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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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出去!”沈木兮的额头有冷汗渗出,银针稳稳的刺入肌理,“我不会有事,但你们未必。他这是毒疮到底是怎么来的,我得先把他的病情稳定下来再细细查证。如果是感染了瘟疫,这事就不好收拾了。” “滚吧!”薄云岫岿然不动。 黍离张了张嘴,站着不肯动。 “都想死在这儿吗?”沈木兮冷然,“能走一个算一个!” 闻言,黍离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转身离开,所有离王府的侍卫,全部集中在一处,密切保护沈郅和春秀的安全。只有让沈木兮没有后顾之忧,她才能专心治病,只有治好了病,王爷才会跟着她一起出来。 “关门!”沈木兮知道这人脾气,既然决定不走,必定怎么都不会走,干脆不去劝,安安心心的为钱初阳诊治。 拂袖间掌风凌厉,房门“砰”的一声合上。 烛光摇曳,旋即归于平静。 “说吧!”薄云岫似乎早就知道她有话要说。 “身上的毒疮已经化脓流血,但是伤口很新,说明发作的速度很快,应该是最近染上的。”沈木兮终于直起腰,“我已经护住了他的心脉,阻止毒血蔓延。解毒丸已经吃下,接下来得看看效果!” 说话间,她起身去桌案上写药方,两张方子一张内服一张浸泡。如今她也不再掩藏自己的字迹,若不细看,她与他的字迹相差无几。 “你是大夫,心里不会没底。”薄云岫起身向她走去。 沈木兮猛地疾退,手中的笔杆子一抖,墨汁滴落在地,“你别过来,我与他近距离接触过,身上可能已经沾染了毒血,你若是靠近,免不得会受到传染,为了安全起见,你我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可薄云岫是谁,你说不让靠近,他便会乖乖听话,真的不再靠近?她退后,他靠近,微光中,有烛光在他眼中跳跃,“你没说实话。” 心下一怔,沈木兮握紧了手中的笔杆子,身子微微绷直,他都看出来了? “还不想说吗?”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颀长的身躯,遮去了所有光亮,将暗影笼在她身上。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幽暗的瞳仁里,倒映着她苍白的容脸。 沈木兮扭头望着床榻上的钱初阳,音色微颤,“我恐怕……救不了他!但有人能救他。” “谁?” 第50章 不要死 “这人未必会答应。”沈木兮不再理他,越过他重新回到桌前书写,方子写完之后,她并未递出去,而是搁在了窗口,让底下人按方抓药,不必碰触。每个人必须每日浸泡汤药,待她清理完钱初阳身上所有的烂疮之后,才能杜绝病情的传染。 “说!”薄云岫冷着脸。 沈木兮捏着烛台回坐在床前,锋利的刀子在火焰上炙烤,“太后娘娘!” 音落刹那,薄云岫目光寒戾,“你想说什么?” “觉得我在诓你,大可不信!”素白的指腹轻轻抚过刀刃,似乎是在确认刀刃的锋利程度,“反正我救不了他,我能做的只是让他这一身的毒血不至于祸害他人,到此为止。” “你想要什么?”他问。 沈木兮低头,刃口划开疮口,乌黑腥臭的毒血快速涌出,沈木兮手脚麻利的用棉花吸走毒血,转而快速拿起镊子在火上炙烤,“太后娘娘常年服食番邦进贡的天蟾雪玉丸,其中有一味药材叫伏雪,能解奇毒,只是此乃贡药,太后娘娘肯与不肯还是个问题。” 对于这天蟾雪玉丸,薄云岫知道得甚是清楚。 当今太后还是先帝的贵妃之时,先帝遇刺,其舍身相救而受了重创,病危之际幸得奇药——天蟾雪玉丸,这才转危为安。先帝感念贵妃救命之恩,愈发宠爱有加,没过多久便废后立了贵妃为尊,并专门下了一道圣旨,特赐天蟾雪玉丸成了其专属。 如此重要之物,也难怪沈木兮的口吻怪异,天蟾雪玉丸对太后而言,不只是一味药,还是对先帝的情思。想跟太后求药,着实难比登天。 “你这是干什么?”薄云岫上前。 沈木兮神情专注,镊子快速压住疮口,另一手的指尖在疮面上用力摁压,仿佛是在找什么。蓦地,她猛地抬起眼眸,冲着薄云岫冷道,“倒半杯水过来,快点!” 薄云岫倒也听话,快速给她递了半杯水,搁在床头位置。还不待他开口,沈木兮的镊子上已经夹起了一个虫子,虫子格外细小,接近肌肤的颜色,丢进水里的那一瞬还在挣扎蜷缩。 沈木兮也没犹豫,丢了一颗解毒丸融在水中,虫子快速死去,消融,逐渐化为泡沫。 “这是……”薄云岫面色惊变,诚然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形,“这便是毒疮的源头?” “是!”沈木兮点头,“这东西我没见过,但是听师父说过,是一种极为可怕虫卵孵化,所孕育的虫子。虫卵一旦进入身体会借助体温,快速孵化,并且在身体里越扎越深,最后从内至外,蚕食整个身子。当然,也有例外。像钱公子这样的,大概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所以让虫子失控了。” 说罢,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薄云岫抬起的腿只得慢慢放下,站在原地望着她,“你要把他身上的虫子都找出来?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只有这样,他身上的毒血才不会越来越浓,传染别人的可能性才会越来越小。”说话间,沈木兮又拔除了一条虫子,“只要根源被铲除,他就能暂时保住性命,后续如何,我已无能为力。” 薄云岫不再说话,只是在侧静静陪着,一直等到了黎明时分,沈木兮面色苍白的松了口气,“差不多了!” 之前的水杯里,水质污浊,腥臭难挡! “接下来,是不是就等着天蟾雪玉丸?”薄云岫陪她坐了一夜,视线始终停在她的脸上、身上、手上,莫敢松懈分毫。 沈木兮熬了一夜,眼睛里布满血丝,紧绷了一夜的神色总算稍稍松懈,略带疲倦的点了点头,“是!我说过,我救不了他,眼下只有速速赶回东都。进东都之前,必须把他泡在药桶内,一天一夜,直到疮口清理干净。” 薄云岫转身就走,临出门前有顿住脚步回看她,“那你呢?” “我是大夫,得守在这里。”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从她重新活过来的那一日开始,她便已是换了另一重人生,“出去之后,请王爷内服外泡。”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格外复杂,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以为他想说什么,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说,终是敛了眉眼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待回到院中。 黍离早早准备好了汤药,和药浴。 “王爷!”隔着房门,黍离躬身行礼,“宁侯府的世子来了!” 薄雾氤氲,满室药箱,薄云岫靠在浴桶里,微微合着眼眸。 室内没动静,黍离扭头看了孙道贤一眼,“世子,此事是因你们而起,前因后果,还望世子能交代清楚,否则出了什么事,您可得自个担着。咱们王爷跟这件事原就没什么关系,若是王爷袖手旁观一走了之,您怕是……” “别!”孙道贤面色发白,昨晚吓得一夜没睡,这会眼袋都快垂到胸口了。他原就怂,这会哪里还敢自己担着,巴不得把这事能甩多远就甩多远,“我说我说,我都告诉你们!” 喘口气,孙道贤娓娓道来,“我们此行三人,原是打算游山玩水的,后来想着景城美人多,干脆约好一道去景城,谁知走到半路上,我爹就派人传信,说是我娘身子不太好了,让我赶紧回去。我想着美人何其多,娘就只有一个,所以就先回来了。” 说到这儿,孙道贤一脸的惋惜,“要说我娘这病,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完全不打招呼。昨儿个府里又来了消息,说是我娘没事了,我便飞鸽传书给这两孙子,说我在这临城馆驿等他们。谁知道睡到半夜,这钱初阳就跟鬼似的……我也吓坏了,鬼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景城?”黍离皱眉,“景城距离此处距离甚远,按理说不太可能这么快赶到!” “钱公子应该也是在回来的路上收到信儿的,所以直接赶来了。”德胜猜测。 屋内传出薄云岫低沉的声音,“三个人?还有一个呢!” “回王爷的话,还有一位是太师家的小公子。”德胜躬身回答。 黍离骇然心惊,“太师家的?” 这可出大事了,太师乃是皇帝的授业恩师,更重要是太师——关山年,乃是太后的亲哥哥,也就是说,德胜口中的太师府小公子,乃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 “是啊!”孙道贤当然也知道实情闹大了,这钱初阳若是死了倒也罢了,官家子弟,到时候查一查便罢!但如果是太师府的小公子出事,那这事儿还真不好收拾。太后对于自个的母家,素来“体恤”非常,关家统共四位公子,最讨太后欢心的当属这位小公子——关傲天。 黍离沉默,这事儿若是王爷接手,只怕…… “回去罢!”屋内传出薄云岫的声音,平静而低沉,辨不出喜怒,“准备回东都。” 至此,再无动静。 黍离素来恭敬,王爷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眼下这件事,他明知有所不妥,但……依旧未曾劝解半分。应声行礼,黍离亲自送了孙道贤出院门。一抬头,沈郅在道上静静的站着,身后春秀叉腰驻足,这眼神就跟看贼似的,格外防备。 都这个时候了,孙道贤也是识时务,何况见着春秀瞪眼他便心慌,当下走得远远的,压根无需黍离开口。 “我娘什么时候能回来?”沈郅问。 春秀附和,声音几乎是用吼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对,什么时候回来?” 黍离上前,但见着春秀猛地冲上来,几乎是本能的靠边站直,伸手挡在春秀跟前,“莫冲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遇见你们,就没一天安生日子!”春秀啐一口,“一会这个受伤,一会那个有毒,到底有完没完?就不能让人太太平平的过吗?如果不能,就放了咱们,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惹不起你们还躲不起吗?” “沈公子,眼下情况特殊,王爷还在沐浴,这件事……” 不待黍离说完,沈郅仰头盯着他,“我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我看得到听得到,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那句话,我娘什么时候能从那间屋子里出来?” “沈大夫说,可能会传染,所以不许任何人靠近,是以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出来。”黍离照实说,据他观察,沈郅这孩子格外聪慧,而且少年老成,很多事情都有他自己的主见,所以黍离没打算瞒着。 沈郅指着院门,“他知道吗?” 黍离摇头,“王爷昨晚熬了一夜,就是陪着沈大夫,可见王爷是重视沈大夫的,只不过有些事非王爷所能控制。眼下不只是房间里那个人的事儿,还有一件事恐怕比这个更严重!” “什么事?”沈郅问。 “还有一个身份尊贵之人,可能失踪了!”黍离轻叹,满脸为难之色,“请沈公子稍安勿躁,好吗?” 春秀急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别人失踪,关沈大夫和郅儿什么事?为什么要一个担待,一个稍安勿躁?我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事儿?让人白干活还得搭上性命,这便是你们离王府的做派?沈大夫只是个大夫,若是因为你们而出事,我春秀第一个不答应!” “春秀姑姑!”沈郅拽了她一把,“我去找王爷谈谈。” 春秀哑然,当下蹲着身子,“郅儿,这根本不是谈不谈的问题,是他们欺人太甚,总是把沈大夫丢在水深火热的危险之中,这还没到东都呢,要是真到了东都,那可是他们的地盘,还不是任他们宰割?” “姑姑莫急,我相信我娘自有分寸。”沈郅抱了抱春秀。 孩子一抱,春秀心软,只得幽幽轻叹,“你们母子两个,心太软了,我总得给你们看着点,你们说不出的话,就得我说,你们做不了无情义之人,我春秀可以!” “我知道姑姑待我好,待娘好,所以郅儿最喜欢春秀姑姑!”沈郅笑着,稚嫩的小脸上扬着温暖的笑意。 春秀看在眼里,心肝都疼了。 沈木兮一直没出来,薄云岫一直到了晚饭时间才走出房间,神色不是太好,幽暗的瞳仁里无光无亮,让人看着有些害怕。 沈郅围桌而坐,瞧着桌案上的饭菜,眼睛里泛着探究之色。 “多吃饭!”薄云岫往他碗里夹菜,举止优雅,神色凉薄。 沈郅想了想,默不作声的低头扒着饭,原是想道一句谢谢,可话到了嘴边却被饭菜堵住,愣是没能匍出口。 春秀姑姑那么贪吃的人,听得薄云岫请他们用饭,竟死活不肯来。她说,她宁可在房中一个人吃着,也不愿对着薄云岫这张死人脸。 这是原话! “我……”沈郅正欲开口。 薄云岫一个眼刀子过来,沈郅猛地咬住了筷子。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仿佛是较着劲,一个目不转睛,一个死活不服输。 终于,沈郅放下筷子,扳直了身子如同好好先生一般坐端正,好似下定决心要跟他周旋到底,“王爷,我有话要说!” 薄云岫放下筷子,面色黢黑如墨。 “不管你要不要听,爱不爱听,我都得说!”沈郅这人脾气拗,薄云岫也是见识过的,一旦决定的事情甚少会改变主意,“娘有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理,我要跟我娘在一起。” “活腻了?”薄云岫冷问。 沈郅梗着脖子,“是!”