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 必有一战!
两年来,从未有人愿意和沐扶苍探讨狄族详情与衮州面临的危机,在皇帝夺去她状元之位后,似乎更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沐扶苍方脱离诸位皇亲国戚满含恶意的羞辱,陡然给顾行贞一问,短暂茫然后是强烈的惊喜,虽然她仿佛即将考试却没有温习教材的学子般紧张忐忑,但口中已经自动将边疆局势娓娓道来。 究竟是在心头翻涌过无数次的念头呀! “我们与狄族,必有一战!” “就在三年之内。” 顾行贞听到第二句时,终于有了表情变化,郑重行礼道:“愿闻其详。” “作战取胜不外乎三点,天时、地利、人和。” “狄族以放牧与掠夺为生,且全员为兵,无论一年四季、男女老幼,皆可上马拼杀,而我们则以耕地为主,除非战事紧急,否则在豆麦收割后才进行征兵,集合完毕后已近秋中。北地严冬酷烈,狄人耐冷耐雪,待两个月后天寒雪盛,我军战力锐减,他们却近可攻,退可守,足以颠倒之前的成败结果。” “至于地利,西北陆戎固险恶,但尚有冠南山可做阻拦,东北则是坦荡草原,我留心衮州到都城的地势,一路上略有几个小山头罢了,易攻难守,全仗衮州城池高墙维护。而且北方边境距京城仅有千二百里,不足陆戎到都城路程的一半,狄族擅长快马突袭,倘若阻拦不力,他们的马蹄一月之内即可踏进都城。” “狄族近年来未曾大举入侵,偶有侵扰,衮州兵马能即刻击退的原因,只在于第三点——人和!” “狄族一分为三,北狄、长狄与赤狄,彼此间攻击吞并,互相牵制,无法聚集大量兵马侵犯大雍。” “可惜,长狄王位之争,自身分裂,实力削弱,三狄间的平衡已被打破。”顾行贞沉声道。 沐扶苍心跳加剧,她定定地望了顾行贞一眼,毫无在乎落叶泥土玷污绸裙珠履,就地跪坐,顾行贞亦跪坐在她对面,做出长谈之态。 “相传,越州有蛊术,越人将种种毒虫收集于一瓮,任其撕咬搏杀,待自相啖食,仅存其一,余者便为蛊虫,剧毒无比,为人祸患。” “如今狄族情景便如养蛊,若放任不管,待一方合并其余部落,真正成为狄王,狄中强者,我们便失去仅存的人和优势,衮州危机将更胜于西北。” “不错,分久必和,狄族终会成大雍心腹之患,但,县主何以断定三年必战?” 因为,上一世的此时,拓律宽势力已成,开始大力sao扰大雍边境,掠夺物资,增长实力。顾行贞来到北方军队,连续几场胜仗,情势甚险,究竟击败了拓律宽,若继续由顾行贞执兵,大雍付出代价虽大,到底将是场惨胜。 可惜,拓律宽勾结朝廷内jian,陷害顾行贞,使大雍失去了他们的不败之神。 直到沐扶苍死去的那年,大雍依然在北方与狄族缠绵苦战,丧失的城池越来越多,沐扶苍在来往衮州狄族后,回想往事,才察觉那时都城的繁华只浮现在表面了,大雍根基已然破败,倘若,有一日大雍灭国,根源必归结在狄王身上。 沐扶苍暗中出手,极力阻拦拓律宽的壮大,但也仅仅拖延他一两年时光罢了,拓律宽已杀死二王子乌停,吞并原属乌停的部落与领地,狄族大势依旧按上一世情形发展着。 “当时长狄拓律乌停兵临末云城的理由是怀疑末云城窝藏拓律宽,我由此留意到这位三王子,发觉他最初处境极其不妙——属下背叛、忍辱藏匿于雍人中、在狄族中毫无威信且年纪最轻。他本该是在内战最先失败的狄族王子,但……” “拓律宽收服元真两族,在闻名狄族的元尔木辅佐下击败乌停,快速成长为可与任何狄族部落一战的势力,心机能力可见一斑。赤狄王暴躁好色,北狄王心性不定,如果赌谁会成为真正的狄王,我会把全部家产压在拓律宽身上。” 沐扶苍小心措辞,极力暗示,希望引起顾行贞对拓律宽的提防。 “待长狄合并,兵力充足后,拓律宽收服北狄赤狄何须天长日久,所以,三年内,即使他不攻打大雍,我们也要主动出兵,打散他的发展。” 顾行贞浓密的长睫遮掩住明亮如夏夜星光的黑瞳,容颜冰雪凝成般冷煞,封藏住所有心事,沐扶苍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我的建议他会听信几分呢?如果不是有前世经历,单看这般夸张言谈,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是在纸上谈兵,徒有其表。” 顾行贞不争论沐扶苍的定论是否过于武断,只慢慢道:“朝廷对狄族以和谈为主。” 沐扶苍抿起唇,等待顾行贞给她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理由。 “正如县主方才谈及耕种与征兵的关系,我们的兵卒多是自田间征收,经过西北之战的损耗,乡村已出现耕者不足的情况,虽不至十室九空,但无人荒地随处可见。” “不仅粮草捉襟见肘,征战所需的财物、刀箭马匹,朝廷同样无力筹备。皇上不与狄族开战,并非不愿,实是不能。” 这些问题,沐扶苍同样思考过,财物刀箭,也许可以拿护国宝藏弥补。金银只有使用时才是金银,不然与山中石块粪土无异,将它们用在减免狄族祸乱,正得其途。 粮草上,她在九家船队运回的货物中,发现了一种新奇食物,它外皮呈紫淡黄色,煮熟后香甜细软,既可做粮食又可做菜肴,九重夜称其为土豆。 向来对新鲜事物兴趣浓厚的沐扶苍听闻九重夜的解说后,将土豆全部买下,马上让商行带去西北梁州与南方青州大批试种。据说土豆播种容易且产出极多,这一两年便能看出结果了,若播种成功,算是解决粮草问题。 至于人手不足,沐扶苍微向前倾,以手支地,诚恳道:“城乡空荡,除战祸外,另有人祸之故。各地均有杀女习俗,女婴出生即被溺亡,不得长大成人。既无女子,何来母亲,没有母亲,岂得孩童。” “田间耕作者,女子亦非少数,但限于律令,即使荒地遍布,她们也无权得享。至于制造行商,我曾于城中设有女子布庄,教导熟练后同可胜任,当证明农商两道上,男女无异。与其苛求女子德行,不如开放女户,均分土地,以促生产。” “新党?” 沐扶苍觉得顾行贞似乎隐隐含笑:“无关党争,新制而已。” 两党之争早变成新旧世家的权利之争,不复最初兴旺大雍的目的。 与顾行贞暂别后,沐扶苍拍拍裙上碎屑,眯起眼睛,望着天色轻叹道:“这下真是向公主问安得迟了——再想不到,我竟是在公主家宴上有幸一吐抱负。” 似乎那边宴席已开,沐扶苍穿过花林,行出数步,才遇见宫女,命其带路。 宫女清秀伶俐,沐扶苍觉出她有点狡黠之意,分神细看过去,又瞧不出不妥,心道:“当真是皇家出身,城府都比其他丫鬟深些。” 沐扶苍跟着宫女小心行走,前半截路倒没有奇特人员或事件出现,只不过,她走着走着,竟把那宫女跟丢了! “奇怪,”沐扶苍快走几步,绕过挡路的柳树,放眼望去,花枝整齐,小径两边盆景奇石排列干净:“短短一节路,她怎地突然不见了。” 沐扶苍挑了一个方向,沿着石子路疾行,转过几个岔路,竟然又回到了与宫女失散的地方,仿佛撞上了鬼打墙般。 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沐扶苍却不慌张,立在托腮细想,忆起书本上的描写,明白道:“奇门阵法!那人将我带入了阵法之中,难怪小路层层叠叠,周围又以花瓶石块隔开。” 沐扶苍虽知阵法之名,却不会解阵,想通自己按着小径走是绝难绕出,幽幽道:“正所谓一力降十会。”说着果断卷起长袖,挪开身前半人高的花瓶,穿过缺口,再放回花瓶,一步一挪,走个直线,不到一炷香时间,离开阵法。 如果三皇子处有人教唆挑拨,那再加上暗中调离宫女的黑手,连同诱导沐扶苍走进阵法的宫女,沐扶苍还没吃到宴席,已遭到三次算计。 左右赴宴已经迟了,沐扶苍索性藏在阵法附近,准备看算计自己的人有何后手。 等候不久,一个锦服驼背,满身浪荡气的公子哥急匆匆从阵法入口跑进去。 这人正是沐扶苍认识的:“是魏希列。难道又是男女纠缠,为人撞破jian情的戏码?嗯?周围宁静,又不似欲将我丑事宣扬的态度。” “魏希列与柳珂甚熟,柳珂又对我深怀恶意,有几次遇险似是她捣鬼,如今我们同为那凶兽主人控制,莫不是她改了主意,不再杀我,改为抓把柄拿捏我?” 正猜度着柳珂,柳珂竟当真带着几个宫女出现,但是她脸上似乎也有些纳闷,在入口处来回转了几圈,才带人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