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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锦绣帘子。 他以前没有仔细想过,只觉得杀降不详,而郦觞每次战胜必不留活口,让无数无辜之人枉死,实在罪大恶极,但现在看来,若是郦觞不杀那些战俘,而通通带回来当战利品,那对于古越而言,便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甚至是深不见底的巨渊,把百姓辛辛苦苦耕耘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若说战俘无辜,那百姓,不比他们更无辜么? 可他也明白,就算自己早知道这个道理,也未必会认同郦觞的做法。 想必那人也早就知道这点,这才什么都不肯辩解,哪怕被凭空而来的脏水泼得满身脏污,也不愿意让那活在太平虚影里不谙世事的王上蒙受良心的谴责。 可他何德何能,值得别人费尽心思保护至此? “王上,天色不早了,咱们是继续赶路,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临时充当车夫的士兵探进头来问道。 古越王从汹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恍惚道:“赶路吧。” 语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追问道:“郦觞……上将军现在如何了?前方可有新的消息么?” 车夫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吉人自有天相,王上放心,上将军会没事的。” 放心? 如何放心? 那人整天对天道大不敬,从不知敬畏鬼神,杀人放火无法无天的事干了一件又一件,到头来,可有哪个天神会想着护佑他么? 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一想到这八个字,古越王心中就一阵战栗,恨不得马上飞到郦觞面前,亲自确认他平安无事才好。 可人毕竟不是鸟,真要到驻军之地,还得绕着崎岖的山路一点点向上爬,等快颠散架的马车好不容易爬到山腰,入眼的便尽是满目疮痍,山坡上尚未熄灭的火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好像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天色仍是乌黑的,唯有天上的月亮暂时充当照明的光源,奉命前来接应的副将带着他们摸到漆黑一片的军营里。 因为命令都是直接下达给高级统帅的,因此这里几乎没人知道,他们古越国最为尊贵的王上,竟然悄无声息地自己跑到这凶险至极的前线来了! 因为怕暴露位置,军营里没有点火把,唯有靠近了细看,才能看到各个军帐里偶尔闪烁的微弱光芒,郦觞的副将把古越王带到一个看起来比旁边军帐稍微高级一点的帐篷外,低声道:“王上,上将军在里面。” 古越王伸向帐帘的手一顿,心里突然涌出些近乡情怯式的紧张,他表面上没有表露分毫,手却收了回来,假装不在意似地问道:“他怎么样?” “不太好,”副将眉头紧蹙,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军医说了,要是送回来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情况凶险得很,现在还昏迷着呢,能不能撑过今晚还不好说,您想看就去看看吧,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听了这话,古越王哪还有心思去情怯,当即拉开帐帘,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副将眼瞅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心动魄,一挥手,拦下了其余也想跟着进去的人。 进了帐,借着里面那点微弱的烛光,古越王能勉强看清,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躺在角落里简陋的行军床上,他摸索着拿了蜡烛,摇着特制木椅缓缓靠近床边,开始借着烛火打量起那个人来。 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暗红的血浸透了绷带,身上新伤盖着旧伤,翻滚出狰狞的皮rou。然而最让人心惊的,还是郦觞胸前那道几可见骨的刀伤,仿佛想要生生劈开他整个胸膛,把五脏六腑都拎出来示众一圈,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饶是古越王遇事向来镇定,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切,还是禁不住抽了口凉气。再一想到这一切很大程度都是拜自己所赐,心里便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恨不得亲自代替眼前人受苦。 他保持着眉头紧锁的样子,将郦觞全身上下都仔细打量了一个遍,终于还是迟疑着伸出手,从怀中掏出方帕,很想替对方擦一下脸上沾着的血。 古越王虽未将身体渐好的秘密告诉别人,但当前四下无人,床上又是个昏迷不醒的半残,便不再费心掩饰。他有点吃力地把自己从木椅挪到床边坐下,往郦觞身边凑近了些,手上动作极其轻柔,好像动手擦的不是个皮糙rou厚的大老爷们,而是什么一碰即碎的青花瓷器。 然而即便如此,片刻过后,他握着方帕的手还是禁不住重重一顿,毫无分寸地摁在了郦觞脸上。 他看到郦觞那双漆黑眸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其中有什么灼热情绪越聚越浓,稠得化不开,把古越王小小的倒影包裹在其中,几乎令人无所遁形。 “你在担心我?” 他听到郦觞这样问道。 那声音哑得不像话,像是多天滴水未进,喉咙里都要冒出烟来,可这人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讨水,反而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古越王没有理他,视线四下寻觅片刻,终于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桌子上发现了还算干净的水,他想起身去拿,手却给人一把攥住。 郦觞无声地笑起来,对于上述问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在担心我。” 说完,大流氓笑得越发像一朵花,然后迅速低下头去,在那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背上悄无声息地亲了一下,亲完还不肯放,嘴唇意犹未尽似的在上面摩挲几下,伸出舌尖舔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