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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蝉亡的棋局 (1-6)

    “高帆。”边尧开口了。

    被叫到名字的表哥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干嘛?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一声应答却好似开启了这空间内的什么机关,一道金光忽然拔地而起,抽成一道拱门的形状,朝高帆飞速而去。金门掠过高帆后,停留在他身后的棋盘边线上,门框顶上渗透出纤细的白光。

    白光不断游走着,竟然在金门顶上铭刻出了高帆的名字,而在最后一笔完成之时,他所站的地板,以他脚边为中心,一格一格地朝外亮了起来。

    高帆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系列的变化,经过最初的怔愣,他渐渐回过神,脏话连篇地大骂出口:“这到底是哪?你们是谁?敢整老子,我他妈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高帆的愤怒似乎化为了实质,一缕缕黑色烟雾从他张张合合的嘴里钻出来:“姚静那个贱人,死了还要恶心老子……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是吧?老子明天就到你们学校去闹事,把姚静那些丑事都说出来,还有你们两个,也都统统跑不掉!”

    我无视高帆的破口大骂,问:“边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边尧转过来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道:“闭、嘴。”

    他这态度叫我一时间火也上来了——怎么回事?这个人是不是又把我当傻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跟我装自闭男孩,第二次问话又藏头去尾隐瞒一大堆事,这也就算了!就几个小时之前,还和我演戏说这件事不要再管,结果转过来就自己找上了高帆?

    我抱怨道:“边尧,你这人怎么这么心机啊……”

    边尧咬肌动了动,就是不搭理我,我伸手去拉他,更大声地叫了一遍:“边尧!”

    我手抓上边尧手臂的一刹那,他便迅速转过头来,脸上却不是带着我熟悉的恼怒中带着不耐烦,而是完完全全的震惊和无措。

    怎么了?我见状也是一愣。然而我还没来得及细细消化他表情的内涵,边尧就在我面前消失了。

    下一刻,我感到手中一沉,一柄黑金色的细长铁剑突兀地出现在我的手中。

    我懵了:“……”

    什,什么情况?

    我瞬间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惹祸了,小心翼翼地问:“边尧?你……你去哪了?”

    边尧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我他妈在你手上呢!”

    我尖叫道:“啊!!!!”

    边尧也尖叫着:“别松手!”

    我宛如一条找尾巴的狗,原地转来转去:“你,你在哪啊?不要整我了,我错了!”

    边尧气不打一处来:“我就在你手上,你脑子里能直接听到我说话,我现在是你手上的金蛟剪。”

    金蛟剪?我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武器——材质像是某种黑铁,泛着一道内敛的金光,握在手里既冰冷又沉甸甸的。剑的尾部有两个龙鳞造型的圆弧形护手,我手上略一使劲,发现能将之分成两柄细剑,交叉来看的确是个剪刀的造型。

    边尧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在这里不能乱说话,尤其不能乱喊名字,明白么!我真的被你气死。”

    我脚下的棋盘边缘开始闪现红光,边尧说:“快点,来不及了,报你的名字。”

    我脑子里何止一百个问号,但此刻发生的事情过度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和消化速度,只得老实按照他说的:“我……我叫邹初阳。”

    金门应声而起,直朝着我的脸撞过来,将我框在其中,好像一阵强悍却柔和的风穿透了我的身体。金门停在我身后十米不到的位置,我回头一看,不出所料,“邹初阳”三个字也出现在了门顶。

    我:“现……现在呢?”

    边尧:“现在我们在一个limbo的世界,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只有精神体存在的结界,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影响本世界的rou体。”

    我:……

    我:“啊?”

    边尧语速飞快地解释:“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影响高帆的地方,在本世界,我们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你要是见过他,也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油盐不进的德行,所以只能从他自己的精神力着手。在这里逼迫他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或者至少让他对自己做的事产生自责与懊悔,这种情绪在本世界会无限放大……”

    边尧说的这些内容虽然毫无阻拦地传达到了我的大脑,却并没有怎么被理解。我只注意到对面的高帆不太对劲——那些被我误以为是幻觉的黑雾已经浓到遮盖住了他的躯干和四肢,高帆的身体扭曲变形,身高也拔高不少。

    这时候我忽然又发现一件事——这个棋盘结界内非常明亮,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源投射在高帆身上,在他脚下所形成阴影却不是他,而是个巨大的、张着无数触手的怪物。

    边尧来不及细说,场景已经又发生了一点变化——原本隔着疯狗般的高帆的那堵半透明的墙,变成了磨砂材质的的雾面灰,上面映出巨大的红色数字:10, 9, 8……还在不断倒数。

    “所,所以要怎么做,他才会懊悔?”我双手捏着剑柄,不断哆嗦:“你看他的样子,他快气疯了。”

    边尧简单粗暴道:“打到他服气。”

    墙体撤掉的一刹那,“高帆”便冲了过来,我下意识扭头就跑。边尧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我脑中不断响起:“别跑了!回头!眼睛放在敌人身上!”

    “啊啊啊啊!你说的容易!”

    我绕着场地疯跑起来,高帆咆哮的的声音在我身后忽远忽近。绕场整整一圈后,我意识到自己根本踏不出棋盘边缘一步,不得不刹住车回头面对明显变态了的高帆——他的身形越来越大,愈发接近他脚下阴影的形状,已经完完全全是个r17的触手怪了。

    边尧说:“这里是一个纯粹的灵体世界,高帆的精神体已经变黑魔化了。现在的他没有理智,也无法交流,你得把他身上多余出来的部分斩掉才行。”

    “斩掉?”我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疯话!”

    “高帆”再次蓄力,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他的“触手”周围冒着滚滚黑烟,我下意识觉得如果皮肤碰到那黑烟的话,搞不好会被腐蚀。

    “边尧,那个黑烟……”

    “别说。”边尧飞速打断我,“别说出口,这里面话不能乱说。”

    他随即大吼一声:“现在!”

    “高帆”一触手猛挥过来,我连忙抬起手中的金蛟剪进行格挡,短兵相接,手臂震颤,金蛟剪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脑子里的边尧也吃痛闷哼了一声 。

    我手腕迅速翻转,顺着剑身撤了力道,问:“边尧,你还好吧?”

    “我没事,”边尧说,“你不要畏畏缩缩,我的强度和韧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控制和能力。”

    “可我没有能力和控制,”我哭嚎道:“我就是个萌新!”

    边尧声音听起来十分恼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的:“你他妈不是剑道社的吗,你在干嘛?不要卖萌了好吗!”

    我下意识反驳道:“我平时练习用的都是户山练习棒,类似日本打刀的那种,不是这种……算了。”

    我连退了十几步,同“高帆”拉开距离,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握着剑,膝盖略分,左脚尖向前,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高帆”又变大了一些,他的身体膨胀到了极点,和地上的阴影已经别无二致,而他的脸完全隐藏在了黑雾之中,彻底看不出人形了。

    这就是这个人的内心吗?我想,是因为这样的内心,他才对姚静做出了那些事。

    还是说因为做出了那些事,他的内心才变成了这样?

    “高帆”身上所有的触手都化作腿脚,半爬半扑,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席卷而来。我瞅准他某两根触手之间的缝隙,身子一矮钻了过去,瞄准那触手的根部,用上力气狠命一削。

    不料一刀下去,我手腕差点被震翻,金蛟剪更是险些脱手,而那触手根部只留下些许焦灰色。

    我吼道:“怎么回事?”

    边尧难得没有迅速回应,他沉默片刻后说:“这个怪我。”

    我就地滚了一圈,连滚带爬地逃出“高帆”的攻击范围,问:“什么意思啊!”

    边尧低沉的声音响起:“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武器和术体没有配合过,默契和信任度都很低,能发出的效果也很有限。”

    我听明白了——作为金蛟剪的边尧并不信任使用他的我,所以弹刀了。我有点着急地问:“那我现在能砍么?”

    边尧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已经浮现出他那副虽然不耐烦但是尽力忍耐的样子:“可以,我会努力信任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我大喊一声,“看老子卍解!”

    我将手中双剑错开,对准“高帆”那已经伸到眼前的黑雾触手猛地一收——金蛟剪“咔嚓”一声合拢,一条粗大的黑色触手“咚”地落到地板上。

    “牛逼!”我毫不留情地表扬自己,趁着“高帆”懵逼的劲儿,又接连“咔嚓”掉了几条触手。

    “高帆”所有触手一齐发力,向后跳开五六米,又退回到他那一方的棋盘格里。边尧说:“很好,触手全部削掉之后,他行动力会受限,你再趁机把黑雾剖开,把里面的本体拽出来。”

    “好的,”我大受鼓舞,扬着手中金蛟剪:“看我托尼老师真传!”

    边尧:“……”

    殊不知下一刻,“高帆”也转变了策略,他将所有触手裹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黑雾球体,迎面朝我滚来。

    脚下地板微微颤动,我手忙脚乱收起金蛟剪,在地板上连滚了三圈才躲掉,“这玩意儿也有智力的?”我问。

    “你都有智力,他为什么没有?”边尧毫不留情地说。

    我:“……”

    说话间,巨球再次朝我追来,这次我调整好中心,膝盖弯曲半蹲着,直到巨球近在咫尺才朝旁边一跃。身体跃起的同时,我借着蹬地的力道扭转身体,利用惯性猛一挥剑,一次齐齐削断两根触手——虽不是从根部削去,但也算伤到他了。

    可下一刻,我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些许黑烟缠绕在上面,准是刚才躲避时位置卡得太过冒险,蹭上了。

    好痛……我五官扭曲都在一起,这时候才想到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

    “边尧,假设在这里死掉会怎么样?”我问。

    边尧毫不犹豫地说:“那你在现实世界也完了。”

    我呆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精神体受损过重或者死亡,现实世界的你也就成了痴傻或者植物人,所以,你给我皮绷紧点!”边尧说,“你看,他散掉了。”

    我抬头一看,“高帆”果然不再团成黑球,他失去了大半触手,移动起来不太顺利,在原地愤怒地扭动着,但却不再疯狂地主动出击了。

    看来现在该轮到我了。

    “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边尧说,“注意力集中,一击奏效。”

    “嗯。”我应道。

    如果是在剑道场上,我会怎么做呢?我松动手腕,金蛟剪在我身侧挽了两朵剑花。这柄剑比我平时练习用的打刀要长上一点,重量也更重,虽然使用起来还不够灵活,但剑体本身的重量也是一个可利用的优势。

    这样想着,我心中有了主意。

    我将眼睛锁定在“高帆”触手较为完好的那侧,调整了一下呼吸,便双腿发力直冲过去。一边奔跑的同时,我绷直剑尖,从右下大幅度上挑至左上,一道锐利的白光顷刻间划过“高帆”身侧。但他也早有准备,四条触手同时出击,要缠住金蛟剪。

    就在此刻,我微微躬起背原地起跳,借着腾空的劲头和金蛟剪重力的势能发力下劈,直斩向我真正瞄准的地方——包裹住高帆本体的壳。

    “啊啊啊!”

    这短暂而又奇妙的一刻间,边尧化成的金蛟剪同我精神贯通,剑光鼎盛、剑气大放,将那厚实的黑雾悍然破开,露出里面高帆本人的脸。他双眼通红,狂怒大叫,所有完整的、残缺的触手一齐收紧。我连忙举剑过肩,在头顶劈出一道圆弧形。

    斩掉一根触手,金蛟剪力道就被削弱一层,而我那被黑雾污染过的肩膀更痛了。我冷汗直流,边尧在我脑中说:“退,后退,不要贪刀!”

    我脑子大概听懂了他的指示,身体的反应却仍是慢了半拍。残余的“高帆”和我迎面相撞,我不可控制地向后摔去,后脑勺磕在棋盘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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