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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带没有人吗?可恶,到底跑哪儿去了。” 那些人远去了。少年一刻不停,拉着他左弯右绕,遁入一方狭窄的通道。 “这是我捡东西时偶然发现的通道,我在那边找到能吃的食物后,会从这里溜走,一般不会被人追上。不过……以后可能用不了了。” 逃窜中,少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破斗篷,盖在他身上。 “你的样子太引人注意了。” 斗篷里的黑雾瑟缩了一下,四处飘逸的雾气‘咻’地一声躲回斗篷里。 少年笑了,道:“嗯,好多了。” 从少年口中,他得知这里的确不是市区,甚至不是法律存在的地方。这里叫垃圾场,有钱人的戏剧院,穷人的归宿,这里的孩子都是弃子,这里的成年人,都是在法治社会待不下去的人,有你想象不到的任何存在。 包容万象,极恶盛宴。 少年的名字是纪楚戎,已经在这里生活两年了。 他不信,纪楚戎一点也不像生活在垃圾场的人,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也不像。 未成年者在这里难有一席之地,他们得像乞丐一样过活,却又比乞丐更悲惨。这里没有同情心,当你从别人牙缝里讨东西时,极有可能会被那个人塞进嘴里嚼了。 没有法律的地方,杀人算得了什么。待得久了,他见过有人为了威慑别人,在肩膀上挂了一串人头项链,齐根断的脖子底部还淌着血。 那条隐秘的,让他们二人脱身的通道,曾是纪楚戎的秘密法宝。他捡到东西后,从那里悄悄溜走,沿途不会遇上来犯者,跑回自己的秘密基地,就能悄悄‘美餐’一顿。 一个人的生活尚且不易,更别提带一个拖油瓶。 第一次吃发硬的臭面包,他躺在地上直冒冷汗。一直吸收营养液的胃突然吃到新食物,引发强烈的不适应,整个胃部翻江倒海,他恨不得将手插进肚子里,将碍事的胃拽出来踩爆。 连过期面包都吃不了,他一定嫌弃我拖累了。即使纪楚戎趁他疼得死去活来时偷偷走掉,他也不会怨恨他,至少这个人类救了他。 但纪楚戎没有走掉,他握住他的‘手’,陪着一团扭曲的黑雾度过难熬的一夜。 那之后,纪楚戎没再给他吃过硬面包。 他将食物中最好的、最柔软的那一部分撕下来,捧到他面前。黑雾犹豫片刻,蔓延到纪楚戎掌心,再退回去时,掌心的食物已经不见了。 “哎,不管看几次,都很有趣呢,你的嘴巴在哪里呀?” 雾中只有一双眼睛,其余器官都不明显。他嚼着细软的面包,不吭声。 尽管好奇,他却没有问过纪楚戎,为什么会救他。生怕纪楚戎只是一时脑子不清楚,被他的问题惊醒后,转身丢下他。 可纪楚戎没有,最艰难的日子都没有。 他缩在斗篷里,跟着纪楚戎辗转垃圾场各处。纪楚戎好奇过关于他的事情,他奇怪的雾状形态,问过一两次他都没有出声,纪楚戎索性也不问了。 黑色的小怪物跟在他身后,成为一条黑色的小尾巴。 “你有人类的样子吗?”纪楚戎问道。 没有,我是怪物,不是人类。他无声地在心中回答。 他们相伴过了漫长的岁月,垃圾场到处都是绝望、腐臭、死亡,但那个地方却成为他记忆中最温暖的一部分。 后来,他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给纪楚戎看过他原本的样子。 纪楚戎失去那双他爱极了的,无限珍视的,永远流淌温柔之色的黑色眼睛后,这种后悔像魔咒一般,伴随他终身。 失去眼睛后,纪楚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痛哭,不是意志消沉地躺在床上。他用极短的时间适应了失明的日子,牵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哄着他。 “不要怕。” 我怕什么呀,又不是我瞎了,又不是我的眼睛被剜掉了。他想着,对呀,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是他呢。 他还是不肯说话,却总是哭。 看到蒙着眼带的纪楚戎,眼泪就止不住。这种痛苦,这种人类才拥有的痛苦,灼烧着怪物。 后来,纪楚戎为了安慰他,送了他一份礼物。 “你看,小黑,萤火虫。我的感知力越来越熟练了,即使不用眼睛,我也能捉到,所以,真的不用担心我。” 垃圾场的夏天,连天空都灰蒙蒙的,如果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也就是萤火虫了。 纪楚戎打开小铁罐,让里面的东西一只一只奔进黑夜。他笑了,道:“好看吗?” 人类特有的悲伤与欢喜将他淹没,那颗僵冷的怪物的心脏浸泡进温水里,一点一点复苏。 好痛苦,比被切割的痛更无法逃避。 但是好欢喜。 沉浸在淹没口鼻的痛苦与欢喜中,大口大口喘息。他睁大眼睛,要将面前蒙着眼带的少年整个儿锁进自己的内心。 久久得不到回应,少年似乎有了些不确定,他挠挠脸颊,面上闪过讪讪之色:“不好看吗?” 他擦干眼泪,看着面前到处乱飞,没有一点萤火虫美感的瓢虫们,第一次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好看!” 这还不够,这远远不够。他奔跑起来,向那少年跑去。黑雾渐渐散去了,夜风吹散雾气,露出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眼睛,白色的睫毛,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少年不顾一切地奔进纪楚戎怀里,大声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