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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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救救……他……” “救他……姚……” …… “…………” 与此同时,沉浸在睡梦中的舒凫忽然眉头紧皱,额上渗出汗珠,像是在梦里受了极大的刺激和折磨。 打从一开始,她就并非毫无目的地决定守夜。 要知道,世间鬼魂并不都像田馨一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能够再次化为人身,开口向生者倾诉冤仇。 大多数人死后,不是一缕幽魂直落黄泉,便是只能留下一点微乎其微的残响,一线不甘消散、无处寄托的思念,在世间茫然无措地飘荡。 凌凤卿独自一人,频繁前往花童庙祭拜,此事必定有其意义。 舒凫大胆揣测,即使花童庙不是凶手的藏身之处,也一定与掳走幼儿的凶手存在某种联系。 既然如此,倘若她在这里沉睡入梦,主动解除一切警戒,毫不设防地开放识海—— ——死者残留的“思念”,是不是也有可能潜入梦中? 此举无异于请灵上身,虽然简单有效,却不乏凶险之处。 作为一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舒凫怀着对同行者的信任,果断将自己当作小白鼠,躺在深夜的花童庙里做了个梦。 事情比她想象得更为顺利。 舒凫坠入梦乡之后,起先只见四周一片黑暗,无边无际,无知无觉,也不知在其中度过了多少时间。 就在她百无聊赖之际,只觉眼前倏地一亮,如同流萤划过视野,漫无边际的黑暗一角亮起了一点微光。 舒凫这会儿意识并不清晰,也没有身在梦中的自觉。仅凭着一点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好奇心,她迈开脚步逐光而去,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摸索半晌,终于找到了那点微弱的光源。 那是一名少年。 约摸十四五岁年纪,生得斯文秀气,肤色白皙,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模样。通身穿金戴玉,华贵非常,胸口佩戴一朵盛开的浓紫色鲜花,眉心一点朱砂明艳如血。 舒凫看得出来,少年这一身贵气逼人的装束,与大殿中供奉的“花童”神像颇为相似,仿佛后者就是依照他的形象打造一般。 ……难道说,“亩产一万八”的传说是真的? 世间真有仙童显灵,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化为甘霖滋养大地? 舒凫狐疑地上下打量这名少年,隐约觉得他的眉目有些熟悉,莫名带有一股亲切之感,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那个……你好?” 她比少年高出一个头有余,试探着俯身向他搭话,“请问,你就是‘花童大人’吗?” “……” 少年双目紧闭,如石雕玉像般一动不动,自然更不会开口回答。 舒凫正待再问,忽然只见他浑身一阵痉挛,清秀面孔上浮现出难以忍耐的痛苦之色,无意识地紧紧咬住嘴唇。 从他紧闭的双眼之中,颤抖的眼皮底下,两道殷红血泪缓缓滑落。 “救……姚城……” “求你们……” “……还活着……救他……” 少年紧咬牙关,苍白面容映着血色,宛如雪里红梅,散发出一种近乎凄艳的诡谲恐怖之感。 “喂!你没事……” 舒凫急忙伸手摇晃他,却不料指尖刚一触碰到少年肩头,整个人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吸力,不受控制地向他倒了过去! “什……等等?!” 舒凫直挺挺朝向少年倒去,唯恐与他撞个正着,下意识地抬手护住面门。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不仅没有与人相撞,反而像是从半透明的投影中穿过一般,毫无障碍地一头栽倒,从少年身体里“穿”了过去。 准确来说,她好像是……被吸入了少年体内? 这一次,舒凫再次坠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而且不像先前那般行动自由。 她只觉得自己所在之处十分狭窄,身体就像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更不能开口呼喊,就连转个身都无比艰难。 与此相对的,她听见了“声音”。 脚步声,交谈声,幸福快乐的欢笑声。 还有……各种各样的,或虔诚或轻浮,或贪婪或淳朴,向神明祈祷许愿的声音。 这一刻,舒凫独自置身于狭窄的密闭空间之中,整个人却被外界喧嚣鼎沸的欢声包围。 步伐杂沓,呼笑喧阗,就算目不能视,也能够想象那是怎样一番热闹繁华的景象。 一线之隔,如同天堑。 如果说外界是欢乐的海洋,那么舒凫就像是被装入了一座密封舱,沉没在寂静无人的海底。 更糟糕的是,这座密封舱里……似乎没有储备氧气。 不过片刻之间,她便感觉到一阵强烈而真切的晕眩,紧接着便是胸闷气短、呼吸困难,分明就是再清楚不过的窒息之兆! (……什么?怎么回事?) (窒息,窒息……) (对了!那些被掳走的孩童,最后都是窒息而死!) 舒凫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如雪灌顶,原本意识朦胧的脑海中一片清明。 没错。 ——现在她所体验的,正是那些孩子弥留之际的景象!!! 但是,孩子们的遗体都是在郊外发现,他们遭到活埋之际,周围怎会有如此喧闹嘈杂的人声? 除非……除非…… ——他们被杀害的地点,根本就不是郊外。 不是郊外,而是…… 氧气一分一秒稀薄,舒凫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只能尽最大力量驱动所有衰弱的感官,哪怕一丁点也好,竭力从周围的环境中汲取信息。 然后,在喧哗的人声之中,她听见了一道格外清脆响亮的少女声线。 “爹爹,花童大人真漂亮呀!” 紧接着便是沉闷的“咚咚”两声,恰好从舒凫头顶传来,似乎有人正在拍打密封舱。 有个低沉男声呵斥道:“二丫头,快下来!不可对花童大人无礼!” “好啦,这就来。” 那少女嘻嘻一笑,银铃般的语声逐渐远去,“爹爹,花童大人好生奇怪,他身体里好像是空的。我这样一拍,里头居然有回声呢!” (……空的?) (“花童是空的”,那不就意味着……) “……!!” 就在这一刻,舒凫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梦境中的意识彻底断线。 ——请灵上身,这便是极限了。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舒凫猛然睁大双眼,从毯子上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 “先生!我明白了!” ——我知道失踪的孩子去了哪里,如何窒息身亡,也知道为何花童庙中全无痕迹。 ——因为,整座庙里只有一个地方,信仰“花童大人”的魏城修士不可能认真检查。 舒凫不等江雪声回应,抢先纵身一跃登上祭台,手中孤光剑出鞘,毫不迟疑地朝向花童像一剑斩去。 神像周围设有防护结界,却经受不住这锋锐无匹的一剑之威,顷刻间片片崩碎,连带着整座神像也被锐利的剑气一分为二,就像白骨塔一样轰然倒塌,激起满地扬尘。 “这……怎么回事?!” 在外顾守的魏家子弟闻声赶来,大惊失色,不由分说便齐齐拔剑攻向舒凫,“大胆,竟敢冒犯花童金身!!” 舒凫只觉劲风扑面,连忙挥剑招架:“几位,请听我解释……” “小师妹!” 一旁的司非同样刚刚苏醒,顾不上分辨来龙去脉,当即扬手招出几道水箭,无条件回护舒凫,“退下,不许伤她!” “——好了。都住手。” 不等双方兵刃相交,江雪声便在同一时刻长身而起,一手揽过舒凫肩膀,另一手不经意地向后一挥,黑袍猎猎飞扬,一瞬间便将众人放出的剑气和法术消弭于无形。 他维持着护住舒凫的姿势,轻飘飘半转过身,一抬手、一拂袖,瞬息间满堂烟尘消散,殿内情景一览无余。 窗外月色清朗,照亮了拦腰断裂、形状凄惨的神像。 “这……” “这是怎么回事?!” “花、花童……怎会如此……” 就在看清眼前景象的一刹那,魏城修士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再也顾不上追问舒凫。 因为,就在那座一分为二的、中空的神像内部,本该空无一物的石材表面—— 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布满了怵目惊心的鲜红手印。 “这……这是……” “……小孩子的手?” 手印娇小,不足成年人三分之一,显然是幼童所留。 就好像,有个孩子曾被关在其中,绝望地拼命挣扎一般…… “莫要慌张。这并非真正的孩童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