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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言之凿凿,说那河南府礼经魁高相公被人陷害,便这般不明不白地死了,乃是高节,又是煽动举子,论说礼法,举子已经身有功名,显然是剑指锦衣卫啊。 这番言论,带有非常强烈的煽动性,如果谭昭自己不是当事人,他也会觉得挺有……个鬼道理啊! 他终于明白高中元必死的原因了。 以一己之身,挑动整个京城的局势啊,这背后之人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来,给朕开个天眼。” 谭昭依言而动,只见朱厚熜抓了抓眼睛,顺着往下看去,看了许久,眉头进蹙了起来:“不对啊。” “哪里不对?” “他说得活灵活现,朕还以为他有什么神通,能亲眼所见呢,无趣。” ……陛下,咱的视角,能不能切入得不要这么清奇?他都差点没跟上节奏! 朱厚熜托着腮,看了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这京城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都忍不住想下场试试了。 第83章 信了你的邪(十一) 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帝,这才刚迎来新年的京城注定安生不了太久。 有人想搅弄一朝风雨, 好从中浑水摸鱼, 谋取最大的利益, 谭昭一向认为无欲则刚,对权势欲望过分看重, 即便是聪明人也会阴沟里翻船。 朱厚熜是个特别喜欢集权的皇帝,但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却不是那种权欲滔天的人,与其这么说, 不如说他喜欢那种掌控别人、cao控别人的感觉。 作为帝皇, 他站在高处, 足够看得清所有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想让谁活, 谁就能活, 让谁死就谁死, 不仅游刃有余,甚至还乐在其中。 如果用句时髦的话来形容, 那大概就是在别人的BGM里, 也能放肆舞蹈的男人。 系统:宿主, 你的形容也是醉了。 说实话, 谭昭觉得自己没有喝酒, 可听着楼下的壮士豪言,也有种醉了的感觉。 这谁能顶得住啊,彩虹屁不要命地吹他,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谭昭立刻一脸义正辞严地摇头:“没有。” “朕喜欢听实话。” 谭某人从善如流:“确实挺好玩的。” 朱厚熜一笑,竟带着股爽朗落拓的味道,不像是帝皇,倒像是什么放浪形骸的道士一般:“聪明人玩弄人心,蠢人提供人心被玩弄,多好玩啊。” ……这皇帝在他面前,当真是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了。 “草民所指,并非此。” “哦?难道还有更好玩的?” 谭昭的叙述,一如既往地带着独特的个人风格:“这么多人一齐夸小生,有些优点连小生自己都不知道,难道不好玩吗?” 朱厚熜一楞,既而抚掌大笑:“是极是极!你倒是很会捡好听话听!” 谭昭也懒散地靠在窗边,顺着朱厚熜的视线望下去,只看到一对老夫妇推着个小面摊,没什么生意,老两口穿得也一般,可这脸上却带着常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幸福笑容,这眼看着就要到晌午了,应是才刚出摊。 “人之常情,还请陛下莫怪。” “人之常情啊,这个理由当真是……”朱厚熜说这话时,显然满含嘲讽,“你说他们这般,也是‘常情’吗?” “不是。”谭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所谓人之常情,不过是人在找不到借口的情况下,为自己开脱的说辞罢了。” 朱厚熜轻撩眼皮,居然也没有怪责的话,他悠悠闲闲地看到那对老夫妇在街角摆了摊,那当真是最角落的位置了,随后便轻嗤一声道:“那是什么?” “人间真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当真是朕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谭昭认真地再看了一眼街角的老夫妇,居然还能绷着脸讲下去:“可陛下您也瞧见了,不是吗?” 如果只是普通人,周身萦绕的不过是淡淡的青气,接近浅淡的无,可这对老夫妇,虽然看着不起眼,可在他的眼中,却是整条街最亮的两颗星。 楼下义愤填膺的读书人,街上巡逻的官差,亦或是身着锦衣的勋贵,腰缠万贯的富商,全没有两人两眼。 有时候在某些rou眼看不到的地方,天道自有公论。 哪怕天道一向对他这个外来者不太友好,但谭昭还是觉得天道某些方面确实做到了公平,不以金钱、权势为参考依据,一套新的、不同于人间的标准。 这也实在不坏。 朱厚熜的脸色有些难看。 “陛下,有些事情看不到,不代表并不存在。” “放肆!”朱厚熜拍桌而起,楼下街头的喧闹一下子远离了这座包厢,帝皇一怒,谭某人……谭某人觉得也还行。 “还没有人,敢教朕怎么做!高中元,你还没入仕,胆子倒是比内阁那群老东西还要大,你要是真不想活了,朕可以帮你。” 谭昭低着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思绪:“草民,想活。” 系统:哦,宿主,你这是在作死:)。 朱厚熜的眼眸一下子就深邃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他对高中元太过纵容了,不是没有见过有本事的能人,但高中元绝对是最恣意的。 年轻,神秘又聪慧,是个对手,他居然用对手来形容一个只有举人功名的穷书生,朱厚熜觉得可笑,可他却没有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