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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过倒数第二层后,她在君长夜身边半跪下来,然后仰起头来,一眨不眨地望向座上那个男子。同顾惜沉和兰若一样,纱缦华也拥有一双很美的眼眸,只要她想,就可以既显得销魂,又显得无辜而可怜。每当纱缦华凝神注视着别人的时候,那双眸内都仿佛生出了两道银钩,让被注视的人,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纱缦华与君长夜久久对视时,君长夜才发现,原来她今日是着了妆的,精巧的流苏耳环与眉尾勾勒的黛色波浪,将女子整个上半张脸都衬托得妩媚又轻盈,而下巴尖上方抿了胭脂的嫣红唇瓣,更是面前这副殊美容颜之间,最为浓墨重彩的点睛之笔。 在魔族的这些年来,君长夜的心念全被绝尘雪峰上的那一个人占据,以至于每日所想,都是未来一旦与月清尘重逢,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他没心思去管旁人的事情,更忽视了身边人的变化,是以心中对纱缦华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潇湘古战场境里那个古怪却聪慧的少女模样,却直到这时才蓦然发觉,原来她也早就长到可以为人妇,为人母的年纪了。 他早就知道,可终于在此刻,才终于琢磨出这件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先前君长夜看似与纱缦华纠缠不清,对她偶有的过界与试探佯作不知,还允许她总伴在身边,认可她以魔族圣女的身份与他继续并肩作战,原因其实复杂。 若认真算起来,大概有一半是出于想要报恩的心念,报当年他被月清尘废了修为之后,她愿意将他救回魔域,并给他一个容身之所的恩情;而另一半,纱缦华是个很好的帮手,在站上魔界顶端之前,她能利用圣女这个身份,给君长夜提供所需要的一切;在成为魔尊之后,他不经意间忽略的细节和祸端,她都能及时发现,并替他处理得妥妥当当,周周全全。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君长夜能有今日,她是无可非议的,第一功臣。 座上魔尊忽然伸出手,轻轻抬起纱缦华的下巴,看女子低下头,将那双美目隐于低垂眼睫留下的一片阴影后。他看得仔细,仿佛想将她此刻的模样,永远印刻在脑海中。 君长夜忽然就叹了口气,道:“何至于此?” 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一样,纱缦华倏尔抬起脸,伸手虚虚握住他托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她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忽然觉得不太妥当,便微微启唇,转而回答了君长夜最初的那个问题。 “飞贞去潇湘,是为凝碧宫而去的。”她合上双眸,将侧脸温柔地贴在那人手掌间,摆出一副俨然讨好的姿态,显得谦卑又乖巧,“长夜,你之前只知道凝碧宫能为我们所用,知道如今的凝碧宫主肯听我的话。可你是不是从没分出心神去细想过,像景昭那样看似光明磊落的人,为何会甘愿听从魔族的摆布呢?” 男子声音自前方沉沉传来,仿佛也觉得费解:“你说,这是为何呢?” “因为一个秘密,因为他要与魔族,保守一个共同的秘密。”纱缦华柔声道,而在君长夜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表情却忽然变得天真而残忍,“因为当年的景家家主,也是景昭的父亲景穆,在魔族犯了错。那个错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一旦被沧玦尊上拿捏在手中,他就慌了神。甚至不等尊上开口,他就忙不迭地主动赌咒发誓,说只要尊上不将这个秘密透露给旁人,他愿意当牛做马,一辈子供魔族差遣,而这个誓言,甚至可以延及子子孙孙。” “哦?”君长夜来了兴致:“你可知,是什么秘密?” “关于这个秘密,缦华的确略知一二。”纱缦华轻轻点头,洁白面颊开始有意无意地,摩擦过他的掌心,“尊上可知,魔尊沧玦曾因刀煞死于乐平君剑下这件事,与整个潇湘洛氏结下了仇怨?可那个时候,百鬼乱世尚未开始,他犯不着为此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但到了后期,情况却大不相同。 那个时候,有一阵子,琴圣忽然不知所踪,那个时候,也是妖魔鬼三族联盟的力量达到最为鼎盛的时候,在一次战败之后,乐平君和景穆都被魔尊沧玦抓来万古如斯。你父尊要给刀煞前辈报仇,自然要先杀乐平君,后杀茅山宗的玉虚,以儆效尤。可若只单单是杀了,却又实在没趣。正巧景穆那个老东西也在,其实只需稍微动动脑筋,就能将潇湘的凝碧宫,开辟成我族留在修真界后方的大本营。尊上,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她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他,可对君长夜而言,答案根本呼之欲出。 他几乎不假思索,随口便答道: “让景穆的手上,沾满乐平君的鲜血。” 纱缦华似乎早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却还是掩唇一笑,赞叹道:“长夜,你果然是魔尊沧玦的儿子。乐平君是个硬骨头,景穆却是个软的,若给处两条路,一生一死,让来选,自然要先选择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其他,所谓兄弟义气,亲家之谊,在这种时间,都是可以抛诸脑后的东西。” “这样说来,洛明澈的父亲,竟是被景昭之父亲手所杀?”君长夜饶有兴味般笑了笑,“这关系倒有趣,说下去。” 于是纱缦华便接着道:“我听兄长说,景穆在杀死乐平君后,将之抛尸荒野,让狼来叼,鹰来啄,是以死状凄惨,甚至都没有留得全尸,只剩下半副未被啃食殆尽的骨架。但有趣的是,他还得装作为朋友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模样,还要将这副残躯从北域带回潇湘去,带回去给乐平君的儿子,好让他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