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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总是稍差些,离渊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又不知走了多久,才总算再见到昏黄欲晚的天光。可出来后,景象却与东海截然不同,没走几步便是个热闹的集市,屠户们正杀鸡宰猪,忙得不亦乐乎。 眼瞅着前面有个茶摊,离渊举步上前,先讨了碗茶润喉,又跟卖茶的老婆婆打听道: “劳驾,刚刚有没有见过一个美貌姑娘?大约这么高,细皮嫩rou的,看起来,很好吃。” “很好吃?”老婆婆白他一眼,“一个姑娘家,怎会跑到这地方来?没见过没见过,快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这地方怎么了?”离渊捞了捞周围气息,享受般深吸了一口,“多好,还有仙气。老人家,这里刚刚是不是有两个仪表堂堂的公子路过?” “我这天天有小子路过,不晓得你说的哪一个?”老婆子嘟哝道,边翻煮茶水,边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好什么好,前几天刚死了好些人。你上山去瞅瞅,左边临近大槐树的,是我家老头子的,右边大柳树底下,是隔壁卖猪头rou小子的,还有后山……” 离渊斜靠旁边,啜了口茶,随意问:“那你的坟,是哪一座啊?” 翻煮的动作停住了,片刻后,又再度动了起来,伴随着浑浊声音:“你在说什么啊?” 然而下一刻,从滚沸茶汤中露出的,却尽是森森白骨。 “别装了,你一个道行千年的孤魂野鬼,身上怨气都要冲天了,还想骗你爷爷我?”离渊将茶杯掷到旁边,闪身躲过女鬼一记重击,“说吧,重欢将那姑娘抓到什么地方去了?” ———— 昭崖从凤官儿那里领了凛安的令,一刻也没耽搁,立刻出门办事,惹得凤官儿直犯嘀咕,暗道若早知如此,就晚点再告诉他了,要不还能缠他陪我多说几句话。 昭崖对凤官儿这点心思全然不知,他出太始殿第一件事,就要去三千金甲所驻的金乌宫见太子遥华。守门的小金甲却冷淡道首座受了重伤,被挪去玄霄殿养伤了,帝君吩咐谁也不见,仙官还是请回吧。 昭崖吃了个闭门羹,却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想着接下来该去地府查查生死簿,正转身欲走,却见湛陵慢吞吞地自金乌宫出来。 昭崖看他蔫头耷脑,嘴角带伤,像是给什么人打了。他虽和湛陵没什么交情,可既然看见了,少不得照例上前,淡淡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湛陵摆摆手,不在意地说:“无妨,左右不过是我上次在瑶台出手太重,三千金甲和碧海星君府的一些旧僚报复回来罢了。这伤看着吓人,其实不疼,跟挠痒痒似的。” 他知道昭崖是随口问的,便也随口答,谁料话音刚落,昭崖的脸色竟迅速沉了下来,绕过湛陵向金乌宫快步走去,亏得湛陵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才将他拖往僻静无人处。 昭崖要挣,愤怒道:“你不是打不过他们,竟甘心受辱?” “去什么去,别去。”湛陵却一寸也不放手,“算了吧,你能对他们怎么样?” “这里是天都白玉京,他们竟敢随意伤你,”昭崖冷笑道,“天理何在?天道何在?” “天道?”湛陵哈哈大笑道,“他们生而为仙,咱们是凡人修成的,天生就要低他们一等,这就是天道。你那么聪明,也冷眼看了半月了,难道还不明白?” “我们历经种种磨炼,考验,终于得道飞升,不是为了来受气的。”昭崖愤而甩袖,“可惜,现在的这些仙,不过是法力高一点,寿命长一点的人,他们根本摆脱不了七情六欲的控制,哪里比得过我们?我知道,凭你的本事,若有心做,定能做到三千金甲之首!” “不是我们,是你。”湛陵有点头疼,沉下声来:“你这个性子,若是神尊没把你调入太始殿,凭你在瑶台话说得那样绝情,恐怕早就把九天诸仙得罪一个遍了。如今看来,还真得好好磨一磨。喂,昭崖,你不是修无情道吗?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昭崖终于xiele气,手缩在袖子中,略略发抖:“我修无情道,却做不到太上忘情,算哪门子的无情道?” 修无情道,必要摈弃所有,一往无前,最忌乱了道心。昭崖飞升前,道心一直坚如磐石,可如今却开始迷茫,自己之前在凡界修为极高,已经无人敢惹,所以他已经可以做到不动气,不动情,可如今来了仙界,竟还是被那些神仙瞧不起。 先前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都已经死在他的剑下。可如今这弑仙的罪过,他尚还承受不起。 他对整个天庭的风气感到失望,他迫切地希望仙界变成自己梦中的那个样子,人人清心寡欲,正直敢言,凭借一身正气,就能荡平一切邪祟,斩尽一切不平,就能令四海五族俯首称臣。 若谁敢不听话,就通通都打到服为止。 可如今九重天上下的境况,却与他渴求的截然相反。 那还成仙做什么? 见昭崖眉间郁郁,湛陵咧嘴一笑,勾勾手道:“那就来跟我修逍遥道吧,那可轻松多了,只需要牢记四个字,‘从心所欲’。对了,看你刚才行色匆匆,是要干什么去?” 昭崖衣袖下握紧的拳头骤然一松,终于回过神来,板着脸答道:“神尊叫我去复核太子遥华镇妖一事。” “看来,咱们真是有缘啊。”湛陵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巧,他们也叫我去办这件事。今日首座是见不成了,你下一步打算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