一个人也会好好活着,因为陪了他二十年的那个人,给了他足够可以走下去的动力……不打算在姚面前提起,是担心我可能无法克制自己想要反驳姚的冲动:凭什么说陈威那样看起来让人觉得悲伤?我可以想象在录影当天陈威喳喳呼呼,跟其他上节目的资深艺人们在化妆间又抱又嚷的模样。还能够被记得,一定让他格外珍惜每一次的录影。我不知道换作自己,是否能有像他那种重新抛头露面的勇气。 我其实是羡慕陈威的。 ——我在看那个回放节目的时候,就想到了阿崇那时很生气,因为陈威被评审判犯规所以没有得到任何名次。看看陈威后来的表现,如果真给他得了名,不是很侮辱了那场民歌比赛? 我不会说阿崇错了。也许,我才是那个根本不该得到亚军的人。如果没得名的是我,我的人生或许会完全不同。但我相信,不管得不得名次,陈威依然还是陈威。 ——所以,阿崇后来也从来没跟你联络? 我摇摇头。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跟过去彻底切断?当年搞运动时喊得最大声,没想到结果逃得最远…… 还有酒吗?我问。 ● 因为阿崇,我才开始接触到当时的党外运动。是他让我看到,政治将会是那个让我可以翻身的舞台。 对于那些年政治上的山雨欲来,阿崇其实比我更关心,总把打倒威权那些话挂在嘴上。听说他的父亲在外头还有两个细姨③,生了两个有朝一日将会跟他争遗产的弟弟。虽是本省籍,阿崇的父亲在蒋经国时代是被刻意拉拢的台籍企业家,所以阿崇一直认为他父亲是个没有骨气的人。只是阿崇缺乏一种政治嗅觉与沟通能力,就连读书会里的那些人只是表面上把他算成一分子他都看不出来。其实他们只是想借此对外宣称,某某大企业的儿子被他们吸收了,还有不断向他募款罢了。等我一步一步培养起了自己的实力,选上了代联会会长,他就只能成为我的小跟班。只是我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能伤我这么深。 我不相信你没有看出来,阿崇那时候很喜欢我。 跟你比起来,阿崇实在是太好掌握了。这么说也许有点自以为是,但是我所指的是当年,而不是后来的阿崇。 没有想过会跟阿崇在一起的。但是寂寞让人软弱。尤其那几年,当我常常一个人在听着你的专辑的时候。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小锺。你开始出唱片后,我暗自做了决定,或许我不该再出现去扰乱你的生活。 但是我没法让阿崇停止,在我们大学毕业后仍继续对我有期待。不管我去同志酒吧,或与别人发生一夜情,甚至后来我跟 Angela 交往,他都一概能忍下来。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我也就渐渐习惯了有他在身边。我越往政治运动这条路上走,越知道除了短暂的rou体关系,我不可能跟另一个男人有什么稳定长期的发展。阿崇在那时是相对安全的陪伴,虽然他的个性总是那么冲动。Angela 去美国念书,我念完大五才毕业当兵,每次休假都只能去找他。有那么两三年,我们就好像是固定的伴侣,但是我们总可以跟旁人说我们是同学,我们一起去广场静坐,一起去砸鸡蛋,从来不会引来什么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